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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戴假髻,熬羊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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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闊一手捋了捋炸哄哄的胡子,笑而不語。

無絕隱約覺得手里這衣裳不像新衣,遂拎起來細看竟是條做飯用的圍裙好么,他這九死一生,才從鬼門關回來,剛進家門,就把圍裙給他系上了老饞鬼不比閻王爺仁慈到哪里去  無絕攥著那條圍裙正控訴常闊之際,只聽孟列道“我也有樣東西要給你。”

無絕轉頭看過去別是給他抬上來一只剛剝好的羊吧  自身不重口腹之欲的孟列,倒也不會這般為常闊的饞蟲思慮,他讓心腹取來了一只匣子。

無絕將圍裙搭在肩上,騰出手接過那只匣子,打開之際,乍然看到匣中之物,嚇得險些將匣子丟了出去猛地一看,還以為是誰的項上人頭  幸而手上感受到的重量很輕,理智上可知是多慮了。

  無絕將東西拎出來看,只見是一頂假髻。

  上手摸了摸,手感逼真,料想應是真發所制。

孟列那名心腹送來匣子后便退了出去,帳中只四人在,說起來話便沒有太多顧忌,只是聲音仍壓得足夠低  “你今后既要時常出入殿下身側,便不好再以過往僧人形象示人。憑你自己是長不出幾根頭發來的,往后在人前將它戴上,可免去諸多麻煩。”

  聽著孟列此言,無絕只得點頭,這假髻做得很是不錯,只是他有一點不明白“做都做了,為何不做一頂全黑的呢”

他手上這頂是花白的,若換作全黑,就此擁有一頭濃密烏黑的發髻,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會有多俊俏  孟列淡聲道“花白發色與你更為相稱,更顯沉穩。”

“誰說的,我分明”無絕話說一半,視線瞟到孟列那頭花白的發髻,聲音頓時一滯哦,他明白了,這是在變相地讓他賠頭發呢合著在這兒等著他呢嘴上說著不怪他,處處挾私報復多么陰險歹毒的用心  無絕心中不忿,但自知理虧,面上只能笑著提議“老孟,不然你也弄一頂來,咱倆都佩上一頂全黑的瞧著多精神吶”

  孟列的聲音更淡了“不必,我如今這般老了十歲不止的模樣,倒是更方便掩藏原本身份。”

無絕“”擱這兒故意戳誰的心窩子呢橫豎就得陪他一起老唄無絕又認真看了看手中的假髻,再看看孟列的頭發,竟覺花色深淺都如出一轍這老孟,怕不是數了自身白發的數目,叫人一比一仿照出來的吧  無絕暫且忍下,不甘心地將這頂假髻戴上。

等老孟回京后,他再去求殿下,給他造一頂全黑的  戴上花白假髻的無絕,當日便來到了常闊最希望他來到的工位前,系上圍裙,大熬特熬了幾大鍋羊湯。

  當晚,呂秀才的算盤都快敲爛了。

  今日大人叫軍中臨時殺了好些羊,說是乞巧節將至,犒賞眾將士,還說全都記她私人帳上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雖說大人刺史府的私庫里尚且坐擁三百余萬貫,可也不經這么花啊。

但這羊湯是真香啊  呂秀才捧起士兵送來的熱湯,嗅了一口,就差吟詩贊頌了。

  但他回頭還是得找大人說說,這行軍打仗和居家過日子一個道理,偶爾闊綽一回無可厚非,可不能總這么隨心花銷。

  秋季的軍餉,朝廷至今還未撥付呢。

  這一碗香濃的羊湯經無絕親手以小灶熬制了一個時辰,出鍋后即撒了青蒜葉子和胡椒,恰到好處地去了腥膻氣,增添了鮮辛味,半碗喝下去,似連天靈蓋都通透了。

這樣的羊湯,常闊喝了足足三大碗才罷休,最后一碗還撕了馕餅泡進去,呼嚕嚕全吃進了肚子里這一口朝思暮想的羊湯,他今日總算是喝上了  前幾日一場雨后,初添兩分涼爽之感。

  秋高氣爽,羊湯鮮美,將士們難得有此放松時刻,沒有巡邏任務在身的,便三三兩兩地扎堆說笑,或是打著赤膊角抵賽力。

  唐醒一碗羊湯下肚,耍了套劍法,引得小端小午滿眼驚艷地叫好,一個勁兒地要拜師。

  阿點聞聽,大聲地說自己也能做師父,唐醒笑著提議要與他切磋,于是阿點咬著餅就撲上前去。

  不遠處,餃子看著四周來往的將士們,和他們腰間佩著的刀,手里舉著的矛,神情戒備又驚惶,好似一只兔子不慎誤入了虎群,恨不能縮進洞里去。

  恰是此時,有人從身后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嘿哪兒的新崽子”

餃子驚慌地回頭,猝不及防對上一張看起來甚是兇橫,還帶著刀疤的臉,嚇得險些都要哭了這個人看起來就很會吃小孩的樣子  “俺們將軍出去一趟,這是又撿了娃娃回來啊”何武虎平日里就很喜歡逗孩子,笑哈哈地問“咋不跟小端他們一起去玩”

  餃子害怕的說不出話來,緊張間,沖何武虎身后喊了聲“娘”

何武虎眉頭一動,將軍竟不止撿了小的,把這孩子的娘也帶回來了  他回頭去看,卻見走過來的是薺菜。

  薺菜見到何武虎,上下掃量了一番“何校尉都能出帳子走動了,看來傷都養好了”

  何武虎咧嘴一笑“俺這皮糙肉厚的,早已好了大半了”

  說著,指向餃子,試探著問“薺菜大姐,這娃娃是”

  “我兒子”薺菜沖兒子道“餃子,問何校尉好”

  餃子半縮在薺菜身后,露出半個腦袋來“何校尉好”

  “孩子小,從前沒見過世面,多擔待”薺菜朝何武虎丟下一句話,便拉著兒子大步走開了。

  何武虎站在原處,大眼珠子轉了轉。

  “大哥,你看什么呢”六虎手里拿著一塊啃了一半的羊骨頭,湊過來好奇地問。

  “那娃娃果真是薺菜統領的兒子”何武虎指著前方,思索著問“親兒子”

  “親的”六虎邊啃羊肉,邊道“今日我聽小午那孩子說過了叫什么季餃子”

  “季餃子薺菜味的餃子啊”何武虎咂摸了一下“聽著也像親生的”

  “不過怎么帶軍營里來了”何武虎壓低聲音問“她男人呢死了”

  六虎“沒死,活著呢”

  “沒死啊”何武虎心中生出一股很不道德的空歡喜之感。

  “但跟死了差不多了”六虎顯然探聽到了不少八卦,此刻壓低聲音將薺菜和離之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何武虎越聽越惱“要不是老子屁股開花,沒能跟著將軍一起去和州,看老子不錘爆他的狗頭”

薺菜大姐這么好的一個人,怎么攤上這么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貨色而且他瞅著,薺菜大姐分明是個眼明心亮的人,當初怎么就嫁給了這么個玩意兒呢  薺菜是季黑臉家養著的童養媳,這件事,在軍中很少有人知道。

  薺菜是被季黑臉他娘從菜地里撿回來的。

  那是數九寒天,剛出生沒幾日的嬰孩裹在一件破棉襖里,哭聲倒是很響亮,季黑臉他娘走近一瞧,雖是個女娃,瞧著倒也伙實,便發了善心,帶回了家里養著。

  因是在菜地撿到的,起初隨了老季家的姓,便喊作季菜。

  但養著養著,沒幾年,季黑臉他爹得病死了,季家忽然艱難起來,眼瞅著季黑臉也不像是個有出息的,往后討媳婦怕是艱難,季黑臉他娘看著在院子里喂雞的勤快女娃,忽然靈機一動。

都說三歲看老,這女娃,定是個能把家的  為免人說閑話,便將季菜改作了薺菜,從此便只有名,沒了姓,成了老季家的童養媳。

  季黑臉從小就知道這件事,對待薺菜這個童養媳,他既嫌棄不滿,但又沒膽子反抗。

  季黑臉他娘并不算苛待薺菜,由著薺菜養成了一副彪悍的性情,為的就是能壓住她那不成器的兒子,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好。

  薺菜很爭氣,比她兒子爭氣,性子爽利,做事風風火火,無論是下田干活,還是在家喂豬劈柴,操持家事,都是一把好手。

  而且還給她老季家添了兩個男娃。

  季黑臉他娘在決定讓薺菜做童養媳之前,私下里找算命的看過,算命的說,薺菜是個旺家的,若能由此女掌家,老季家的好福氣在后頭呢。

  當時聽完這話,季黑臉他娘的臉都要笑爛了,因此在世的時候才甘心由著薺菜壓她兒子一頭,放手讓薺菜當家做主。

  那些年里,薺菜不單當家做主,也將家中的里里外外全都包攬了下來,用薺菜那日在客棧里和曾浣說過的話,那就是我感激餃子他奶當年將我撿回家,所以這些年來,我為老季家當牛做馬,從沒半句怨言。我也豁出去過兩回性命,替季家生養了兩個兒子,如今留給季黑臉一個,這筆賬怎么著也算還清了。

  現如今還清了這份虧欠后,薺菜回想起過去這拿來還債的三十多年的漫長時光,忽然想擁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姓氏。

  她帶著餃子找到了常歲寧,曾浣陪著她一起。

  常歲寧正在帳外和無絕吹風說話,聽到薺菜的來意,意識到此事意義非凡,而她取名取姓的功底實在平平,便干脆讓無絕卜一個出來。

  薺菜便笑著道“還請大師賜一個寓意好些的”

  “寓意好的啊”戴著假髻的無絕老神在在地掐了掐手指,片刻,給出了一個姓氏來。

  “郝”薺菜愣了一下,她說要個寓意“好”的,就真給她姓“郝”啊。

  最精巧的玄學,與最樸素的諧音,在此刻碰撞出了奇異的火光。

  “難道不好嗎”無絕笑瞇瞇地問,站在常歲寧身邊的他,看起來似乎又有了兩分佛相。

  “好”薺菜爽快地笑了,對常歲寧道“大人,那從今日后,屬下就姓郝了”

  常歲寧笑著向她點頭“嗯,郝統領。”

  薺菜拍了拍兒子的小肩膀“今后你跟娘姓,叫郝餃子”

別說,這姓還真挺百搭呢,跟夸人似得,誰姓誰好  薺菜越琢磨越對味了。

  就連曾浣也有些心動了“統領,我能不能和餃子一樣,也跟您姓”

  路上,她已向大人說明了家中情形和自己的決定,大人答應了之后會幫她傳一則死訊回家中的請求。

  人既然都死了,重新投生,便也該改個姓才是。

  “行,怎么不行”薺菜高興還來不及“那等咱們之后落戶江都,我來立戶建籍,咱們仨就在一個戶頭上叫你喊我阿娘,難免有些委屈你了,那就當我妹子往后咱姐倆在軍中,跟著大人,好好給咱們郝家闖出個名堂來”

  曾浣,不,郝浣紅著眼睛點頭,先朝薺菜施一禮,又朝常歲寧無聲拜下。

  夜幕上方,有明亮星辰閃動。

  一行人馬踏著夜色歸營,一進得營中,便聞到了羊湯的香氣。

  為首的人是元祥,他這幾日一直在海邊盯著操練之事,此時方才歸營。

  元祥沒和其他士兵一樣一下馬就去找羊湯喝,而是先問主帥是否回來了。

  聽聞今日的羊湯正是主帥私人犒賞,元祥眼睛一亮,立即前去求見常歲寧。

  后日便是乞巧節,他原本還擔心常娘子沒辦法趕在乞巧節前回來了呢。

  元祥有此小小擔憂,是因他懷里揣著一封來自北地的書信。

  見到常歲寧后,元祥先匯報罷公事,才將那封信遞上。

  常歲寧見到信封上熟悉的悅目字跡,便知是來自何人了。

只是,崔璟為何不送信去她的刺史府了,而是要經元祥之手給她  殊不知,這正是元祥私下給自家大都督的提議。

  “近日辛苦了,小廚房里還有溫著的羊湯,趁熱去喝兩碗。”常歲寧說著,轉頭交待喜兒,讓她帶元祥過去。

  元祥咧嘴笑著抱拳“多謝主帥”

  嘿,怎么說來著,他根本不必和那些人去搶羊湯,他就知道常娘子肯定單獨給他留了。

  元祥樂滋滋地跟著喜兒出了常歲寧的軍帳,沒走多遠,恰遇到了要回帳中的孟列。

  喜兒向孟列福了福身,孟列點頭之際,正對上元祥好奇不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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