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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衾殘夢(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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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冷寂,夜更敲過三遍,依舊未能成眠,便披衣起身,打開了房門。[].

  月如清霜,緩步踏入花園,信步走了一段,卻在園中小徑的轉角處停了下來。

  月色清冷,整個花園都一片森然,并無一絲生氣。然而,就在她駐足的地方,竟然有一株曇花,在這樣的夜色之中,悄然盛開。

  又驚,又喜。從來只是聽說曇花在夜間開放,不過一兩個時辰便會凋謝,卻沒想今夜竟有如此機緣,偶然見得這曇花一現。

  “曇花一現,只為韋陀。”她抬起手來,從曇花花瓣上虛虛撫過,“若這世間沒有韋陀,你又為誰而綻放?沲”

  “為這大好河山,為這錦繡風光,為這惜花之人。”

  身后驟然響起男子暢然應答的聲音,一駭,轉頭看時,卻是不知幾時到來的蘇然,輕衣緩帶,正負手立于自己身后。

  見他這身打扮,便已猜到了他二人之間的結果:“你哄回她了?鄒”

  蘇然挑眉,權當默認。

  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還是說了句:“恭喜。”

  “她想讓你留在此地,一直同她在一處,再不離開。”蘇然挑起笑意看向,“你怎么說?”

  緩緩站起身來,看向他,也笑了:“我不會留在這里的。這是綾羅想要的生活,她拋棄了所有才換來的生活。她對我心存愧疚,只覺得要將我留在身邊,一直照顧我才算是補償。初初尚可,但時日一久,我終究會破壞你們的安寧。”

  “所以?”蘇然抱起了手臂,靜待。

  頓了片刻,才終于道:“我會跟蘇墨回去。反正他不會放手,陸離又拿我換了今日的爵位,外公……更是費盡心機想要我呆在蘇墨身邊。既然如此,為什么不遂了大家的心愿?”

  “那老三呢?”蘇然眸中帶笑,似漫不經心一般開口,“雖說如今,他已與靜好成親生女,你覺得,他就會對你放手么?”

  呼吸驀地一窒,竟呆了片刻。

  蘇黎的性子,她自是再清楚不過。從最開始到現在,哪怕她曾經對他做出過最絕情絕義的事,他也不曾真正對她放開手。

  可今時今日,即便她心中再難過,又能如何呢?從前那些艱難的日子,她并不是真的無路可走,因為清楚地知道,哪怕去到絕路,她還有宋恒可以依靠。可是她卻再也沒有動過去找宋恒的念頭,因為事情一旦涉及宋恒,隨之而來的,便是繼續成為蘇黎的負擔。

  他如今正走在一條多艱難的路上,所有人都知道,而她,也萬萬不可再與他多做糾纏。

  “是我負了他。”良久,長長呼出一口氣,低聲道,“就此作罷吧。....”

  語罷,她再度回頭去看那株曇花,卻發現就在這短短的工夫里,曇花竟然已經謝了。

  眸中浮起一絲哀涼的惋惜,聲音愈發低了起來:“很久很久以后,也許他會懂,我于他,就該似這曇花,我無力一直陪著他,而這天下繁華錦繡,一株曇花,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房中,她徹夜不眠,第二日早起,卻驀地驚覺什么,回頭一看,自己先前躺過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一片小小的紅漬。

  她先是一怔,回過神來,心頭驟然一松。

  月信雖姍姍來遲,卻終究為她卸去心頭一塊大石。

  七月末,這座繁華熱鬧的小鎮迎來此地一年一度的圣女誕,從鎮外涌入大量商販,當地居民也悉數傾巢而出,一連數日,熱鬧得幾乎要趕上京都。

  長久未期盼過這種熱鬧,如今置身其中,心頭不免也有些向往,終于擇了一個涼爽的夜,走出了陸離的酒館。海棠自發歲往,而綾羅是有了蘇然的陪伴便哪里也不想去的,更何況有海棠隨行,她便更不愿意同往,拉了蘇然一同閉門不出。

  陸離的酒館本就處于小鎮中心地帶,一出門,并海棠便融入了人潮,但見路旁商販林立,或售吃食,或售小玩意兒,多數都是精奇少見的。

  一路走走瞧瞧,雖也覺得許多玩意古靈精怪,卻極少掏荷包買什么,倒是海棠,一路卻是興味盎然,買了不少吃食和玩物。

  其實海棠長了幾歲,又曾經在玲瓏苑那樣的地方呆過,因此很是納罕她會這樣小女兒心態。

  海棠看出她的疑惑,淡笑著解釋道:“我自小沒了父母,幸好遇見師父,傳我武功,授我醫術。幼時日日苦學苦練,尋常孩童有過的玩樂,我皆不曾擁有。到長大后出師,便跟了王爺,尋常姑娘家該有的玩樂亦不曾經歷。如今歲數大了,卻沾姑娘的光,得以這般縱情恣意一回。”

  聞言,心頭竟驀然升起一絲悵惘,素來瞧見她見冷硬防備的心,不由得便柔軟了幾分。

  想這世間,誰沒有自己的苦楚,都不過蕓蕓眾生之一罷了。

  “姑娘沒有中意的?”海棠又偏頭看著她,嘴角勾起笑意,道,“我聽王爺說起,曾與姑娘在南山下的一個小鎮呆過幾日,姑娘素來最愛這種熱鬧,有什么好吃好玩總是最有興致——”

  心思澄明,不待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那時我年紀小,不懂事。”

  海棠朝她臉上深深看了一眼,未見絲毫波動,心頭微微嘆息一聲,面上卻是微笑點了點頭。

  兩人一路往前走,海棠買了什么吃食,總要分一半,如此面上倒有些過不去,終于道:“我身上只有二兩銀子,我請你喝酒吧。”

  “喝酒?”海棠挑眉一笑,“也好。”

  素日并不貪杯中物,加上近日來天氣炎熱,更是少碰,今夜卻莫名生出一絲酒意,想要暢飲一番。

  兩人又往前走出一段,人潮卻忽然擁擠起來,未幾,竟舉步維艱起來。

  不疑有他,只靜心等待。海棠卻驀地警覺起來,踮起腳往四周看了看,待到觸及幾個面目森然的男人同時望向她與的方向時,心頭霎時一驚,猛地將手頭的東西仍在了腳邊。

  一驚,轉頭待要問,卻發現海棠臉上已是一片肅色,同時握緊了她的手。她幾乎立刻就察覺到必有不妥,因此海棠拉著她往人群外擠時,她沒有絲毫遲疑,卻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果見幾個男人,正像她們一樣,奮力撥開人群往這邊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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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是什么人?她心頭驚疑,下一瞬,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來。

  與此同時,海棠也微微冷笑了一聲,道:“早兩日便聽聞民間傳言,說自靜好公主生產過后,駙馬爺便一直留在軍營練兵,夫婦二人似是不睦。如今看來,寧王果然是激怒了她。”

  她竟然也猜測是靜好派來的人,如此看來,倒是確信無疑了。

  心頭哀涼,卻只是沉默,隨著海棠奮往前逃離。

  卻又聽海棠道:“待會兒一有機會,還請姑娘盡力保全自己,盡快逃離。”

  聽出她言下之意,是要為自己擋刺客,心頭一亂:“你不必——”

  “就算我不為你,也要為王爺。”海棠頭也不回,“于我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王爺的交待。”

  正在此時,那邊的幾個男人似乎已經失了耐性,有人迫不及待地亮出了長刀!

  只聽身后人群發出一陣驚呼,隨后,驚呼聲此起彼伏,來人紛紛亮出了刀劍,趁著人群四下逃離之際,大步往海棠與的方向追來。

  “快走!找地方躲起來!”海棠猛地將往逃散的人群中一推,轉身抽出腰間軟劍,迎上了那幾個男人。

  被人群推著往前跑了一段,終究還是在越來越分散的人群中停了下來。

  她不知道海棠有多大本事,卻知道她也只是女兒身,而靜好派來殺自己的人,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

  海棠要向蘇墨交代,而她,也要向自己交待。

  旁邊的小食攤早已沒了人,看著上頭擺著的各種調味品,匆匆往自己袖中塞了一些,轉身大步往回,又沿途抓取了一些物什。

  遠遠的,便見數人纏斗在一處,海棠一人擋四人,竟已經刺傷兩個,然而看身形,她似乎也負了傷。偏在此時,其中一人突然連連刺穿,海棠巧身躲避,卻被另一人鉆了空子,重重一掌擊于她心口。

  海棠抵擋不住,跌倒在地。

  眼見那人提劍就要刺向海棠,大步跑出:“住手!”

  余下兩人果然便住了手,抬頭看向她。

  海棠似被那一掌傷得不輕,竟嘔出血來,艱難轉頭看了一眼,又承受不住的閉上了眼睛。

  緩步上前:“你們要殺的人是我,無謂拿旁人來作犧牲。”

  當先的男人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你自是要殺,她也非死不可。”

  他再度提起劍來,暗暗將手伸進了袖口。

  此動作卻被旁邊另一人收入眼中,登時朝提劍男人大喊了一聲:“當心。”

  提劍男人一頓,扭頭看向,的手飛快從袖口揚出,卻是沖著他身后的那個男人!

  各色調味之物混在一處,盡數灑向那人的面容,那人猝不及防,正中面門,頓時丟了兵器,捂臉慘叫起來。

  與此同時,原本躺在地上的海棠,竟突然生出了力氣,挺身而起,拼盡力氣將軟劍刺進了分神的提劍男人心口!

  眼見著那男人倒地而亡,其余三個男人也都失去再動手的能力,方白著臉去扶海棠:“你怎么樣?”

  海棠容顏一片慘淡,竟一絲顏色也沒有,轉眸看著,艱難一笑:“未料,我與宋姑娘,也能有這樣的默契……”

  話剛說完,她便已經撐不住退了兩三步,一時攙扶不住,海棠便再度跌倒在地。

  “海棠?海棠?”慌忙將她的頭從地上抱起,目光移轉,這才觸及她左腰處,竟然有一大灘血紅,竟還不斷地滲出血來!

  她幾乎被嚇得呆住,連忙伸手去捂住那個地方:“你撐著,我去給你找大夫,我去給你買金創藥——”

  “宋姑娘……”海棠握了握她的手,一偏頭,卻再度嘔出一口血來。

  眼睜睜她的鮮血浸濕自己的衣袖,忽然伸手圈住海棠,想將她抱起來。

  “沒用了,宋姑娘……”海棠竟已聲若游絲,卻還是翹起嘴角來,“好歹,最終還是不負王爺所托……”

  呆呆地看著她,扶住她肩膀的手,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王爺……王爺……”海棠驀地眉心緊蹙,竟似提不上那口氣一般,忙按住她的心口,她這才逐漸緩過勁來,眸光卻已逐漸開始渙散,“王爺心中所系……唯姑娘……姑娘本知他為人,還請姑娘……請姑娘……”

  余下的話,卻似再也無法說出一般,眼睜睜看著她閉上眼睛,只等著她再睜開眼來將話說完,卻再沒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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