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前。
懸掛東山府牌照的兩輛警車,在小洋樓沒找到余陽,根據老支書的指引,從省道拐入通往磚窯的小土路。
車頭尚未擺正,一輛輛滿載渣土的斯太爾,裹挾著漫天黃塵,迎面而來。
警車司機連忙轉動方向盤,打算開進土路右側的麥地避讓。
不曾想,跟在后面,滿載電線桿的眾多大型拖拉機,卻瘋狂按起了喇叭。
為首之人,更是不怕警察,站在露天拖拉機駕駛室,大聲吆喝:
“XXX,你讓了他,我們后面都要讓,我們拉這么重的東西,陷了麥地里,你幫我們推出來?”
坐在第一輛警車副駕駛的干事,連忙下車,“老鄉,那我怎么辦?”
“莽過去,渣土車馬力大,讓他們進麥地。”
“怎么莽啊?”
“撞過去,我賭他們不敢撞你。”
“你敢賭,我不敢賭啊!”
“草,你不撞他,信不信我撞你?趕緊的,我還等著拉第二趟呢!”
干事眼看拉電線桿的司機陸陸續續跳下拖拉機,揮舞著搖把準備干架,連忙招呼警車司機,“莽過去!”
警車司機當即拉響警笛,踩下油門,閉著眼向前開。
萬幸,渣土車拐進了左側麥地,雖然罵罵咧咧,卻沒停車。
下車的干事,再次鉆進副駕駛,抬頭卻發現,十數輛渣土車過后,前面變成了無盡的砂石車。
還得繼續向前莽。
然后閉眼睜眼,就到了佛陀廟。
再然后吃頓午飯的功夫,車轱轆沒了。
并且報個警,自己還被抓了。
磚窯。
余陽送走十里營派出所的所長和干事們,回到辦公室沒多久,又迎來縣武部校官。
對于這個幫過自家,又贈送自己一句謹言的大叔,余陽還是很敬重。
湊巧到了中午,當即擺了一桌。
韭菜炒雞蛋、韭菜炒河蝦、韭菜炒豆腐、韭菜炒豆芽、韭菜炒土豆、韭菜煎餃、韭菜盒子、韭菜鍋貼……
周校官臉色古怪,卻沒有多說,“小余啊,甭管遇到什么困難,只要領悟我那句話的精髓,沒誰能動你。”
“明白,除了推出四項新業務,我還打算把韓垓鄉、佛陀廟的30萬畝地,全部承包下來。”
“雖然我不建議一口氣吃個大胖子,但目前看來,別無選擇。”
“有,弄死老孫。”
周校官抿口酒,搖搖頭,“影響太大,再說,做生意應當堂堂正正,至少不能留下權柄,否則將來是個大麻煩,就像老董……唉。”
“聊聊?”
“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他在你們村插過隊,受老支書看重,被舉薦到鄉里。”
“他還在十里營任過職?”
“不止任過職,還做了鄉書記,那個時候的十里營,即便組建公社,也窮的揭不開鍋,全靠地瓜干子過活,畢竟連年天災……”
周校官點支煙,略帶回憶的瞇起眼:“為了解決營生,老董走動了走動,說服了我的老領導,讓十里營走兵,能走多少是多少。”
“但十里八鄉都窮,都想去當兵,老董為了讓十里營的年輕人走出去,拿了民兵連的家伙,連夜炸了小湖鎮的橋,也就是京杭大運河的橋。”
“他本意是,小湖鎮的人過不了河,就驗不了兵,少了一大群競爭對手。”
“但誰能想到,小湖鎮的鎮長,大半夜的跟姘頭在橋底下私會,直接被崩了半條命,姘頭更是當場沒了。”
“由于事情挺復雜,影響也不好,加上老董的能力確實不錯,最后冷處理,不了了之。”
“這算不上什么秘密,如果有人針對老董,這將是他最致命的地方。”
“當然,老董為了進取,沒少做壞事,他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在泰市,老董卻是唯一能保你的人。”
“而你在老董心中重要與否,就看三元農業,能不能成為第二個壽光。”
“反之,老董做事,只看利益,如果你沒了重要性,三元農業可能成為董建的產業。”
余陽點點頭,結合另一個時空對董家父子的了解,也終于明白了當前的市總管,在進京擔任要職之后,為什么揮淚斬老董。
因為老董的能力強,也很重要,卻又不得不斬。
這么說,想斬老董的人,不一定是市總管……
驀然,余陽腦海里浮現出老董靈堂上的一副挽聯。
‘泰市沒了老董,猶如列車沒了車頭。’
署名是市總管。
余陽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想岔了!”
“嗯?”
“市總管和老董是一伙的。”
“廢話,倆人搭班子,完全是為了互補,一個唱冷臉,一個唱紅臉,老董的行事風格適合唱冷臉,剩下的那位,自然是紅臉。當然,一個四五百萬人口的城市,在某些決策上,倆人肯定有分歧,但即便吵鬧,考慮到大局為重,倆人只會配合的更親密,而不是心生間隙,否則必走其一。”
“怪不得市總管一直沒來十里營,他這是打算等老董無法收場,再下來。”
周校官聳聳肩,“你應該去上大學,多讀讀政治。”
“大學的政治,才不會教這些東西。”
余陽在另一個時空雖然跟許多高管接觸過,甚至跟東山府的幾任大總管,也有過數面之緣,但遠沒有現在接觸的這么深。
如今仔細品品……
這水真深。
但問題又來了。
到底是誰想弄死老董呢?
還能逼著當前的市總管,在多年后,身居要職,依舊要親自送老搭檔上路……
“算了,喝酒!”
周校官端杯一口悶,另一只手拍拍余陽后背,“別有壓力,只要伱能做得更好,自有一大群人來幫你。”
“比如?”
“比如個屁,我哪知道。”
“周叔,我忽然發現,您有時候說的話,很精辟,但也有時候說的話,很精屁。”
“找打!”
一頓午飯吃到下午兩點,縣警察系統負責人,跑來瞧瞧狀況。
余陽讓嫂嫂們加幾個菜,繼續喝。
縣警負責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糙漢子,屬于轉業干部,級別與周校官差不多,但資歷遠遠比不上周校官。
“為啥?”余陽看倆人推杯交盞,好奇道。
周校官微微一笑,“無它,我上過戰場。”
旋即想起什么,又嘆口氣,“還是不上為好。”
說完,將杯中酒,灑在了桌前。
“愿我華夏大地,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