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還未徹底結束。
海嘯和狂鱷之災固然平息了,但落在各地的食人魚還在。
別說那青河里了,就連這家那家富貴老爺家的池子里也都會冷不丁竄出條吃人的魚。
偏生這種魚,尋常武者根本沒辦法應付,而青木州的正規軍,相爺臨時調集的秘武武者都在大戰里死的差不多了,就算還活著的有不少也是缺胳膊少腿。
除此之外,失了親人的百姓更是不在少數。
勝利了,可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
光業山心慈寺外的長風里,飄著的盡是慟哭聲。
孩子失了父母,連住的家也沒了。
妻子失了丈夫,茫然四顧,一無所有。
病者,傷者,無家可歸者,比比皆是。
死者,尸骨無存,模樣難辨,或橫呈街頭,或在某個水池里被殘存的食人魚啃食。
好一派人間地獄光景。
鏡妙是個坐在心慈寺主持的小姑娘,如今又因心慈寺的佛陀入駐而地位越發崇高。
但她卻也越發茫然。
“嬤嬤,我該怎么辦?”
紫尾蛟王看著這天真的年輕方丈,道:“災疾之后,常有瘟疫,方丈不可下山,但卻能坐在這安靜的殿堂里,做兩件事。
一,開設粥鋪,提供齋食,再為無家可歸者提供住處;
二,組建武者,掃蕩那食人之魚。”
“那種魚,刀槍都難傷,我寺中哪來那許多高手?”鏡妙心有余悸。
紫尾蛟王道:“佛陀在這寺里顯了神通,那之后,往來拜訪者、投奔者會越來越多。
羽教,密宗,甚至一些知曉佛陀之名,而欲來參拜者,湊熱鬧者,想渾水摸魚者。這些,便都是方丈可以調動的武者。”
“這么多人?”鏡妙強撐著坐直,她心中已經開始慌亂了。
什么羽教,密宗,這已經讓她慌得不得了了。
正想著,外面有僧人來報,“青木州曹家,求見方丈。”
曹家?
鏡妙抬眼。
那僧人道:“來人自稱方丈的母親,還有方丈的兄長。”
他們還活著!
太好了!
鏡妙雙眼瞬間變紅,其里閃爍著喜悅的淚光,疲憊的心如尋到了居所。離家的孩子就算當初再如何決絕,又豈非沒有暗藏幾分叛逆之心?
身出了家,嘴硬說自己出了家,但心呢?
要知道,她在山中,雖是出家,可這幾日卻也一直在擔心著家中親人。
血濃于水,如何不擔心?
可下一剎,她看到了來報僧人詫異甚至是驚恐的目光,看到了一旁紫尾蛟王的凝視。
空氣陡然凝固,安靜到了恐怖 紫尾蛟王道:“先讓去寺中偏房入住,方丈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理。”
那僧人恭敬應了聲,急忙下去了。
鏡妙輕嘆一聲。
“我做不了這個方丈。”
紫尾蛟王問:“那誰來做?
你是青王的人,是朝廷認可的真正方丈,而如今一群邪魔外道紛紛來到了這兒。
你先來占著這位置,佛陀沒說什么,旁人也說不了什么,正道的,邪道的,都認你。
因為你一直都在這位置上,因為你組織了這一場祈拜大會,而佛陀也在你這場祈拜大會上顯了神通。
可若伱一走,誰還適合上位?
如今青木州受此災禍,死者無數。
心慈寺在此災中算是立了功德,成了主心骨。
你一軟,一亂,這主心骨就會被壓下來。”
鏡妙:
紫尾蛟王道:“你知道剛剛那個僧人會用詫異的目光看你嗎?”
鏡妙道:“因為方丈已經出了家,方丈不曾因天下而悲憫,卻只是聽到家人無礙便如小丫頭般眼睛發紅。他覺得方丈不該如此。”
“是。”紫尾蛟王道,“你是什么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眼里,你是心慈寺的方丈。而心慈寺,已經在崛起了。”
說罷,這臉龐又被毀了容的蛟王道:“因緣造化,玄奇莫過于此。風云際會,偏生是你這般的小姑娘要站在高位,撐起這心慈寺的門面。
你后悔了吧?”
鏡妙大口大口呼吸起來,盤膝看著前方,雙目越來越紅。
她忽地從蒲團上起身,跑到佛像后,嚎啕大哭。
待到哭完了,她又擦干眼淚,重新做到了蒲團上,道:“何來后悔?”
紫尾蛟王道:“之前我說水災之后易起瘟疫,方丈不宜下山。可如今看來,你還是需要去城里走走。當你看到足夠的悲傷和地獄景象,你的心就會變化了。”
鏡妙點點頭。
這時,又有僧人來報,說:“曹家求見。”
鏡妙看著他,道:“方丈下山了,不見。”
此時,李玄正躺在深山的某處。
他離了心慈寺后,是連家都沒力氣回去了。
然而,心慈寺他是絕對不待的。
他哪怕在荒野里,裹著野草,混著泥巴睡一宿,也不睡在心慈寺信徒準備的溫暖被褥里。
雖然是第一次干這種香火生意,但李玄很清楚地明白一件事:你要當神佛,就不可以和眾人混在一起,就不可以常常被眾人看到。
你每次出現,都必須或攜雷霆之勢,或創造奇跡,如此信仰才能越來越堅固,香火才能越來越旺盛。
神佛,如君王,一旦被人看清虛實,讓人知道你也是有血有肉的,那這活兒還怎么干下去?
讓人心之中深存敬畏,知道有你這么一尊神高高在上,遠比你這尊神天天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好。
于是乎,之前才拯救了整個青木州的佛陀,在把貍貓精丟給相爺、讓其盤問之后,便以一種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姿勢躺在草叢里。
他感受到高照艷陽,那細膩溫暖的陽光驅散了連日陰雨。
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在草地滾了滾,抱著一棵樹繼續睡了起來。
這一戰,消耗非常大。
他當時過于興奮,沒什么感覺,但之后,就需要休息了。
一覺睡到大下午,李玄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抬手摸了摸身側的鐵筒,從中抽出一根香火。
他餓了,要回家吃飯了。
香火一焚,一條蜿蜒的金色路徑陡然出現。但不同于于以往的是,今朝這香火道鋪的距離非常長,基本上一兩次就可以直接到家了,不像之前需要連續化虹。
李玄側頭看了眼心慈寺方向。
那寺里香火足,拜他的人多,那在這一片區域,他的一切香火之力都可以增幅。用同樣的力氣,做到數倍于前的事。
他踏上香火道,迅速回到家,尋了巧兒,沐浴更衣,然后去到青王府的膳堂,大快朵頤。
廚子連連翻炒,一鍋一鍋的菜,一桶一桶的米上了桌,李玄吃的很爽。
他一邊吃,又一邊翻看著自己的面板。
妖魔點:27
力量:90/90
敏捷:90/90
體質:109/109
精神:64/90
想了想,他也沒空著妖魔點,直接拋灑了26點,將精神屬性也加了個滿。
原本,他需要靠著“骷髏花”、“虎魔太歲”、“畸變怪猴”才能達到90點,現在卻直接達到了。
這意味著,這一刻,他的聲音,他的文字都會充滿蠱惑性,都完全可以沖擊那些精神力一般的普通人。
但怎么個沖擊法,他也沒功法,就只能是徹底的野路子了。
他一邊吃,一邊尋思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
譬如,去周邊大牢看看有沒有死囚,再提出來讓他實驗一番。
譬如,如今他體質屬性最大,而血欄里也已經有了三個“體質向魔血”,分別是“腐佛食尸鼠”、“黑山鼉”、“普通犀牛精”,這三種魔血加起來能夠達到170點體質加成。再算上自己的109點體質,那是可以達到前所未有的279點。他打算試試,這279點能不能突破。
譬如,他要把之前“腐佛食尸鼠”留下的香油拿出來研究一下,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可能讓自身的“神佛特性”變多點。
同時,也有諸多疑問正從他心底浮出。
譬如,之前他那魔形金剛明明都鉆到黑山鼉肚子里去了,明明都已經扯著它腸子要將它干掉了,但卻又一瞬間消失了。按理說,黑山鼉不具備那么快消滅他的本事。這是怎么回事?
譬如,當初無首佛才出現時,天空下過兩場血雨。
無首佛可不會呼風喚雨,這倒像是黑山鼉的手段。
但怎么可能?
再譬如,無首佛為什么沒有頭?而“腐佛食尸鼠”為什么要用香油塑造一個無首之身,繼而四處尋頭?
正想著,他的女人匆匆趕來。
待孕的田媛和小公主坐在他對面。
“你去哪兒啦?”小公主問。
田媛嘻嘻笑道:“我就說吧,還是你更關心相公。”
小公主道:“哪有!”
田媛道:“就是有。”
李玄吃著飯,隨口道:“就在外面瞎轉悠。”
“瞎轉悠?你有兩個這么漂亮的娘子在家里,你怎么敢的嘛?”小公主率真慣了,而最近她總想找李玄麻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玄這些日子壓抑了許久,聽自家娘子說到“漂亮娘子在家中”,目光掃過田媛和小公主曼妙的身形,還有那因初為人母而帶來一些迥異于少女的氣息,心中忽地火熱起來。
他雙目灼灼地看向小公主。
若是以往,小公主直接就逃開了。
可這一刻,本該落荒而逃的小公主卻還沒來得及生氣和害怕,便在心中忽地感到了一種癢感,有種想關了門,任由面前男人施為的念頭。
她呼吸忽地變快了,精致的臉上露出幾分渴求。
“你們怎么了?”田媛察覺到了氣氛的古怪。
李玄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小公主忽地嬌滴滴道:“相公”
聲音很嗲。
李玄:???
田媛:???
這種聲音,就和春日里動了心在叫的貓兒一般,撓人的很。
可關鍵,小公主從沒這么叫過李玄。
而且李玄也沒做什么讓她感動的事。
前一刻還如任性大小姐般在質問,下一秒就已經一副這模樣。
李玄看了一眼天色,道:“已經傍晚了。”
“嗯。”小公主又嗲聲嗲氣地應答了聲,而臉上潮紅,如醉了酒。
當天,她哪兒都沒去,就纏在李玄身側。
待到入夜后,夫妻上榻。
本是各自相安無事地睡著,小公主的手忽地不規矩起來。
李玄愣了愣。
然而,公主腹中懷著他唯二的子嗣,他哪里敢在這時候亂來。
可,今日公主不知怎么回事,好似鐵了心要和他好一般。
一陣小心翼翼地折騰后,公主才安心地入睡了。
而不知怎么回事,本來好好的田媛,也忽地動了心,拉著李玄不讓他厚此薄彼。
待到塵埃落定,兩女入睡。
李玄忽地明白了:這又是精神碾壓。
他無意間有了幾分“欲念”的情緒,結果這“欲念”通過眼神近距離傳遞給了小公主。
小公主頓時就被他傳染了,那蘊藏強烈精神的欲念,哪怕還未經過時間發酵,但卻已經近距離地傳給了小公主。
所以,前一刻還兇巴巴的小公主,下一刻腦子里全都成了那種事兒,所以才會有這一晚。
李玄躺著。
平日里,左邊胳膊的小公主是向外睡的,而今日卻也轉著朝向了他。
‘精神屬性這么可怕?’
‘對了,這么一來,我應該可以凝聚第四個魔形了。’
次日一早,陽光穿透窗戶,落入屋里。
小公主睜開眼,芳心尤然還在狂跳。
怎么了?
她昨天怎么了?
但,不知為什么,好舒服那是一種從身到心、從腳趾尖到頭發末的滿足,是前所未有的愉悅。
她掃了掃周邊,發現床榻上竟只剩她了。
李玄,田媛早就起了,賴床的只有她一個。
她嗅了嗅被褥,淫靡的氣息還在淡淡逸散著。
她紅了紅臉 門外,田媛今日也是笑容變多了,顯是昨晚的愉悅讓她將這幾日陰雨帶來的陰霾掃盡。
李玄則是輕車熟路地通過地道,去到了溶洞。
洞中,魏瑤,孩子們還在內卷。
薔薇正捧著佛經在打瞌睡。
“公子”薔薇軟綿綿地喊著。
李玄道:“沒幾天,你就可以出去了,正大光明地走在陽光里,對誰都不需要隱瞞身份。”
“什嘛!”
薔薇的精神勁兒一下子來了,她“嗖”一下站起來,雖然站直了還是很矮,但卻顯得元氣滿滿,“真的嗎?!”
“為什嘛?”
“怎么可能?”
說完這些,她又扭了扭身子,嗲聲道,“人家就知道公子厲害嘛,不像瑤瑤,還擔心公子會被外面的妖魔吃掉。
她那哪是擔心嘛,她分明是不信任公子。”
修煉中的魏瑤正沉浸在某種意境之中,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么。
薔薇喊道:“瑤瑤,你說是不是?”
旋即,又笑道:“瑤瑤不說話,她承認咯。”
李玄笑道:“別帶壞了孩子。”
說著,便拉著薔薇的手,往溶洞深處走去。
一路講說,薔薇是徹底呆住了。
李玄說完大概,匯總道:“總之,你會被佛陀尋到,然后正大光明地出現在心慈寺,做那高高在上的佛母。”
薔薇道:“人前佛母,人后你到禪房里來和我好。”
李玄有些尷尬。
雖然他不是真的佛,但占了個佛的名字,而這位又是佛母,這種名義上的背德,他有點接受不了。
薔薇壓低聲音道:“佛陀公子不行,但青王公子就可以啦,而且都是假的嘛,公子當什么真呀。”
李玄道:“我想先弄清楚香火神域。
既然想要承一方香火,那自然得搞明白佛到底是個什么。
那些人拜佛,可我這個佛卻根本連自己是什么都還沒明白。”
薔薇也聰明的很,李玄還沒問,她就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于是直接回憶道:“之前我和那只大老鼠在一起時,大老鼠天天就對我很恭敬,完全以母侍我。
哪怕有時候我能感到它其實并不是真的把我當母親,可卻從來都是畢恭畢敬。”
李玄沉吟了一會兒,忽道:“等到了心慈寺,我也稱你為母親。”
薔薇愕然道:“什么意思呀?”
李玄道:“我不知道香火神域藏了什么秘密,但我知道那只食尸鼠這么對你肯定是有理由的。我想先模仿它,弄清楚,然后再說其他。”
薔薇輕聲道:“那趁著,我還沒當你佛母的時候,公子要不要和奴家好一下?”
李玄道:“這關系自從今日始,等到解開了這中的疑問,我們再說其他的。”
薔薇失望地“啊”了聲,但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便不再糾纏 數日后。
相爺的馬車總算回到了雄山縣。
顏方白愕然地看著回歸的父親,情緒又是驚喜又是復雜又是震驚。
而顏輔京第一句便是:“無首佛救了我,那日你在海邊看到的那恐怖妖魔,也正是顯了神通的無首佛。”
顏方白震驚到:“無首佛沒死?”
相爺搖了搖頭,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后又道:“去把青王尋來吧,我們商量一下該怎么辦。”
顏方白深深看了眼父親,待到走離屋室,卻是失笑地搖了搖頭。
他對這父親一直是心中既懷感恩,又藏怨恨。
悉心教導,呵護,養育是為恩。
然而,將他帶到這人間,卻是個天生恥辱的天閹,便是怨恨。
但經過東海海畔那一戰,他腦海中那“端坐大椅,平視天災”的老者卻已深深烙印入了他腦海之中,給了他一種精神上的感動。
在他離去的那一刻,他以為父親是死了的。
所以,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怨恨也已解除。
如今,固然父親活著回來了,但那解除掉的怨恨卻未再滋生起來。
至少,這是一位值得尊重的父親,值得尊重的宰相。
他很快尋到了李玄。
因為李玄知道他回來,所以一直在等他。
待到上了馬車,顏方白將青木州那邊的事兒說了一遍。
雙方一陣交流,便抵了相府。
李玄入內,相爺正坐在亭中。
童子沏茶,相爺蒼老了許多,眉宇間更是緊鎖。
“青王來了啊。”相爺道。
李玄快步上前,垂首低眉,嘆息道:“義父與義兄平安無數歸來,那便好。”
相爺笑道:“何必嘆氣?你本不該來。
你若來了,我才會被你氣死。
因為那說明你只是個耐不住性子,只會意氣用事的莽夫。
我府上何曾缺過沖冠一怒,熱血拔刀的男兒?
拔刀去證明自己,不過是血氣之勇;而背負責任活下去,方寸不亂的那才是神魂之勇。
你沒來,老夫很欣慰。”
李玄默然不言。
相爺道:“如今卻需要你來出主意了。
那無首佛想要坐鎮此間,你待如何?”
李玄肅然道:“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那無首佛本就是個妖魔,就算坐在佛堂之上,那也不過是蠱惑蒼生的佛。”
相爺撫須道:“你說的,老夫又何嘗不知道。
可那無首佛說了,那或許只是東海妖魔的試探,今后必然還存在入侵。
一旦入侵,憑借那等呼風喚雨,移山倒海的力量,我們又如何抵擋?”
李玄默然無言。
相爺道:“一個打算坐在佛堂上的魔佛,一個打算降臨天災屠戮大的魔,兩者取其輕,老夫只有取魔佛。”
他看了看對面的男子。
李玄著蟒袍,而袍袖中的雙拳卻是緊緊攥起。
相爺溫聲道:“人總需要時間成長,在成長之前,總需要忍受一些事情。
老夫知道,向魔佛低首,乃是恥辱,乃是自證無能。
而朝廷中那些人還會以為老夫夸大其詞,甚至還會因此造勢,說老夫膽氣已喪,不再是昔年敢作敢為的大宰相。
所以現在,老夫的敵人反倒不是魔佛,而是王城的將軍派。
這件事,老夫已經在想辦法了。”
李玄問:“什么辦法?”
相爺道:“我有消息,說是發現了昔日云夢州旱災的源頭。
而那源頭正在繼續往北。
老夫可略施手段,讓其轉道,往王都周邊而去。
這等妖魔出現在王都附近,大將軍自然會管。
那就讓他先管一管。
等他大敗了,我再親自邀請魔佛入京,助其解決問題。”
李玄:
好狠。
狠的一點都不像之前端坐前線,慷慨赴死的國相。
這妖魔一拐道,又不知要死多少無辜之人。可若不這么做,那相爺勢力就注定受到打壓,魔佛也沒有機會和平坐鎮青木州。
屆時國主必然呵斥相爺與魔佛同流合污,大將軍必然騎兵南下剿滅魔佛,而兵戈一起,死者無數,帶來的后果,只會遠比“妖魔拐道”更加慘烈。
關鍵,這還是徹底的內耗。
相爺手段卑鄙,但結果卻會是好的。
心慈者,果真掌不了權啊。
諸多念頭閃過,李玄問:“旱災的源頭?”
“是,老夫查了那妖魔很久很久,前后折損在它身上的人極多,不過因此老夫也尋到了它一些特性,從而能稍稍地掌控它的規律。”
相爺侃侃而談,又感慨萬分道,“數十年前,老夫剛剛科考時,對那些鬼神志異嗤之以鼻,后來在青銅原見了神秘集市,信了幾分,再后來妖魔頻出,老夫越來越信。
直到這引發旱災的妖魔和古書傳說中的魔對上了,老夫才知道當年自己有多可笑。”
顏輔京正色道:“旱魃。
那引發旱災的鬼東西,叫旱魃。
老夫保證,那旱魃實力絕不在此番那魔鼉之下。”
李玄:
他很想問一句‘那您老怎么就確定魔佛能贏’。
但他還沒問,顏方白就已經問了:“萬一,魔佛贏不了呢?”
顏輔京道:“魔佛能擊退魔鼉,對上這旱魃,就算贏不了,也不會輸的太慘。
而萬一萬一,兩者實力相近,兩敗俱傷,那不更加是好事嗎。
哈哈哈哈哈。”
相爺似是想到了“漁翁得利”的場景,忍不住大笑。
李玄:
他贊道:“義父好手段。”
顏輔京停下笑,搖搖頭道:“弱者才用手段,強者用拳頭就可以了。”
李玄點點頭,道:“兒子受教了。”
顏輔京想了想,又細細叮囑道:“你乃是青木州的大人物,心慈寺之前也是你一手庇護的。
魔佛沒有換方丈,其實已是一種善意的姿態。
禮尚往來,你也該展示屬于你青王的姿態。
不過,君子不立危墻,你不必親自去。遣個使者,帶些禮物,送去心慈寺好了。”
李玄道:“兒子明白了。”
回到家中后,李玄便尋了娘子,開始搗鼓“給魔佛送禮”的事。
一是禮物,二是使者。
青王府現在非常有錢。
一是田媛善于持家,二是李玄享受青木州十萬戶食邑,年末收錢。
十萬戶食邑已是非常多了。
這一世李玄沒什么參照,但前世的歷史上他記得“秦國國相呂不韋”也是享了十萬戶食邑。
“魔佛”
田媛凝重無比地道出這個名字。
小公主愕然道:“他還沒死?”
李玄苦笑起來,道:“他不僅沒死,而且還強大了許多,不過幸好,它現在只想庇護青木州。”
小公主道:“這種妖魔,才不是想庇護呢,肯定是想做大壞事。”
李玄道:“現在的關鍵是我必須給魔佛送禮,以表明態度。”
小公主道:“那就送些名貴的佛具之類的給他好啦,再用金子造一個大佛像。”
旁邊田媛搖頭道:“相公,妾身認為不妥。
妾身觀那魔佛如今渴求香火,必是要先施恩于百姓。而青木州州城周邊,水災甚重。我若送佛具什么的給他,于他無用。
反倒是贈送物資,棉衣,食物,草藥等等,才能幫到他。
若贈佛具,旁人只道相公在諂媚魔佛。
可若贈物資,相公亦可獲得美名。”
李玄道:“那就按著晴雪的來。”
小公主一愣,叉腰道:“你怎么回事嘛,明明媛姐姐說的更有道理。”
李玄笑道:“那按媛姐的來。”
青木州,確實需要大量物資。
這一手“左手出,右手進,賑濟災民”本就是他該做的。
這些事兒落定后,他又去試了試將“黑山鼉”、“普通犀牛精”、“腐佛食尸鼠”注入體內,結果他生出了一種“好像達到了某種臨界點”的感覺。
然而,他空余妖魔點偏生只剩下1點,沒辦法突破,于是只得先緩緩了 三天之后。
一道金色虹光從西而來,落在心慈寺中。
濃郁的香火,祈拜的聲音到處皆是。
苦難永遠是滋生信仰的最佳土壤。
李玄領著薔薇走到香火最濃郁之處。
密宗,羽教紛紛而來,繼而拜倒。
其中又多少不少新面孔。
紫尾蛟王看了一眼薔薇,率先跪倒道:“拜見佛母。”
這一拜,所有人都懂了,急忙都跟著拜。
佛與佛母的到來使得香火產生了異變。
金色的世界撕裂開來,一尊無首大佛高聳入云,一尊看不到盡頭的金身側臥于地。
信徒如螻蟻,在這蘊含著可怕偉力的真佛前祈拜。
薔薇繃著臉,擺出慈悲的模樣。
而待到人前的程序走完、她被李玄拉著回到獨立秘殿后,才癱了下來,問:“公子,你說我有什么意思,在地下密室是一個人,在溶洞是一個人,在這里還是一個人。”
李玄道:“先探探這香火神域吧。”
他掃了掃周邊,在這穩定香火簇擁之下,香火神域也顯得頗為穩定。
別人固然不能進入,但他卻是能進去的。
他能開門,自然就能進門。
腐佛食尸鼠只是一階妖魔就能噬佛,偷油,活著出來。這說明那神秘的亡者香火神域雖然危險,但卻也不是處處危險。
金色大門在李玄背后敞開。
他甚至沒有進門,只是一念,就有種突然到了另一邊的感覺。
金色的光明,刺目無比,遮蔽了內里那無數看不見的陰影,污穢,邪惡。
李玄走了幾步,直接就一念出了門。
這一刻,他基本確定‘只要香火穩定,進出門是完全沒問題的’。
在確定了這個后,他又取出之前從食尸鼠處獲得的香油,凝視半晌,緩緩摘下蓋子,將那內里香油傾倒到自己手上。
油入手,而化蠟,好似是粘在了他手掌的香火上,繼而又隨著李玄的念頭慢慢流淌起來,覆過手腕,手臂,肩膀,腹部,腰部,雙腿,就好像在李玄的身體外又多了個身體。
然而,當著油落到李玄頭顱時,卻是沒有隨著塑形,而是繼續往上,在李玄頭頂形成了一個斷裂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