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源夜是沒有過去的。
對于源夜來說,過去之我并非我。
他沒有“成長”,也沒有“童年”,一個成年人的思維,就這樣生生的塞進了一具嶄新的身體之中。
從源夜在這片陌生的星空下蘇醒的瞬間開始,他就迎來了童年的終結。
穿越之前的世界和記憶是真實的嗎?不知道。
穿越之后的世界和記憶是真實的嗎?不知道。
甚至連自己會懷疑的這一想法,也是真實的嗎?
依舊是……
不知道!
——我還算是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嗎?
每次從睡夢中驚醒后的瞬間,源夜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卻沒有任何一次得到答案。
名為未知的恐懼從穿越伊始就一直籠罩在源夜的意識深處,有很多次他都迫切的希望,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某位幕后黑手在操縱著他的人生、玩弄著他的靈魂,那樣他反而會安心一點。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其他的超凡者繼續在超凡領域之中前進的過程中產生的精神變化像是乘坐人生的列車前往下一站,和他們過去的人生中每次在生日宴會上吹滅的生日蠟燭上的火光的過程并無區別的話。
源夜要是想要繼續前進,那就只有一個結果。
那就是死亡。
現在之我的死亡。
在這一點上,源夜深信不疑,因為他在穿越的瞬間,就意識到了,作為再次睜開眼睛的“代價”,“過去的他”已經死去了,能夠在陌生的星空下蘇醒的,只是“現在的他”罷了。
如果說穿越的代價是“過去之我”的死亡,那繼續在超凡領域中前進的代價就是“現在之我”的死亡。
源夜清楚的意識到,作為沒有過去的人,他是沒有資格在靈能的“反塑造”下保持自我的。
其他的超凡者之所以能夠保持自我,僅僅產生類似“成年”一般的精神變化,是因為他們有過去作為自我之錨。
而對自我、對過去的懷疑,導致源夜并不存在這一錨點,這是穿越帶來的后遺癥,如果說他是個大大咧咧的人,沒有在意到這一點,那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和這個世界的正常人一樣晉升便可。
可偏偏源夜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說他吃飽了撐著想得太多了也好,較真鉆牛角尖也罷,他就是無法將“過去之我”與“現在之我”貫通起來,于是源夜的“過去之我”便等同于死亡了,而過去之我的死亡,就意味著他的自我與存在,全部靠他的“現在之我”來維持。
所以對源夜來說,任何一點精神變化都是不可承受的,如果不能保持絕對不變的自我,那就意味著他的死亡。
就算成功晉升,蘇醒過來的,不過是個有著源夜記憶的他者罷了。
——這樣想的話,現在的我,是不是一個有著名為寧夜的人的記憶的他者呢?
——不好說呢。
源夜苦笑一聲,調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已經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在認知操作的影響下,源夜強化了他的自我,收束了本我,讓自我完全暴露在“外界”,就這樣“裸露”著與他人意識交互。
“這就是原型之海嗎?”源夜隔著面具看向場中狂熱的人群,嘴中喃喃道,“真壯觀啊,即使只是百余人的集合,也是異常龐大的存在。”
“龐大到……令人害怕。”
場中的人們在音樂的引導下揮舞著應援棒,光芒組成了海洋,人們身上熱氣蒸騰,飄出上升,被抽風機抽走,在源夜眼中,伴隨著這一過程,一張張扭曲的人臉順著熱氣騰飛,聚合起來,在人群的上空逐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怪物”。
原型之海,也就是集體潛意識集群,在這個世界充斥的靈能的作用下形成的意識實體,這里由于是封閉空間且存在大量的不斷產生高度精神波動的知性生命存在,這些知性生命所對應的那片原型之海顯現了出來。
如果自身的主思維體強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的話,甚至可以憑借個人的力量,以改變原型之海的方式扭轉他人的思想,這也算這個世界物質決定意識這條定律的一個體現。
——明明是個存在超凡力量,怎么看都像是心勝于物的世界,卻在這些細節的地方這么唯物,真是奇怪啊。
源夜在心底里吐槽著,用這種慣用的方式放松心態,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自我去接觸這片原型之海。
按照常理來說,源夜現在雖然已經是超凡者,但他的的自我也只是因為強大的碳基身體的滋養而比普通人稍強一些罷了。
如果真的直接接觸到這種幾乎是混亂代名詞的群體無意識集群,那毫無疑問的將會被瞬間吞噬、同化,然后變成原型之海中的“海水”,他也會迎來精神意義上的死亡——用現代醫學會被判定為還沒有腦死亡的植物人的那種。
——要設定好啟動條件才行。
——就先吧啟動條件設定成身體相較于現在的位置發生十五厘米以上的位移吧,第一次實驗,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源夜自言自語著,用言語來強化自我暗示,將條件設定完之后,猛地扎進了眼前這片原型之海。
在自我接觸到人群上空的原型之海的瞬間,龐大而混亂的繁雜想法如他所料的涌進了他的意識之中。
成千上萬的“人”在源夜的耳邊一齊開口,尖銳的低語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倒是真的很像跳入海的感覺呢。
——雖然我也只去過一次海邊就是了。
——藍天、陽光還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明明在記憶中的時間跨度里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情,卻仿佛過了數十年一般遙遠。
——真懷念啊。
莫名的想法從源夜腦海中躍出,但轉瞬之間,便伴隨著他的自我一起被“人潮”所吞沒之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源夜耳邊的嗡鳴逐漸變成了巨鐘的轟鳴,眼前的景象更是仿佛化作了幽暗的森林,只剩下純黑的幻影在晃動。
源夜的腦子像是沒有涂抹潤滑油的古舊機器,艱難的運作著。
又過了一會,其就像是運作到了極限一般,卡住了。
伴隨著意識的停滯,“他人的想法”充斥了源夜的腦海,他舉起正在散發著熒光的雙手,像瘋子一樣揮舞起來。
“!!”源夜高聲的呼喊著臺上樂隊那中日英三語混雜的縫合樂隊名,聲音之高甚至幾乎要蓋過音箱,任誰來看,都會毫不懷疑的認為他就是臺上樂隊最狂熱的粉絲。
就在這時,源夜臉上的面具,突然亮起了幽藍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