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那些小吏正在慢條斯理的核算著賬目,雖然緩慢,但卻專注。
干的快慢是能力問題,專注與否卻是態度問題。
這些小吏深諳此道,絕不會把把柄遞給別人。
“使君來了。”
眾人起身相迎,就見許敬宗和廖全帶著一個少年進來。
許敬宗看著這些小吏,火氣就不打一處來,“老夫再給你等一次機會,三日可能算出來?”
小吏們低頭,“使君,卻是出不來。”
許敬宗冷笑道:“如此,都滾出去!”
小吏們面面相覷,魚貫而出。
廖全知道老許是要殺殺這股子歪風邪氣,擔心的道:“此事耽誤不得啊!要不……再尋些人來?”
許敬宗點頭,稍后廖全去尋了幾個懂些算術的小吏來,可人數不夠,而且還不是熟練工。
“看小賈的。”許敬宗退后,廖全跟著。
賈平安打開布袋子,眾人不禁納悶,心想難道是有什么秘籍?
一個木盤子擺在案幾上,賈平安吩咐道:“來個人給某遞賬冊。”
這人算賬還得要個服侍的人?
沒人動。
平安叫你們沒動靜?老許怒了。
一個小吏走過去,許敬宗點頭,廖全尋了一個官員說話,指了指這個小吏,旁人馬上把腸子都悔青了。
這是要事后重用的意思,為啥某剛才沒去呢?
賈平安拿起算盤甩了一下,珠子全數歸位。
眾人覺得這個動作自信之極。
啪啪啪……
左手算盤,右手筆桿,會算賬的男人最性感。
眾人看的目瞪口呆。
啪啪啪……
“換!”賈平安算完了一冊,卻沒人更換,他不滿的抬頭。
啊……
邊上的小吏張大嘴,猛地合攏。
“趕緊!”
幾個小吏在邊上接過這本賬冊復核,等賈平安算到第五本時才出結果。
許敬宗和廖全都湊在邊上。
“如何?”
那么快,不可能吧。
小吏點頭,許敬宗松了一口氣,“小賈就是小賈,果然是老夫的福星。”
廖全拿著賬冊,卻有些懵。
這是什么東西?
算盤對于他們而言很神秘,所以連帶目光中都帶著敬畏。
啪啪啪……
算盤不停的響。
外面有人來了,“使君,百騎的人來尋賈文書。”
“就說他沒空。”老許的眼睛都亮了,恨不能把賈平安綁在自己的腰間,走到哪都帶著。
來人出去再回來,“他們堅持要見到賈文書。”
MMP!
老許出去了,晚些回來,一只眼睛有些烏青。
“使君這是……”見到老許這樣,廖全心痛了。
許敬宗滿不在乎的道:“那些被趕出去的小吏在鬧騰喊冤,說是小賈蠱惑老夫。唐旭擔心小賈在這邊吃虧,出言不遜,老夫給了他一腿。”
至于那一腿踢的軟弱無力他卻沒說。
時光流逝……
到了晚間,賈平安一邊吃飯一邊計算。
許敬宗心痛了,“平安,歇息一下吧。”
賈平安搖頭,目光掃過賬冊。
丑時末,許敬宗見賈平安在強撐,就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按住賬冊。
賈平安抬頭,目光淡淡,“放手!”
許敬宗放開手,走出房間,壓低嗓門怒吼道:“去弄清淡的飯食來。”
第二天下午,賈平安記下了最后一個數據,隨后拿起算盤一甩。
他抬頭活動了一下脖頸。
周圍全是人。
難怪感覺熱。
大家的眼神就像是看神仙。
看的賈平安毛骨悚然。
那幾個核對數據的小吏都是黑眼圈,可邊上依舊堆積了不少賬冊。
一人之力,碾壓全場。
一個小吏起身過來,“目前全對。”
“小賈!”許敬宗大笑了起來,“果然是老夫看重的少年俊彥,不凡,不凡,哈哈哈哈!”
廖全拱手,心悅誠服。
一個小吏走過來,突然雙膝一軟,“拜見恩師。”
那幾個小吏都急了,你爭我搶的跑過來跪下,“某愿拜師。”
頓時現場一片混亂。
眼看幾個小吏在爭風吃醋不可開交,突然一人喊道:“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孩兒見過大人!”
——平常稱呼父親為阿耶,正式場合稱呼父親為大人。
臥槽!
眾人一看那小吏下巴的胡須,都想贊一句‘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可大伙兒看向算盤的目光中都帶著侵略性,恨不能一把搶過來。
但更重要的是賈平安這個人,沒他教授,誰知道這玩意怎么弄?
“大人,孩兒誠心求教。”
那個小吏叩首。
MMP!
這廝起碼大賈平安十歲以上,這等事兒老賈干不來,閃身就避開了。
一個官員目光閃爍,“某愿請教,若是可以……某愿拜師。”
若是小吏認爹拜師是個震撼,那么官員拜師更讓人心驚。
這時候大唐的官員要想升職不容易,各種考核讓你焦頭爛額,候選更是要比本事,比后臺……
而算盤這個計算神器一旦學會了,天然就會高別人一等。
想想,手下拿著賬目來稟告,你拿著個算盤隨便敲打幾下就出了結果,那名聲……
明察秋毫的名聲妥妥的!
這便是神器啊!
等到以后官吏們人手一個算盤……
從此查賬不說話,一把算盤行天下!
老子不想當你們的爹!賈平安拱手,“某疲憊不堪,先去歇息了。”
“賈文書。”
“大人!”
嘈雜漸漸遠去,賈平安尋了個地方倒頭就睡。
許敬宗吩咐人尋了被子來,親自為賈平安蓋上,又令人在邊上守著。
他自己則是帶著賬冊去了都堂。
都堂全是他的對頭。
但老夫怕個什么?此去當碾壓!
到了都堂,有人進去稟告。
“許敬宗?”褚遂良皺眉,“他這是來作甚?”
長孫無忌眸色微動,“上次他說先帝托夢,老夫越想越不對勁。”
褚遂良也是這般覺得的。
難道一朝宰相都被許敬宗忽悠了?
“讓他來。”
晚些許敬宗來了,送上賬冊,然后拱手告退。
“站住!”褚遂良叫住了他,問道:“不是明日才送嗎?為何提前了?”
老夫就等著你們發難,褚遂良,來得好!
許敬宗心中暗喜。
“做事為何要守著日子?陛下給了俸祿,就是讓我輩盡心做事,能提早一日就提早一日,否則老夫這心如何能安?”
這是許敬宗?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面面相覷,覺得這是魏征。
許敬宗提高了嗓門,慷慨激昂的道:“為官者,當念著百姓的不易,想著陛下的艱難,要主動為百姓排憂解難。給一棍子動一下,說一下動一下,這等官老夫不屑與之同堂,告辭了!”
老夫……怎地像是被一頓亂棍打了的感覺呢?
長孫無忌愕然。
褚遂良出去看了一眼,就見許敬宗昂首往外走,不少官吏都聽到了他剛才的話,神色復雜的目送著他。
臥槽!
這是被許敬宗給踢館了!
褚遂良回身,怒不可遏,“來人!”
長孫無忌起身,“查!”
隨后都堂龐大的吏員們出手了。
第二日中午,結果出來了。
“二位相公,結果并無差錯。”
褚遂良氣笑了,“難道咱們就這么被他鄙夷了一番?”
長孫無忌沉默。
“輔機,那些人尋了老夫,說晉州之事被無視了,是咱們無能!”
“一派胡言!”長孫無忌的眼中多了殺機,“告訴他們,朝堂需要穩定,別想著砸鍋,老夫不許!”
褚遂良看了他一眼,然后低頭,“好。”
稍后,李治也得了這個消息。
“許敬宗鬧了都堂?”李治愕然。
王忠良說道:“是,許使君暗諷長孫相公和褚相公做事刻板,整個都堂都聽見了。”
好個心腹啊!
哈哈哈哈!
李治想大笑,但卻板著臉道:“去,呵斥許敬宗!”
“是!”王忠良覺得老許是做過了。
“另外,去問問。”李治微微皺眉,“許敬宗在朝堂上敢發飆,但在私下……為何也敢了?去問問。”
晚些王忠良帶來了消息。
“陛下,賈平安昨日在雍州州衙,一日半算清了雍州各處的收成,許敬宗提前一日去了都堂,和長孫相公等人辯駁,說要勤勉……”
李治皺眉,“出去。”
為啥?
王忠良出去。
李治等他出去后,突然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老許,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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