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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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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天空是沉靜的深藍,兩側橘黃色的路燈和大樓上絢爛的霓虹在藍色絲綢般的河流里暈染成夢幻般的顏色,它蜿蜒地延伸向遠方,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在夜色下仿佛黑瑪瑙,稀稀寥寥亮著燈的窗口好似點點繁星。

  寧秋印象里繁華的大城市都是嘈雜而喧鬧的,剛結束了加班的上班族夾著公文包滿臉疲憊地走過人聲鼎沸的酒吧,堵成一片的車流里有司機不耐煩地按著喇叭,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不斷地轉動,一刻也不停歇。可他站在二十多層的高樓望下去,夜色里的芝加哥竟然是一座這么寧靜的城市,高曠的天穹仿佛觸手可及,數不清的燈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一如他坐在自家的老房子天臺上遠眺CBD區時的情景。

  他返回大廳,楚子航正坐在沙發上操作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屋頂上吊著的金屬燈每一個都擁有獨特的藝術造型,只有幾盞亮著,寬敞的室內光線略顯昏暗。

  任務組下午就抵達了芝加哥,寧秋幾個人被楚子航領著七拐八拐進了這里放了包就住下了,卡塞爾學院里的一切陳設都是最頂級的,每一棟樓房幾乎都是宮廷樣式的巴洛克風格,可執行部出差是不會報銷住宿的費用的,鄉下的窮苦少年寧秋能住進這所距離任務地點僅有400米的朗廷酒店,全靠楚少爺的慷慨解囊,為了方便行動和換裝,他直接訂了一間總統套房。寧秋在感激之余還沒忘記拍兩張照片饞一下依舊縮在小房子里的老姐,換回一句怒氣沖沖的‘滾’。

  “師兄不睡覺?”寧秋在矮木桌的另一側沙發坐下。

  “出任務的時候我只會分段睡兩小時,隨時都會有突發狀況,從深度睡眠醒來會影響行動狀態。”

  他的筆記本屏幕就對著寧秋,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寧秋看了一眼:“在看東方劇院周邊的地形和建筑結構?”

  “是。這是在城市中心,任何下水道和通風管道都會成為可用的通道,敵人也有可能潛伏在那里。”楚子航說,“另外我在看周邊的哪些方向通常會有人群聚集。”

  “因為怕誤傷么?”

  “不,如果屆時埋伏我們的人試圖逃逸,他們一定會走人多的地方,人群是最好的掩體。我在計算該在哪里安放激光拌雷。”楚子航淡淡地說。

  寧秋有點傻眼:“但施耐德教授不是說要盡量縮小影響范圍么?這樣一炸周圍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而且炸到人怎么辦?”

  “但一切都要建立在完成任務的前提下,我判斷如果不使用裝備部的武器供應,成功率會下降17.1%。”楚子航說,“我正在請求諾瑪協助計算具體的爆炸范圍,我也會根據計算結果調整安放位置,盡量把傷亡人數控制在兩位數。”

  “喂喂師兄你搞錯重點了啊!在芝加哥市中心用炸藥還造成幾十人傷亡已經是恐怖襲擊的范疇了!”寧秋眼角抽動,“我們到底是來執行任務還是來武裝起義攻陷白宮啊?而且裝備部做的東西你居然這么信任么?他們上次聲稱‘威力較小’的塑膠炸彈炸塌了半個樓啊!”

  楚子航想了想:“人手不夠,要攻克白宮的話大概還需要三隊人。”

  寧秋捂臉:“算了,當我沒說。”

  這幫殺胚果然就沒把施耐德的話放在眼里!虧他之前還對師兄有種迷之自信,現在想來他只是完全忘了這位仁兄的做事風格……楚子航可是十二次任務成功率100%,記過率也100%的天才王牌。在他眼里最好的計劃大概就是雙持M16步槍開著君焰沖進劇院一頓突突,拿起骨殖瓶就返校交任務,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盡顯英雄本色。

  “我在武器箱里帶了兩把短刀,要不要練習一下?”楚子航忽然說,“這幾天你沒有去訓練館。”

  寧秋一怔,他之前幾天都在葉勝的病房里陪護,暫時停下了每天十幾小時的魔鬼訓練計劃,這么說來現在倒是手也有點生了。可他抬頭看看頭上的吊燈和旁邊同樣以脆弱金屬制成的裝飾品以及家具……在這地方打壞了東西不用賠錢么?

  “只進行技巧訓練,這里施展不開。”楚子航接著說。所謂技巧訓練就是練習打擊的精確度以及招式應變,兩個人不移動,就站在原地拿著黑色的刀變著花樣互砍,場面有點類似于小學生打架,或者兩名劍客站在紫禁之巔,手里握著兩根雞毛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酷但效果很好,寧秋現在握刀已經很難被輕松地打飛了。

  “好。”寧秋贊同,師兄都這么說了他還怕個什么勁?反正……打壞了東西也輪不到他賠。

  片刻后叮叮當當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像是有人拿著什么東西猛敲鍋碗瓢盆,楚子航單手應對得游刃有余,眼睛甚至依舊盯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就算這樣他也還是能三兩下就輕松打歪寧秋手里的短武士刀。

  “執行部那邊有消息了么?”寧秋一邊揮刀一邊問。以前做技巧訓練的時候他也會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楚子航說話。他現在和楚子航什么時候都能聊得起來了,也不知道是這坨冰山把他的社交障礙模塊給暫時凍住了,還是自己在話癆夏彌的熏陶下不知不覺地點滿了聊天技能。

  “讓我們等待。”楚子航也一邊揮刀一邊點擊觸摸屏翻頁,“校董會和官方的交涉有進展,但對方還是沒有松口讓我們提前行動。”

  “如果這期間骨殖瓶被秘密轉移了怎么辦?”

  “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接收到信號之后執行部就已經安排人包圍了東方劇院,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視,出入那所劇院的人但凡帶著稍大一點的包裹都會被他們排查。CIA和FBI也會檢查第二次,排除炸彈一類的危險物品。”

  “那如果從地下……”

  套房的門突然被猛地撞開,發出一聲巨響,這扇門連接著套房的主臥。夏彌穿著白色的睡裙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長發蓬亂,像是一只發怒的小獅子。

  “你倆有病啊!大晚上擊什么劍!奧運冠軍訓練也沒這么勤奮的!”夏彌憤怒大喊,“讓不讓人睡覺了!”

  寧秋立即抬頭挺胸立正把短武士刀藏在身后,表情像是貓和老鼠里搞完破壞后見到女主人的湯姆。夏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用力關上門。

  楚子航一句話也沒說,兩個人默默地放下刀,圍在筆記本電腦旁邊一起觀察建筑結構細節。寧秋偶爾提問,楚子航簡潔地回答,時間慢慢地流逝。

  說著說著他們余光又瞥到了地上那兩把短武士刀,鬼使神差地摸了起來就繼續開始對砍,倆人腦子里什么都沒想,全神貫注地背著結構圖。這純粹就是在訓練館里遺留下來的肌肉記憶,這段時間寧秋不能看見任何帶把的長條狀物體,不然就算是鍋鏟他都手癢想拿起來揮舞兩下,好似戒煙期間的人看見薯條都想兩指夾起來點個火。

  門再一次被砰地撞開,夏彌又出現在門口,這次她手里提著一根東西,從形狀上看好像是棒球棍……

  夏彌臉色陰沉地看著滿臉驚恐的寧秋,指指他手里的刀,又指指他,最后指向自己,咬牙切齒:“從現在開始,你,我,這把刀,只有兩樣能動!”

  宜人的海風吹來,露臺旁紫羅蘭妖艷地盛開。露天咖啡廳是朗廷酒店的特色之一,位于三十層高的大廈頂部,縱覽下去幾乎能夠俯瞰整個芝加哥。航船在平滑如鏡面的水面上慢慢地移動,在光潔的綢緞上留下一串褶皺。

  咖啡廳里只有兩三桌人,寧秋戰戰兢兢地坐在位置上,時不時偷瞄一眼桌子對面黑著臉的夏彌。楚子航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她右邊,面無表情地喝咖啡。

  “你們昨天干了什么弄得她這么生氣?”坐在寧秋旁邊的塞爾瑪湊過來悄悄地問,“她今天起來就這樣了。”

  夏彌的穿衣風格一如既往地多變,昨天她還一身T恤熱褲,今天就一件素雅的及膝長裙,腰間一根束腰的棕色皮帶,長發披散而下,像個在會在康河邊拿著情人漫步的文藝少女。塞爾瑪一件簡單的背帶褲,小麥色皮膚在陽光下顯得頗有青春活力。

  “吵著她睡覺了。”寧秋壓低聲音,像是跟同伙商量犯罪計劃的小賊,“師姐你沒聽見?”

  “沒有啊,我睡得很好。”

  “……那就行。”

  寧秋回想起昨夜被追著滿屋子跑的情形,心里默默地流下兩滴辛酸淚來,幸好塞爾瑪沒聽見……不然就是女子混合雙打了。

  現在是他們到達芝加哥的第二天,執行部依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專員們就只能在各自的居住地待命。但寧秋覺得這根本就是借著出任務的機會出來光明正大地旅游,兩個女孩甚至都已經規劃好了今天的行程,早上在酒店的露天咖啡廳吃完早餐,她們要去附近的街道逛商店,下午如果有時間還要參觀芝加哥藝術博物館。

  楚子航對此沒什么意見,寧秋反倒有點忐忑,明明SS級任務在眼前,他們卻在這里從容地等山羊奶巴伐露和蒙布朗,總感覺自己像是上課時翻墻出去打游戲的叛逆少年,作為一個從小到大的全勤優等生,這是寧秋從未擁有過的全新體驗。

  “我們……我們真不用去干點什么?”寧秋問。

  楚子航搖頭:“現在我們沒有太多能做的事情,東方劇院周邊都有專員布控,諾瑪做好的行動計劃已經發到我們的郵箱里了,我們的任務只是安全地把骨殖瓶運出來,現在休息一下也未嘗不可。我下午會去劇院周邊實地看一下周邊的情況。”

  “師弟放心啦。”塞爾瑪拍拍寧秋的肩,“只有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施耐德教授才會很嚴格,像這種特殊空閑期都是很寬松的,有一次我和亞紀他們執行完任務回來還在北京多留了十天,專門為了吃和逛街。王府井的人超級多,北京烤鴨很地道兒!”她豎起大拇指。

  “這個給我吃。”夏彌從楚子航面前搶走了一盤炸薯條。

  寧秋默默喝咖啡,他現在知道為什么路明非跟這幫人在一起總是生命不息吐槽不止了,在這樣一個團隊里就算你明知道每個人能力都很強也總是放心不下來。明明大家馬上都是要上戰場的,你的隊友卻還圍著火堆載歌載舞,讓人就只有種捂臉的沖動……這么想來倒是有點同情象龜了。

  翹首以盼的甜點被侍者擺上了桌子,兩個女孩兩眼放光,拿手機拍完照就迫不及待地抄起小銀勺。甜品對于女性來說大概類似于蜂蜜之于蜜獾,擁有大部分男同胞無法理解的致命吸引力。寧秋想起寧新雨其實也是很愛吃甜品的,只不過除了他生日那年兩個人一起分了一個蛋糕,她就再也沒有花錢買過這些東西。

  寧秋站了起來:“你們先吃,我回去一下。”自從他來到學院之后養成了和楚子航一樣的習慣,每天固定給姐姐發一封報平安的郵件,今天剛到芝加哥,任務讓他差點忘記了這件事。

  “回來記得幫我拿一下相機!我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了。”夏彌舉手。

  寧秋點頭,走到門口時正好有人進來,兩個人險些撞上,他后退一步躲開了,面前美麗的金發女子不顯慌亂,微微低頭對他微笑。

  寧秋讓開路,金發女子與他擦肩而過。他出門前的那一刻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標準的美式口音英語:“哦,親愛的唐!”

  寧秋一怔,這個名字讓他想到了一個人,這些天來他不斷地試圖通過獵人網站和谷歌搜索的人。叫唐的人實在太多了,在這樣一個地方遇見寧秋想要找的那位老唐,概率甚至低過中國國足進世界杯。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過去。

  金發女子和一個年輕的男人熱烈地擁抱,那個年輕的男人剛才一直背對著寧秋坐著,這是寧秋第一次看見他的臉。年輕的亞洲男人眉毛耷拉著,看上去很喜相,和他身上穿的那身正經的黑色西裝反差強烈,他在金發女子面前露出了介乎羞澀和靦腆之間的笑容,嘴角的喜悅多得快要藏不住似的。

  寧秋靜靜地站了兩秒,走到那兩個人的桌邊。年輕男人和金發女子都抬起頭,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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