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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惜清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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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大半月的驕陽似火,卻偏在近兩日落下一場晝夜不斷的雨,反復地沖刷著大地的一切。嘜鎷灞癹讀讀  “?”見有些失神,綾羅握住她的手,輕喚了她一聲。

  從那連綿的雨聲中回過神來,低頭又看了一眼已經安然躺在棺木之中的海棠,久久沒有動。

  仿佛仍不敢相信,那個前一刻方與自己有說有笑,相約一同飲酒的姑娘,竟然就為了保護她,香消玉殞。

  其實,自己這條命,又哪里值得她這般傾力相護?她們素來有些不睦,如今她卻為了護自己而殞命,難過負疚懊悔,卻偏偏又無所適從洄。

  許久,才又抬起頭來,取過先前已經準備好的香料與藥材,一一細致地擺在海棠身畔,末了,又仔細地為海棠整理了一下衣衫裙裾。

  綾羅不忍再看,拉開,對前來封棺的人道:“可以封棺了。”

  沉默著,直到棺門沉重地閉合在一起,再看不見棺中人的容顏,她才輕輕開了口:“我要把她的棺木,送去蘇墨身邊。灬”

  海棠心中似乎只有蘇墨,甚至臨死前,亦不忘給她囑咐。如今她為而亡,能想到的,便只有為她做這件事。

  綾羅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自是應該。我陪你。”

  這才轉頭看向她,微微一笑:“此去山長水遠,更何況災區恐有疫癥,你萬萬不可同行。莫要忘了如今你最要緊的事,是好好照顧腹中的孩子,還有,別再同孩子的父親鬧別扭。否則,孩子出生之后是不會快活的。孩子不快活,我這個做姨娘的,也不會快活。”

  “眼下這等情形,我如何能放你獨自離去?”綾羅臉色凝重地握住的手,“那慕容靜好既派得了一次殺手,自然還會派第二次。你要獨自上路,萬萬不能!”

  “那帶上你一起,便能保護我了么?”笑了笑,“再說了,怎么會是獨自上路,蘇然不是潛了幾個護衛保護我么?你這個相公有多大的能耐,難道你還不了解,對他還不放心?”

  綾羅頓了頓,卻仍舊不肯松口:“便是如此,那也不行!”

  望著她,許久,忽然開口喚了她一聲:“綾羅。”

  綾羅一怔,凝眸看向她。

  卻伸出手來,緩緩擁住她,將頭靠在她肩上,眸中漾起濕意:“我這一生雖不長,卻平白欠了好多人,多數都沒機會償還了。這一次,就當我為海棠盡最后一點心意,好不好?”

  她聲音平緩,卻偏又凄婉,綾羅嘴唇動了又動,終究還是沒能再說出拒絕的話來。

  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從來她決定要做的事,根本沒有人勸得住。更何況此行離去,對來說,也許是另一個契機?

  綾羅心思紊亂,卻清楚地知道這一離去,只怕便沒機會再回這個地方。蘇墨治理完水患,必定會帶著她一同回京城。而京城那個地方,綾羅此生是再不愿意踏及一步的,因此,這一別,再見便不知是何年何月。

  綾羅格外不舍,卻少見的豁達,一再保證等他們的孩子出生時,她必會回來看他們,又惜別良久,這才終于辭了蘇然與綾羅,啟程上路。

  離開的第三日,一隊鐵騎突從南而至,踏破小鎮的平和寧靜,直抵陸離酒館所在之處。當先那人錦衣玉帶,容顏清俊,卻面無血色。但見他利落躍下馬來,徑直便踢開了酒館的門。

  一路走到后院也未見半個人影,也不聞半點聲響,他臉色愈加慘白,終于張口喚了一聲:“!”

  半晌過后,身后的某個房屋處,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拉門聲。他聞聲,飛快轉身,循聲而去,來到房門前,卻驀地對上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他心頭驀地一凜,還未回神,便已經飛快地拔劍相向。

  蘇然驀地挑高了眉頭看著對著自己喉頭的劍尖,朝他笑了笑:“三弟,好久不見。”

  蘇黎冷眸逼視,劍尖往前了幾分:“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皇兄。”

  蘇然低笑出聲來:“我也沒想到,我們再見面,竟然是以這樣的姿態。”

  蘇黎絲毫不為所動,劍尖依舊穩穩擱在他喉頭處:“在哪里?”

首頁上一段  “她死了!”

  屋中驀地傳來一個清冷女聲,蘇黎劍尖一顫,看向緩緩走到門口的女子時,眉心微擰,似乎沒想到出來的人會是她,心頭更著緊的卻又是她方才那句話,不由得張口道:“你方才說什么?”

  綾羅瞥了一眼他的劍尖,眸色清冷倨傲:“我說宋死了。拜你,拜你家娘子所賜,她被前幾日那幾個殺手殺死了。寧王爺,您滿意了嗎?”

  蘇黎死死盯著她,許久之后,又轉向蘇然,咬牙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綾羅滿目嘲諷,“是因為你對她好,你始終不曾離棄過她,她才終于有勇氣許你終身!她什么都沒有,她就只寄望于你!可是到頭來,你給了她什么?你讓她親眼看見你跟另一個女人的成親大典!你有沒有想過在那個時候,你放棄她,她會怎么樣?你沒有!你自私!你已經放棄她了,卻還要她繼續等你,你憑什么!如今,如今你的公主娘子派人來殺了她,你終于是想起宋這個人了?可你又肯為她做什么?站在這里不痛不癢的說一句不可能,就能換回她一條命?還是回去殺了慕容靜好為她報仇?”

  仿若全身血液都停止流動一般,蘇黎只覺手腳冰涼,手中的劍不覺緩緩垂落,滿心荒涼。

  他何嘗不知道是自己負了她,可是私心里卻還是固執地認為,總有一日,他實現了自己的畢生所愿,便終能握住她的手,給她她想要的安寧平靜,再也不松開。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會不在。

  他心里沒有慕容靜好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可是與她大婚卻是既成事實,眼見她大腹便便時還日日奔波于公主府與軍營之間,他也并非鐵石心腸完全不為所動,那絲心軟,卻也僅限于每月初一十五陪她用兩次膳。可是女兒出生之后,他卻仍然沒有半分的歡喜,甚至連初一十五那兩日也拋諸腦后,如此,終是激怒了靜好。

  在得知靜好竟派出殺手時,他怒不可遏,卻連回去質問靜好的心思都沒有,直接便飛馳來了此地。在綾羅開口的前一刻,他都是堅信不會輕易離去的,可是在綾羅說完那段話之后,他竟然動搖了!

  是他負了她,是他將她置于最孤立無援的境地,是他為她樹立了靜好那樣一個敵人。而他,又憑什么要求她為自己活著?

  可是她若不在了,她若不在……

  眼見蘇黎霎時間失魂落魄的模樣,綾羅心下只覺一陣暢快,然而暢快過后,卻是愈加綿延的怨恨。

  蘇然看了綾羅一眼,卻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蘇黎的手腕:“沒有死。”

  蘇黎倏地抬起頭來,破碎的眼神過了許久才又凝于平靜:“她在哪里?”

  “讓你知道她在哪里又怎樣?”綾羅冷笑了一聲,“好讓慕容靜好再派人殺她一次嗎?”

  蘇然亦只是微笑:“總之她會是安全的。我保她無虞。”

  蘇黎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終于從他眼中確定了什么,這才緩緩掙脫他的手,良久,艱難吐出兩個字:“多謝。”

  蘇然笑道:“虧得你來得早,你若來晚一日,我們便也不在此處了,到時候只怕你又得費好大一番力氣。你我兄弟二人許久不見,同飲一杯如何?”

  蘇黎頓了頓,卻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當初我要奪你皇位,你與蘇墨聯手將我擊退,已是勢不兩立的姿態,如今又來一起飲酒,可笑了。”

  “如今我不再是什么皇帝,你也不再是寧王,卻到底還是骨肉至親的兄弟。”

  蘇黎不再答話,片刻之后,提步走進了旁邊的花廳。蘇然撫慰了綾羅兩句,便也走了進去。

  綾羅端了酒送進來的時候,蘇黎的眼睛便一直停留在她面上,待綾羅毫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他才收回視線轉向蘇然,不無嘲意地道:“想不到大哥倒頗有父皇的風范,竟肯為了女子將江山拱手相讓與他人。”

  蘇然為他斟好酒,道:“說到底,你才是我親生兄弟,阿墨到底是異母而生,若是拱手讓江山,我為何選他不選你?”

蘇黎捏著酒杯的手驀地一頓,卻還是緩緩放至唇邊,一飲而盡,冷笑道:“生在皇家,從來都是同根相煎,爭名奪利,骨肉親情又算得了什么?況且,我在大哥心里,不過是一個存了反心的弟弟,相比而言,還不若一個看似衷心  無害的蘇墨。”

  蘇然看著他,忽然輕嘆了口氣:“當日早在你謀反逼宮之前,我就將調動漢林大營的虎符交給了阿墨。”

  “好一招里應外合。”蘇黎自嘲一般的勾了勾嘴角,“是我算漏了他竟然會幫你。”

  “那你以為,為什么他還等到最后的時機才動手?”蘇然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道,“那是因為我在最緊要的關頭,答應他,只要他幫我平定這次叛亂,我便放他離開,從此以后,讓他如愿以償,做一個真正的逍遙散人。”

  蘇黎眸色一緊,抬眸掃向蘇然。

  蘇然依舊是慵懶的模樣,笑道:“你我都知道阿墨是有本事的人,這樣的人,授予權力,我們不安心,他說只想做個閑散王爺,我們依然不安心。對皇帝來說,這世上,有機會威脅到皇位的人,總要斬草除根才能真正教人安心。阿墨這樣的人,你相信他竟志不在天下么?”

  蘇黎沒有回答,腦中似有千頭萬緒,正飛快地串聯成線。

  蘇然自顧自與他斟好酒,輕笑了一聲,道:“沒有人會相信,但我信。”

  蘇黎面色陰沉如水,緩緩閉上眼睛,片刻之后,再睜開來,再度勾起了自嘲的笑意:“真是荒謬。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不愛江山愛看戲。想做逍遙閑人的那個,被逼得接手天下,而一心想染指江山的那個,卻被狼狽驅逐。原來這江山對大哥來說,不過是一件玩物,而我與蘇墨,也不過是兩顆供皇兄玩樂的棋子。”

  蘇然低頭一笑:“看了這許多年戲,終究也厭了。這江山,你們一個想要,一個不想要,若能坐下來談談,很多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蘇黎驀地站起身來,勾了勾唇角:“大哥果然是下棋高手,如今已經不在高位,卻依舊能親手排一出好戲。你明知這天下我非打不可,便是蘇墨不想要,也須得是我逼他放手,容不得他施舍!”

  語罷,他拈起桌上的酒杯,朝向綾羅:“綾羅就是綠荷,綠荷就是綾羅,對罷?都是下棋的高手,倒真不負今日這番良辰美景!”

  語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猛地摔了杯子,轉身大步離去。

  蘇然也朝綾羅舉起酒杯來,笑道:“好戲連場。”

  綾羅冷冷掃了他一眼:“死性不改!若再受牽連,我必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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