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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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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景云醒來的時候,帳子里蒙蒙亮。

  他側身向外睡著,不回頭也能感受到身后貼著的人。

  或許是因為是讀書哄睡,又或許是因為精神不好,睡覺提不起警惕保持著身形,這兩天的莊籬沒有再面向內,而是換了多種睡姿,先是平躺,今早干脆倚著他。

  周景云輕輕起身,坐起來側頭看一眼,蒙蒙晨光中,莊籬一手扶在臉旁,一只手攤在旁邊,睡得香甜。

  原本蒼白的臉色,是好了很多。

  果然如她所說,睡好了,就好了。

  那她這氣血虧損都是熬出來的吧,也是,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親人都死光了,她能活下來已經夠堅強了。

  周景云靜靜看了她一刻,掀起帳子起身走了出去。

  晨光漸漸明亮,天地間也變得熱鬧起來。

  章士林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午間,莊籬也已經不再床上躺著了,坐在桌案前擺弄香料。

  “不用診脈就看得出來,少夫人精神好多了。”章士林說,又問,“還用老夫診脈嗎?”

  這章大夫真是深入骨髓的記住了她會診脈懂醫術了,所以說,人見面多了,總會生成羈絆,莊籬笑了,在羅漢床上坐下。

  “我對自己的狀況是很清楚,主要是為了長輩和世子。”她說,“他們更相信章大夫,我不能辜負他們的關心,就幸苦章大夫了。”

  章士林笑了,他也只是調侃一下。

  “我收了診費的,不能讓少夫人替我做事。”他笑說,拿出脈枕給莊籬診脈,查探了脈象認可了莊籬的說法,“沒有什么大礙了。”

  再重新調整了藥方以補養為主。

  因為周景云不在家,男女有別,便不多留。

  “將這個給世子和侯夫人看,就能讓他們安心了。”

  莊籬接過藥方道謝,讓春月包了紅包,送章大夫出去。

  章士林臨走前又看莊籬一眼:“少夫人多吃點飯,您年紀小又瘦弱些,難免氣血不好,進了東陽侯這樣的人家,好好補起來,身體養好了,萬事無憂。”

  這種叮囑已經超過大夫的分內了,像是憐惜一個孤苦無依可憐女子嫁入豪門。

  春月忍不住看莊籬,心想,少夫人是不胖,但也不是瘦弱到吃不飽飯的地步吧?實際上少夫人挺能吃的。

  莊籬笑著對章士林施禮道謝:“多謝章大夫憐惜。”

  章士林輕咳一聲不再多言離開了。

  春月送了人回來,忍不住端詳著莊籬,越端詳越覺得章大夫憐惜的有道理,視線里的少夫人好像是跟先前不太一樣,點點頭:“少夫人病了這一次,瘦了很多。”

  莊籬看她一眼,抿嘴一笑,說:“書中說,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春月嗔怪“少夫人非要逼著奴婢去苦讀書嗎?”

  莊籬笑了:“不用不用,我都會讀書了,不用你辛苦,我講給你聽,意思是說,風吹到不同的竅穴就會發出不同的聲音,完全是各種竅穴自己的狀態所導致的。”

  她看春月,眼里笑意盈盈。

  “面對同樣的事,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反應,這反應不在他人,在自己,所以憐惜我的人看到我,就會覺的我瘦弱,不喜我的人看到我,就覺得我面目可憎。”

  春月大概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是,章大夫是因為心里覺得少夫人孤苦可憐,然后才越看越覺得少夫人形容消瘦,就算少夫人本來沒那么瘦弱,他也覺得瘦弱了。

  春月不由笑說:“所以我喜歡少夫人,少夫人在我眼里就是可親可近。”

  莊籬點點頭:“是啊,你覺得我好,是因為你人好。”

  這又聽起來怪怪的,春月抿嘴笑:“少夫人說什么呢,少夫人人好才讓人喜歡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和人之間多數都是陌生人,見一面看一眼,哪里就能知道對方是好是壞呢?

  當然,她本也不是在跟春月說這個,她是在說自己的異常之處。

  不過這并不是能說清的事。

  茶杯輕響,打斷了莊籬的思緒,看春月將茶放在桌案上。

  “少夫人別熬神想太多。”春月說,神情關切,“您又走神了?”

  莊籬一笑:“不讀書不寫字,坐著很容易走神。”她看了眼外邊,透過窗看到院子里擺著的菊花正綻放,“去折一支姨夫人送的菊花。”

  春月歡喜:“少夫人要熏制干花了。”又問,“要花苞還是開的?”

  莊籬說:“開好的就行。”

  春月去選了一支剪下來,看著莊籬開始調香,便退了出去,少夫人不喜歡她們在身邊。

  春紅大著膽子問過一句為什么,少夫人那次除了說自己喜歡一個人呆著外,又多說了一句“對你們好。”便不再多說。

  是覺得她身份低婆母不喜,怕她們也被累害?所以不讓她們太親近?

  不過既然少夫人說了,就遵從她的喜好吧。

  室內安安靜靜,隨著博山爐里香裊裊而起,莊籬握著菊花,輕輕梳理云卷云舒般的花瓣。

  “所謂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她低聲喃喃,端詳著手里的花,“就像我一樣,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無感無覺,無靈無明,我不是我,人不是人,花不再是花。”

  隨著撫摸,白色的煙也纏繞上來,每纏繞一分,燦橘的花瓣就淺淡一分,慢慢的煙霧縈繞中,鮮艷璀璨的菊花變成灰白枯皺,宛如被抽去了魂靈。

  周景云從戶部回來時候,就看到屋子里多了一個土陶矮罐,插著一支肥碩顫顫巍巍垂絲黃燦燦的菊花。

  “怎么插在瓶子里,比在花枝上開的還好了。”他說。

  莊籬將一杯茶遞給他,笑說:“我最近不寫字了,世子又開始夸花。”

  周景云失笑,接過茶杯:“是實話,你這人,不喜歡被夸啊。”

  莊籬一笑沒有接話。

  “我先去母親那里。”周景云說,又轉頭問春月,“今晚準備了什么飯?昨晚母親那邊有新鮮梨熬的粥,我吃著很不錯。”

  這意思就是今晚在這里吃了,春月高興地應聲是:“有,已經熬上了。”

  周景云點點頭,將茶一飲而盡,遞給莊籬便向外去了。

  莊籬看著婢女們歡喜去準備飯菜。

  “估計坐一坐就回來了。”春月笑著說,“今天吃飯早,少夫人和世子吃完了可以去園子里轉轉,咱們家的秋花也都開了,很好看。”

  莊籬點點頭,這邊話音剛落,就見周景云大步進來,臉色沉沉。

  “姨母身體不好。”他沉聲說,“我跟母親過去瞧瞧。”

  怎么突然…..

  莊籬看周景云要走,忙伸手拉住。

  “我也去。”她說。

  周景云遲疑:“你先不用過去了,你也剛好,我先去看看情況。”

  莊籬抓著他的胳膊不放:“姨母待我如母,聽到母親有事,當女兒的不能不去。”

  周景云感受著抓著自己胳膊那只手的力度,再看她堅定的神情,點點頭:“好,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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