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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衾殘夢(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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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從前想來熱鬧的陸離酒館,如今卻清靜極了。嘜鎷灞癹讀讀  自蘇墨攜陸離、裴一卿等人離去,這酒館便由與海棠住下,而綾羅竟還未與蘇然言和,也搬來與同住。至于梅月恒,則一直再未在面前出現過。

  七月中的天氣仍燥熱得教人不堪忍受,即便是坐著不動也能擰下一身汗來。陸離的酒館后院雖有一個大冰窖存冰,以作消暑之用,在大熱的天氣里,卻仍然起不了太大作用,往往整日下來,唯有兩三個時辰是涼快的。

  趁著早晨天氣尚可,綾羅總在這個時候做針線,大多時候都起得晚,今日難得起早了,便坐在旁邊看她手中針線翻飛。

  綾羅手中一個小小的紅肚兜已經成形,如今正往上頭繡魚躍龍門的圖案,見她一針一線繡得極其仔細,不由得道:“你如今該做的是好生歇息,偏卻這樣勞心勞力,仔細傷了神。菌”

  綾羅頭也不抬,道:“都是為孩子準備的衣物,自然要為娘的親自動手。”

  聞言微微一笑,卻又驀地記起了什么,臉色一白,陷入沉默。

  過了片刻,綾羅方察覺到不妥,抬頭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不舒服?檀”

  搖搖頭,起身坐到她身側,將頭靠在了她肩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綾羅微微嘆了口氣:“又胡思亂想了。”

  不答話,腦海中卻還是忍不住又一次浮起了那一晚的情形。她明明沒有醉,那晚發生的一切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卻偏偏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么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如今回憶起來,她只覺得自己那晚的思緒竟是一片空白,仿佛失了靈魂一般,唯有那具行尸走肉,在做著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卻也忘不掉的事。

  見久久不睜眼,綾羅又道:“你若還困,那便繼續去床上躺著。”

  眉心微微一動,終于低聲道:“我只是……害怕。”

  綾羅一頓,“怕什么?”

  “怕自己是中了什么蠱毒,怕以后會連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輕聲道。

  綾羅抬手撫了撫她的眉眼,道:“人心,大約是這世上最深不可測的東西,藏著太多的未知,有時候,我們在想什么,可能連自己也不知道。”

  “胡說。”輕聲駁斥,“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難測的,只有其他人的心而已。”

  綾羅并不與她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頓了片刻,忽然湊到耳邊,低聲問了一句話。

  一怔,倏地睜開眼來,有些茫然無措的看了她兩眼,方道:“尚未。”

  綾羅也是一頓,神情難表。

  片刻過后,卻已經搖頭輕笑起來:“不可能的。那位海棠姑娘日日與我把脈,我若真有了孩子,她不會察覺不到。”

  “可是她……”綾羅頓了片刻,才又道,“終究是蘇墨的人。”

  其實她心中所憂,并非海棠是蘇墨的人,而是海棠對蘇墨的愛慕之心。若非因著愛慕,哪個女人會心甘情愿,一心一意地陪在那個男子身邊,不計較名分,不計較為他照顧另一個女子?可也正是因著愛慕,這份不計較,顯得那樣不牢靠。

  打定主意,綾羅放下針線,道:“不如就趁現在涼快,我們出去尋一位大夫把把脈?”

  “不。”斷然拒絕,起身坐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揀過綾羅放在旁邊的多余針線,低頭胡亂擺弄起來。

  綾羅知道她在逃避什么。對于如今的心思來說,若是真的有了蘇墨的孩子,只怕會將她逼至幾近崩潰的絕境。所以,她寧愿聽海棠的,海棠不說有,她便堅信沒有。

  綾羅看著她,剛欲再勸,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她耳朵尖,立刻橫眉道:“誰?”

  來人緩緩跨進房門,頎長翩然的身形生生擋去了大部分的光線,逼得不得不抬頭,待看見那人,不由得便抿嘴笑了起來,而另一邊,綾羅早已甩出了一張冷臉:“你來干什么?”

  來人正是大半月未見的蘇然,聽見綾羅的冷言冷語,不以為意的挑眉一笑:“來看自家娘子和孩子,難道不該么?”

首頁上一段  綾羅登時冷笑一聲:“青越皇宮那位太后就是你家娘子,那個小皇帝就是你的孩子,你倒是看去啊!”

  聽聞此言,也不免縮了縮脖子。綾羅性子刁鉆古怪,她自是早有見識,而如今眼見她愈發變本加厲,她心中也不由得膽顫,只怕蘇然一個不耐煩,便甩手而去。

  好在蘇然的心思遠非她所能揣,承受能力也遠在她預估之上。只見他上前來,伸手扶住綾羅雙肩,垂目道:“這是嫌我來遲了?我這不是怕你還沒生完氣,我一出現便又引得你大動肝火,動了胎氣怎么辦?如今看來,我果然還是來得早了些。”

  “那你盡可以回去。”綾羅容顏愈發冷凝,“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蘇然張了張嘴,還未發出聲音,外頭忽然傳來海棠一聲嬌俏的笑:“這是蘇大爺來了么?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好讓海棠迎著您?”

  話音剛落,人便已經跨進門來,手中端著兩個燉盅并幾只小碗,當先便朝著蘇然笑了笑。

  蘇然立刻便回以一笑:“海棠姑娘又燉了什么好東西?”

  聞言,綾羅的臉色不由自主的一僵。

  海棠將東西放到桌上,道:“正是昨日蘇大爺稱贊過的雪參雞湯,想著既然蘇大爺都說好,那必定是極好的,今日便做了讓兩位姑娘嘗嘗。”

  看了看海棠,又看了蘇然一眼,最后才再度將視線投向面容僵冷陰沉的綾羅,心頭不由得一顫。

  蘇然此時還存了向綾羅解釋的心思,道:“這些日子我住在客棧,多得海棠姑娘每日送些滋補湯水過來,才不至于太落魄。”

  “落魄?”綾羅好不容易才看向他,嘴角勾起的笑已無一絲溫度,“我看蘇大爺您的日子倒是過得滋潤得很!既如此,敞開心胸做一個逍遙自在人便是了,何必還假惺惺地來尋什么妻兒?”

  語罷,她拾起手邊的針線活,狠狠都砸到蘇然身上,起身便離開了房間。蘇然毫不遲疑的提步追上,只聽二人一路糾纏,聲音最終還是沒入了綾羅的房間。

  這才收回心神,抬頭看了海棠一眼:“多謝你。只是這一招,未免也太險了一點。”

  “對綾羅姑娘這樣脾性的人,不用險招,如何出奇制勝?”海棠朝她眨了眨眼睛,遞上一碗雞湯。

  “你這樣,綾羅不會感激你,反而會更加——”頓了頓你,沒有往下說。

  “反而會更加仇視我,對不對?”海棠笑了笑,“我怕什么呢?反正仇視我的,又不止她一個。王爺身邊的所有女人,但凡見過我的,大抵都是對我抱有恨意的。”

  語罷,她忽而別有深意的朝著一笑:“不知宋姑娘,也不是也如她們一般?”

  心頭驀地一堵,推開了她遞上來的碗,淡淡道:“不敢。海棠姑娘這般傾力照料,我感激還來不及。”

  海棠不以為意的收回手,轉而送到自己唇邊,喝了一口,方笑道:“其實姑娘早在最初見我的時候,心中便存了不快。這些年過去,那絲不快仍未見得消弭。”

  “何以見得?”

  海棠又喝下一口雞湯,才又道:“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姑娘每次看我的眼神,都不算和善。還有,那位姓池的小姑娘,姑娘雖待她極好,然而眼神之中仍舊未見半分暖意。歸結因由,無非是因為我們都是跟攝政王有關的女人。”

  眸光未見半分閃動,道:“他是我所恨之人,與他相親相關之人,海棠姑娘覺得我該如何對待?”

  “宋姑娘,陸離、我師兄裴一卿都是攝政王身邊的人,卻為何不見姑娘冷色以待?”海棠笑笑,“原因就是,你在乎的,只有他身邊的女人。”

  “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么說都行。”不欲與她多說,起身欲走。

  海棠看著她,忽然又道:“宋姑娘,海棠還有一事,是今早從外頭聽回來的,想想還是該說與姑娘聽。”

  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海棠笑靨愈發明媚:“寧王在五日之前,喜得一位小公主,如今正式為人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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