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道邊。
董建聯系完道路救援,倚靠在寶馬740的車門上,面無表情的點支煙。
然后再次瞥到停在樓頂的那輛小轎車。
雖然自下往上看,車身被墻垛擋住了大半,只能觀察到車頂。
但看輪廓和漆面反光,絕對是輛豪車。
“傻比!”
罵完之后,董建微微一愣,低頭瞧瞧自家丟了輪子的寶馬。
再抬頭看看屋頂。
他懂了。
貌似自己才是傻比。
“草!”
就在這時。
董建看到一個比自己還要帥氣的少年,穿著敞懷軍用棉大衣,站在遠處路口打量自己。
“你瞅啥?”
“我瞅傻比。”
董建聞言,很想打人,卻又擔心在人家村里,打了一個引來一群。
萬幸道路救援來的很快。
直接從少年背后的土路上,駛出來一輛斯太爾半掛。
半掛司機坐在駕駛室內,居高臨下的問道:
“老板,您打的救援電話?”
“輪子丟了。”
“你這車可不便宜啊。”
“多少錢吧?”
“湊巧我剛剛收了四個,就在后面車廂里,跟您型號一模一樣,5000一個。”
“多少?”
“不宰不坑,實誠價,一共兩萬。”
“草!”
董建選擇報警。
很快。
派出所的干事,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同志,什么事?”
“我車輪丟了,在他那。”
“有證據嗎?”
“那輪子就是我車上的。”
“有證據嗎?”
“我有購車發票。”
“這票據是車的,輪子的呢?”
“???”
董建懵逼片刻,心態炸裂。
“草啊!”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董建!”
“路橋公司的董建!!”
“我爸可是……”
話未說完,整條省道忽然靜悄悄一片。
無論走路的,還是騎自行車的,全都猶如按下了暫停鍵,齊刷刷看過來。
“你就是董建啊?”
董建聽著熟悉的話,腦海里閃過老余在看守所狂扇其后腦所的可怕場景。
哪還顧得上什么輪子不輪子,撒丫子沖向高速。
這特么是什么鬼地方啊?
當年來修高速公路,可不是這樣。
那時候全鄉門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爭做活……
現在。
這怕不是土匪窩吧?
董建沿著土坡,連滾帶爬沖上高速,瞅到路邊停著一輛桑塔納,拉開副駕駛門鉆進去,“走走走,快走!”
坐在駕駛室的招商辦主任,拿下遮住臉的報紙,扭頭道:“去哪?”
昨天鄉里清空了蔬菜大禮包的庫存,又賣了一批豆苗。
本想著今天繼續做高速上的買賣,但下面沒了熱鬧,來來往往的車輛壓根不敢停。
并且越攔跑的越快,你追,人家還轟油門。
無奈之下,為了創收,他只能來這里試試載客生意。
董建聞言,拿出皮夾子,抽出一沓藍色偉人鈔,數也不數,拍在儀表臺,“以最快的速度,回平東縣!”
“好嘞!”
招商辦主任看一眼后面涌上來的鄉民,再瞅瞅與平東縣反方向的右行道:“有點遠啊。”
“別啰嗦,快走!”
“您坐穩咯!”
一個小時后。
“大哥,這是東山府!”
“咱們走的右行道,我得掉個頭。”
又一個小時后。
“大哥,咋又回來了?”
“掉頭啊,你懂不懂?”
“那為啥下高速?”
“天黑了,去村里加個油,吃個飯。”
“草!”
萬幸,司機很有職業道德。
加完油,吃完飯,再次上了高速。
三個小時后。
“大哥,咱們到徐州了,再往前就出東山省了,你給我跨了整整三個地市!”
“你給那么多,我得跑夠啊,不然人家還以為俺們十里營宰客。”
“現在又去哪?”
“平東縣啊,你是不是傻?”
“……”
董建深吸一口氣,點支煙。
他發誓,這輩子絕不再來十里營!
次日。
泰市大院。
董建拖著折騰一夜的疲憊身軀,走進自家院子。
董父正在客廳看報紙,瞅到兒子進來,端起茶杯,“我有個項目。”
“沒空,別找我。”
“搞定了,我幫你兼并市二建。”
“說。”
“前段時間,我憑借十里營磚窯那個經典案例,拿下了官企改革項目負責人的職務。”
“喲,恭喜,升半級。”
“但當前的問題是,許多官企臨近破產邊緣,甚至有的已經人去樓空,沒人接手,更沒法解決負債。”
“找民企談待遇啊,免稅、減稅、各種扶持,然后半賣半送,甚至白送,總會有人接手。”
“不要想那么簡單,比如老棉廠、老紡織廠、老煉油廠,設備老舊,產品質量堪憂,無論誰接手,都會更換新設備,而采購新設備,還不如自己重新組建廠子呢。”
“那您頭疼著,我沖個澡,困了。”
董建并不慣著董父。
因為對方給的項目,前期規劃沒問題,實現盈利更沒問題,但到了撥款環節,總是缺斤少兩。
就像385路段,讓他拿3000萬干1.1億的活,這不坑爹嗎?
“小建啊,你還想不想要市二建?”
“您哪些問題,壓根沒法解決,我一個搞路橋,搞建筑的,您總不能讓我接手哪些破廠子,拿來養豬吧?”
董父微微一愣,翻翻文案,思忖片刻,找到準備洗澡的董建。
“最近兩年受經濟危機和非洲豬瘟影響,豬肉價格波動較大,供應量也大幅度下滑。
上級為了確保市場穩定,決定釋放冷庫中的儲備肉,而釋放后,冷庫肯定需要補充。
不如你把這些老廠子的舊設備當廢鐵賣掉,再拿這些老廠子養兩年豬,到時候我找儲備管理機構,讓那邊采購伱的生豬。
如此,老舊官企改革的問題得以解決,我漲業績。你養豬無需承擔風險,手里還多了一批新產業,你賺大錢。”
“我手頭沒資金。”
“385路段整改,劃撥了500萬過來,咱這方案跟現有橋洞子一樣,壓根用不到錢,我全部劃給你,姑且算是官企改革的補償金。”
董建眼神一亮。
說出來老董可能不信,他還真會養豬。
這500萬,外加儲備訂單的利潤,等于白給啊!
董建連忙答應下來。
旋即想到被十里營扣留的二十多了渣土車,剛打算找老爹幫忙,腰間電話響了。
“喂?我是…董經理!”
另一邊。
余家村停車場。
鄉長蹲在23輛渣土車前方,思索著怎么處理。
昨天被人家多號人找上門,對十里營來說,壓根算不上什么事。
畢竟當年為了搶東湖的水田,僅有萬把人的十里營,敢跟十幾萬人口的小湖鎮硬碰硬。
這點人算啥?
但23輛渣土車,總價值五六百萬。
跟寶馬丟了四個車輪,性質不一樣。
如果十里營占了渣土車,很有可能被辦成大案。
更何況董建不是小角色。
那是泰市老董的兒子。
如果用一句話概括管理層:總管有權,當地有錢。
老董占了中間倆,再加半個總管。
想想就可怕。
話說,我老黃咋就跟對方扳起手腕呢?
鄉長猛然驚醒。
是啊,咱以前喝喝茶,看看報,招招商,糊弄糊弄,一年就過去了。
現在咋就這么上進呢?
不止上進,還敢撫虎須,搶虎犢子……
這么下去,是作死啊。
鄉長盯著23輛渣土車,緩緩起身,看向蹲在旁邊的副鄉長。
“這些車,終于從北河搶回來了,快給市三建送回去。”
“送回去?”
“是啊,送回去,表表功。”
“就這么送回去?”
“不然呢?這些車在北河連變速箱、電啟動都丟了,甚至還有三輛丟了發動機,不送回去,市三建賴上咱們怎么辦?”
副鄉長懂了,“是這么個理。”
等到中午。
鄉大院從拳鋪租賃的23輛半掛,裝上瘦身后的23輛渣土車,以及丟了車輪的寶馬,直奔平東縣。
鄉長也撥通董建的電話,親自表功,“董經理,車我給您送過去了。”
“送過來了?”
“嗯,23輛渣土車,以及您的座駕。”
“哼,算你們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