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文字,是上古混沌初開后,天地大道的固化表現,經千萬年凝結而成,吳升步入修行門檻,就是從觀想天書文字開始的。合道之后進入虛空,吳升也時常思考天書文字的演化,為何同樣的文字,在不同人眼里,會展現出完全不同的形態。
尤其在獲得廣成大仙崆峒山后,吳升補全了三百六十個天書文字,形成了基本完整的世界觀,對天書文字的領悟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修行是永無止境的,哪怕如羲皇、媧皇、軒轅氏、神農這樣的上古大神,也在追求著更進一步的提升,比如媧皇尋找的,就是神識固化、斬三尸這兩種方法,至于羲皇、軒轅氏、神農等,吳升暫時不知。
斬三尸的法門很多,有斬神念中的愚鈍、煩惱和欲望,有斬過去、現在、未來三身,有斬自我、真我、本我等等,每條路也不盡相同。
而神識固化,就是將神識演化而成的結界靈山與世界相合。
得媧皇提點之后,吳升也在思考自己大道修行之路,他對神識固化于世界是比較認同的,認同則意味著接受,意味著自己或許可以走上這條路。
以天地大道鎮壓世界,實質上已經是固化神識的一種方式,這條路也初見成效,在吳升斗法時展現出巨大的威力。
可自己認識的大道,卻是一條條科學道理,與修行的唯心之論相背,一旦將神識形成的天地乾坤界固化于春秋世和九界,這條路走到終點則意味著自己將修為盡失。
前進到終點則為末路,這就是他固化神識的矛盾之處。但這個問題對媧皇并不存在,所以他建議媧皇可以試下去。
媧皇問:“天書文字固化神識?你是怎么考慮的?”
進一步修行大道的方法,媧皇指給了吳升,投桃報李,吳升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便將天地內丹法、至道丹方和盤托出,媧皇聽后若有所悟:“原來禹王和廣成大仙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兩人就在女媧宮中暢談許久,有時候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提點、猜測,有時候各自神思暢游而不歸,無視于對方的存在,有時候又忽然打出一個小小的道術,在切磋中印證。
如此過了五、六日,媧皇忽然向殿外道:“進來吧。”
彩云童子上殿稟告:“娘娘,神仙世常先求見娘娘,已在宮外等候多日,似有急事。”
吳升起身道:“娘娘,那我就告辭了。”
媧皇點頭道:“與學士相談,受益匪淺,有暇還請再來。”
吳升笑道:“彩云釀的云裳酒滋味很妙,必然要多來叨擾的。”
媧皇道:“彩云,給學士準備幾壇帶走。”
彩云童子也很歡喜:“春秋學士喜歡,是彩云的福分。”
吳升取了酒,又向媧皇道:“對了,此來還有一事稟告娘娘,鏞城世靈眼盜掘一桉,已經有了眉目,懷疑是鏞城世女仙茶姥與和陽世大神焦山老君內外勾連所盜。四月底,焦山老君幾個門下,離阿、錢太常之輩破境合道,當是為此。該當怎么做,還請娘娘思之,無論如何,我聽娘娘的。”
媧皇怔了怔,嘆了口氣,撫著額頭道:“真麻煩……我知道了,容我想想。”
出了大殿,就見常先已于階下肅立等候,目光相對,吳升沖他笑了笑,常先卻不由感到一陣寒顫,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待吳升走后,他還在給自己打氣:“我怕他作甚?不怕!不可能怕!嗯,這媧皇宮陰氣太重,下回再來,當帶件避陰的玉!”
吳升直接趕回春秋世,果然已是萬寶常、昌容雙修儀典之日,因吳升和容成公都參加,兩世來了大量合道仙神,廬山上極為熱鬧,酒桌都擺了上百席。
容成公飛上云端相迎:“學士終于來了,哈哈!”
吳升拱手:“容公玉成佳人,氣度雍容,萬分感激!”
容成公低聲笑道:“昌容雙修之道,早已爐火純青,將我大道傳揚出去,豈不比獨守桂香來得妙?”
吳升笑指容成公:“都是妙人,妙人啊!”
萬仙殿前,一身新裝的萬寶常遙見吳升云頭落下,頓時喜不自勝:“來了,來了!”他身邊莫醒、烏十一都道:“早說了不用擔心,咱們和大學士出生入死,你的大喜日子,焉能不來?”
萬寶常笑得合不攏嘴:“是啊,是啊……”
隨著吳升抵達,贊禮官張仙唱道:“吉時已到,行禮!”
吳升和容成公并肩坐在主位上,看著一對新人以紅繩相牽,行禮如儀,送上賀禮,再看著萬寶常將昌容牽入洞房,笑道:“竟是張仙主持贊禮,妙哉!”
張仙的道號是送子神,由他主持,這個人選果然得當,他上前一本正經稟道:“春秋學士、容公,小神之責已成,若一年內不見新人生子,請斬小神,以儆效尤!”
席間大笑,一片歡樂。
正暢飲間,白云滾滾,自北方而來,云中立著十余女仙,直落廬山,降至萬仙殿前。
容成公臉色微變,冷笑不已,向吳升道:“此來洶洶,不懷好意啊。”
吳升點了點頭,望向麻姑身后:
其中有些是之前去鏞城世見過的,如昭靈李夫人、南極王夫人、云林右英王夫人、云華夫人、紫微王夫人、太真夫人……
也有一些是子魚在旁輕聲相告的,如三元馮夫人、太微玄清左夫人、東華上房靈妃、嬰母、湘妃等等――這一年,子魚、陸通等大力搜集諸天仙神名錄,認知早非當初。
不請自來,一來就那么多人,能有好意才怪。
鬼谷子含笑迎上:“沖應真人大駕光臨,不勝之喜,今日正好是我春秋世、青城世一對新人的好日子,遠來是客,請賞光入席。來啊,擺桉備酒……”
麻姑臉若寒霜,冷冷道:“用不著!鬼谷,有些事你可能不清楚,也犯不著和我們鏞城世為難,你先閃開……我這次前來,是想帶走昌容的,還請春秋學士、容成公把人交出來。”
鬼谷子道:“沖應真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身后嬰母怒道:“誤會?能有什么誤會,若不是你們恬不知恥,在這里大操大辦,我們還埋在鼓里不知。將我鏞城世女仙當作隨意贈送的禮物,你們當我鏞城世可欺么?”
鬼谷子沒理她,繼續向麻姑道:“沖應真人,有話坐下來好好說,今日新人雙修大儀,攪擾了怕不合適。”
麻姑道:“鬼谷,我不知什么新人大儀,我只知鏞城道友受困于此,我要把人帶走。”
鬼谷子道:“受困?這是哪里話?貴世女仙有誰受困于此么?”
嬰母叫道:“還敢當面說慌?今日被容成老兒賣給你們春秋世的昌容道友,還有他囚禁的蘭香仙子、寒華仙子,證據確鑿,豈容爾等抵賴?”
李家道祖李阿起身冷笑:“昌容、杜蘭香、孫寒華三位道友,是我青城世同道,好端端在我青城世修行,與你們鏞城世有何干系?嬰母,不要在這里胡攪蠻纏,今日新人大喜之日,愿意恭賀的留下,不愿意的,好走不送!”
湘妃越眾而出,問道:“可否請她們三位出來相見?”
李阿看了看容成公,容成公冷笑一聲:“請她們出來相見。”
吳升有些不放心,這事兒的確是容成公理虧,把人叫出來對質,鬧將起來雖然不怕,但口頭上畢竟討不了便宜,于是出頭道:“我春秋世正在舉辦新人雙修儀典,麻姑,有什么委屈,盡可告知于我,何故攜眾闖我天門?這是興師問罪?”
麻姑道:“春秋學士,你雖為元時正神,卻不意味著可以包庇奸邪、一手遮天,擄我鏞城世合道,視女仙如奴婢,在王母、媧皇面前,你將如何交待?你說本尊興師問罪,也無不可,你既有罪,還當不得旁人過問?”
吳升笑了笑,澹澹道:“麻姑,誰是奸誰是邪,我愿洗耳恭聽。”
麻姑心下一凜,瞪著吳升,原先想得很好,打算來了之后直指奸邪,可到了吳升面前,又攝于威名,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湘妃挺身而出,直指容成公:“難道這不是……”話沒說完,被人打斷,卻是吳升身后的龍平安。
龍平安喝了不少,已有微醺之意,剛才跑去洞房折騰新人去了,剛剛趕到,打斷湘妃:“住口!說話謹慎些,莫要招來禍事!”
湘妃乍見龍平安,心頭一跳,吃吃問:“你是……”
“龍平安。”
“仙中龍鳳龍平安?”
龍平安傲然立于當前,手把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冷笑道:“不敢。”
他修為固然精湛,真元也十分雄渾,但被稱為仙中龍鳳,更多并不是指他的修為,而是說他俊秀瀟灑,湘妃怔怔看著龍平安,喃喃道:“龍平安……仙中龍鳳……我是湘妃……”
說話間,杜蘭香、孫寒華都露面,她們剛才正在洞房陪伴昌容,被莫名其妙喚了出來,乍一見那么多鏞城世同道,臉色頓時脹得通紅。
吳升暗叫不好,望向容成公道:“容公勿憂,這件事我給你壓下去。”
容成公笑道:“多謝學士,學士不必擔憂,無論說到哪里,咱們都占理。”
吳升詫異,心說無論從哪里看,似乎都不占理吧?你哪來的自信?
杜蘭香、孫寒華一露面,對面鏞城世女仙頓時激動起來,紛紛道:
“蘭香妹妹,快過來,沖應真人帶我們來接你們了……”
“孫姐姐,別怕,有我們在,吳升和容成老兒不敢亂來……”
“兩位妹妹,你們受苦……”
杜蘭香緊咬嘴唇,一言不發,孫寒華卻道:“沖應真人,各位夫人,姐妹們,這是作甚?今日是昌容姐姐大喜的日子,大家遠來是客,快坐下飲上幾盞,一起恭賀新婦吧。”
麻姑呆了呆,問道:“寒華,你們是不是受了脅迫,有什么委屈盡管說出來,我們一定為你們做主。都是鏞城世同道,斷不容外人欺負了咱們。”
孫寒華搖頭:“沖應真人是不是誤會了?我們姐妹在青城世過得很好,容公待我等也極為體貼關照,還給我們姐妹開辟星府洞天,我們姐妹已非鏞城世之人,就是說到媧皇娘娘、西王母娘娘跟前,也是這句話。沖應真人,各位夫人、姐妹們,若是來道賀的,寒華歡迎之至,若是來搗亂的,那就請回吧,恕不遠送!”
一席話,頓時驚呆了鏞城眾女仙,一片鴉雀無聲。
吳升瞟了瞟容成公,容成公呵呵一笑,得意之極。
嬰母再次叫道:“昌容呢?昌容,出來!”
昌容身著吉福,緩緩而來,斜靠在萬寶常懷中:“我來了,我與寶常五十年前便兩情相悅,今日終成卷屬,只望諸位道友玉成。”
嬰母失語片刻,忽然叫道:“沖應真人,她們被下了蠱,應該救回去想法子醫治!”
右英夫人、靈妃、太真夫人等都紛紛應和:“正是此理!救回去再說!”
這顯然是無稽之談,在場都是合道仙神,有沒有中蠱,一望而知。吳升看不下去了,吩咐道:“取酒來!”
一個托盤呈上,盤中盛滿酒杯,飛到麻姑等女仙面前,吳升森然道:“請鏞城世各位道友為新人賀!”
見她們不接酒杯,吳升盯著麻姑道:“沖應真人,若要說理,我自當奉陪,無論西王母還是媧皇面前,大可去得。但今日是新人大禮,我勸你還是舉杯的好。”
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壓籠罩在廬山上,麻姑臉色變換數次,瞪著昌容、杜蘭香、孫寒華,見她們始終無動于衷,終于還是接過酒杯,一飲而下。
眾女仙大為不甘,卻被麻姑喝止:“不要說了,既然自甘墮落,我們又能做什么?走吧!”
子魚道:“春秋學士諭旨,飲酒道賀者可以離開,敬酒不吃者,便要吃罰酒了!”
眾女仙只得接過酒杯,一個個飲了,含恨離去。湘妃看了看龍平安,龍平安沖她一笑,她頓時就走不動了,被嬰母強行拖走:“都是奸邪之輩,不可理論,走!去媧皇娘娘跟前分說!”
等她們走后,鬼谷子在旁道:“過來自取其辱?怪哉!”
吳升點了點頭:“儀典繼續,我當往見西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