刀客也不急,目光掃過那些再次瞄準自己卻動手的弓箭隊,又朝謝遠冷笑,“謝國公現在不急著殺我了?是怕我殺她嗎?原來你也知道我該殺她!”
要見她的是他,要殺她的也是他,換做一般人早就驚怒了,可明謹依舊靜著。
半響才再次提醒。
“閣下再不說,我便走了。”
“我不似你們習武之人,大晚上還能墻上縱橫,挨得住這冬日大雪。”
畢二等人還好,壓得住自家少宗的嘲諷,千機等人就呵呵了。
就連那位白衣劍雪樓的白衣女子不也被嘲諷其中?
女子微簇柳葉眉。
街上已帶人來的莊無血跟一條狗一樣蹲在地上等情況,聽到這番話,挑眉恥笑。
謝明謹終究是謝明謹啊,桀,就是不知道今夜這唱得哪一出,連他上面老大都避諱不插手,只讓他應個場子。
也對,白衣劍雪樓在,千機那伙人也在,他們監察院只查死人的活,倒是可以看戲?
謝家的戲,他是特別樂意看的。
“行吧,那我可得好好說說這些前塵往事,畢竟你身子骨不好。”
刀客笑了,竟施施然盤腿坐在墻頭,將長刀橫放在了腿上,居高臨下道:“昭國武道第一宗蝶戀花門下弟子斐無賊,我蝶戀花門下弟子排名以實力論尊卑,十八年前,我列門下三十九位,代號三十九。“
難得正經訴了一番話。
“這是我的來歷。”
他說了自己的來歷,不知多少人神色大變,唯獨謝遠面色深沉,眼中森戾近滔天。
明謹皺眉,“我記得十年前的第一宗好像不叫這名。”
她已然察覺到今夜脫離控制,包括她以往的認知,但既然逆風來了,就必須得到她想要的。
斐無賊也皺眉,“當然不叫,那個第一宗的宗主是外門弟子,都入不了門,當年跟我同期進山考試,被我打成豬頭,進不了內部們,只能在外門打雜了三年,后來畢業了跑去那個什么第一宗,叫啥來著我也忘了。”
明謹:“....”
好像也沒什么槽點,因為她從其他人的反應中得到了判斷——此人所言非虛。
“然后呢?”
明謹依舊按捺得住。
“我說的第一宗,不是以十年還是十八年來算的。”斐無賊對此好像很固執,那種驕傲入了骨。
“我蝶戀花的第一,是以三百年為昭國創武辟道而立,總不能三百年都排第一,那都沒法出門買菜了,動輒有人要拜師,所以兩百五十年前九就隱于東梧祁連山。”
“祁連那破山,深得很,出門買菜都得翻三個山頭,我是門里固定的買菜伙計。”
他七彎八繞的,好像抓不住重點,但明謹隱隱跟印象里某些描述對上了。
她的母親曾說過的那深山老林,偏僻,破落,無人煙。
好像虛假,又好像真實。
肯定是騙她的,不讓她跟宗門接觸,可又忍不住在她記憶里添加它的存在,這只能說明她的母親內心深處極為留戀它。
蝶戀花么。
“我是伙計,不起眼,你母親是我蝶戀花門下的明珠。”斐無賊面上露出很深刻的笑,低著頭看著雪,像是在懷念。
很粗糙的形容,并不風雅。
也許這種執念太深刻了,他忽然抬頭,問明謹,“你認識她嗎?”
他指了那白衣女子。
這突如其來的,白衣女子站著聽了一會,沒想到忽然被提及,對上明謹瞧來的目光,她也沒說話,倒是斐無賊自然如其名,頗帶一種匪氣,竟問:“你叫什么,不叫白衣吧。”
“并不。”
“那就是還沒有一劍封樓了咯?”
“的確。”
斐無賊轉頭對明謹說,“你看,他們白衣劍雪樓這天大的名頭下,這女的也沒有一劍封樓就入了世,看著年紀也肯定有二十了。”
他那語氣活生生把人家說成了一把年紀墮入風塵似的青樓女子似的。
明月乍舌了,覺得世上難得還有比那個什么莊無血嘴巴更賤的人,畢竟莊無血也不敢這么羞辱白衣劍雪樓的人吧,因為人家一劍可誅殺。
明黛深以為然。
雖然很憂心明謹的處境,但她們仍舊被這人帶偏了,不過如果一直這樣也很好,就怕太正經。
明黛有些不安搓了下手指。
那邊的白衣女子亦沉默著。
作為女人,可真是好涵養,也好可怕。
才二十,就能遠凌駕于畢二他們。
明謹為人家說了一句公道話:“你好像有三十多了,卻略輸她一籌。”
斐無賊:“你說錯了,我今年四十多。”
眾人:“....”
白衣女子有些驚訝,她知道明謹是沒有武功根基的普通人,可對方卻能看出自己實力高于這個斐無賊。
眼力么?還是不學武卻對武學有高超的理論認知。
或許...家學淵源?
“我又沒拿我跟她比,我說你母親,你母親當年十八歲就已劍心通明了,你知道劍心通明是什么意思?白衣劍雪樓的一劍封樓只是劍心入定,往下才是劍心通明。”
“她才十八歲。”
他的笑肆意,狂放,眉眼間都是得意,“十八歲劍心通明,我昭國立武三百年,我蝶戀花部署三百年天人合一之大道,她是最大的希望,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對我們意味著什么。”
笑著笑著,眼里有淚,“沒人知道。”
“可武道之難,非閉門造車,于是她下山了,按門中規矩前往歷練,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以她的武功一定沒問題,卻被想到她那么笨,轉頭就被人騙了....她遇見了一個人,一個斷了腿坐著輪椅的臭書生,那書生要上京趕考,在破廟里被人欺負得在地上爬不起來,她救了他,送他去趕考,可那年朝廷出了規矩,殘者不可科舉。”
“她想幫他,于是帶著他四處求醫。”
“最后求到了當時武林最神秘也最能救人的鬼谷門下。”
“他的腿早已廢了多年,劇毒難消,本就無回天之術,鬼谷谷主豈會救他。”
“可最后他的腿還是好了,比常人還康健。”
斐無賊說著看向謝遠。
“怎么能不好,用她半數內力化掉了劍丹凝練的精氣替他重塑的雙腿,別說行走科舉,便是上天下海也足夠了。”
謝遠垂著眼,亦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