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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存在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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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具遺骸,覆了隨身白色布帶,添了幾分肅穆。

  眾童兵們直視死亡,才從大勝的喜悅中落地。

  這就是死亡……

  走著出滁州,躺著回去……

  等著他們的是一抔黃土。

  再沒有哪個時候,大家像眼前這樣期盼世上真有佛祖,西方有極樂。

  我的戰友……我的伙伴……

  走好……

  柳元帥、徒三帶了手下眾人相送。

  見了此情此景,亦是帶了肅穆。

  這些滁州兵死在亳州,死在援助亳州中。

  亳州上下如何能不觸動?

  陵水那邊沒動,安定縣傷亡過重是因自保。

  對比之前,就越發顯得霍五這次出兵的高義。

  七千滁州兵,并不是北上虛晃一槍,而是實打實的盡力。

  嘉山縣那里,要不是銀將軍、水進帶四千兵卒來,只憑著的柳元帥與徒三麾下一萬六千人,想要圍剿八千官兵談何容易?

  安定縣這里更是,大家早已從俘虜的副將口中知曉童兵剿滅的官兵,不只是攻城之夜那一千來號,還有之前的一千人。

  五千官兵,殺死殺傷兩千,只憑借兩千人!

  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戰力,如何能不讓人欽佩?

  更不要說,這只隊伍的頭領,只是十三歲的少年。

  之前聽聞童軍戰損,對于這援軍是否真正出力有懷疑的人,此刻都覺得羞愧。

  尤其是知曉百日伏擊,殲敵七百只死六人,震驚之余,這種羞愧就更深。

  就連徒三身后的眾鄉勇,也開始正視這個少年。

  是啊,他們怎么忘了?

  這不僅僅是霍五之子、徒三的外甥,還是祖傳神力、勇武不亞于水進的少年英豪!

  只是之前相處的不多,霍家父子又一直避讓,他們疏忽了這點。

  所以說,在黑蟒山上他們占了便宜?

  在曲陽,也是占了大便宜?

  之前受江平影響,對于霍家父子生怨的眾鄉勇,也終于明白過來。

  霍家父子,從來不欠他們什么。

  柳彪早已準備幾騾車糧食,十腔豬,還有兩千兩銀子,上前道:“總不能讓兵卒們餓著肚子趕路,我能做的不多,這些與兵卒們加餐……銀兩不多,還請霍小將軍代某撫恤逝者。”

  霍寶頗為意外,卻是沒有拒絕柳彪好意,正色道:“在下代眾將士們謝過柳將軍!”

  “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

  兩人抱拳作別。

  霍寶心中替柳元帥可惜。

  這樣一個打仗能拿得出手,說話辦事能拿得出手的侄兒,不比那幾個討債鬼強?

  卻是打發到外頭守城。

  有這樣想法的何止霍寶一人?

  柳元帥身邊族親鄉黨,不少人都看著柳彪。

  這孩子知道好歹,厚道啊!

  柳二狠辣,其父能查出柳大之事有他的份,旁人又怎么能察覺不到?

  對結發之妻、同胞兄長都能下死手,誰敢放心跟著他?

  江平站在徒三身后,看著柳彪卻是很淡定。

  三爺大勢已成,就算柳元帥開始重用柳彪,也遲了。

  更不用說,還有個柳二在,不用自家出手,就不會讓柳彪出頭。

  他又望向柳二。

  果然柳二看著堂弟面色不善。

  霍寶上前與柳元帥作別,隨后又望向徒三。

  “代我像姐夫問好……你爹不容易,好好孝順你爹……”

  “嗯!舅舅也多保重!”

  徒三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說出口:“告訴你爹……我將率手下打盱眙……”

  盱眙?

  楚州?

  不僅霍寶怔住,柳元帥等人也露出意外之色。

  霍寶反應過來,徒三是不看好安定縣。

  徒三苦笑。

  沒有撕破臉的姐夫,能容忍亳州軍占著陵水;撕破臉的孫元帥,能容忍柳元帥的人馬繼續占著安定縣?

  注定要驅逐的!

  陵水……

  陵水本就有四、五千兵卒,又下去小兩萬人,如何能養得了?

  滁州其他幾縣碰不得,就只能往楚州騰挪地方。

  霍寶點點頭,心里沉重。

  徒三此舉,也是表明無意與霍五爭滁州之意。

  可楚州,緊鄰揚州。

  徒三打下楚州,那滁州軍還能打揚州么?

  滁州軍的七千人馬漸行漸遠。

  柳元帥看著徒三遲疑:“真要打盱眙……要不還是先去陵水休整些時日,看看再說,楚州挨著揚州,揚州駐扎著幾萬淮南道守軍……”

  被官兵圍了大半月,柳元帥已經犯怵。

  天下是亂了,可他也知曉自己勢力的弱小,無力對上朝廷兵馬。

  這次要不是朝廷下令招山東軍回兵,亳州戰況已是難料。

  “岳父,咱們現在不打楚州,等到淮安白衫軍穩定下來,說不得就要動楚州了……”

  淮安在楚州正北,那邊彌勒教教首燒香起義,占了州府。

  “可是淮南道守軍……”

  “沒有朝廷詔令,他們不敢輕動……朝廷早不信地方守軍了,否則也不會從山東道調兵下來……”

  柳元帥嘆了口氣,算是默認了徒三的計劃。

  不這樣,又能如何?

  指望徒三去打霍五么?

  就算這姐夫、小舅子之前有嫌隙,有了這次援手,雙方都有了臺階,這關系也緩和了。

  柳二眼珠子轉了轉,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就算妹夫要打楚州,也不能叫將士們餓著肚子出發……滁州霍元帥也不是外人,妹夫何不向滁州借糧?”

  徒三定定的望向柳二,沒有直接作答。

  柳二輕笑道:“莫不是妹夫不好意思開口?馮帥一個外人,都好意思開口,妹夫有甚為難了的?”

  明明是被滁州掃地出門,作甚還擺出骨肉一家的姿態?

  惡心!

  偏生要揭開這面皮!

  徒三帶了幾分無奈道:“二哥也太不聞世事……滁州連年大旱,百姓都逃荒去了,糧食供應早已不足,否則小舅也不會從亳州運糧去陵水……”

  柳二一怔,察覺旁人的目光不對。

  四下望過去,大家都點頭不已,明顯是覺得他“不聞世事”。

  柳二氣個仰倒,望向徒三的目光越發陰毒。

  滁州軍一行,銀將軍帶著兩千人馬在前頭。

  霍寶與水進帶人在后,兩人都沉默。

  兩人知曉“淮南策”,自然曉得打揚州是淮南攻略的最后也是最主要一環。

  徒三要是打下楚州,對于滁州軍來說不算是最壞的情況,可也絕不能算是好。

  偏偏這個境況沒有辦法改變。

  因為就算順利打下和州,滁州暫時也只是休整奔廬州,還沒有能力打大軍鎮守的揚州。

  “三爺與江平兩人知曉淮南策,他們打下和州,說不得就要籌劃打揚州……”

  揚州繁華,打下一個揚州,傲視淮南道不說,軍需就不愁了。

  霍寶覺得有些怪異。

  似乎這世界真有個看不見的主宰,讓大家不要偏離歷史太遠。

  歷史上,太祖打的不是揚州,而是……金陵……

  吳國公?

  發家之地?

  老爹代替徒三占了滁州,那也要走徒三的路么?

  霍寶精神一震,道:“還是得快快告訴我爹,看長輩們如何應對!”

  水進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應聲道:“不知和州戰況如何,應該快有消息回來了!”

  從安定縣到滁州州府一百一十里的距離。

  當天行軍七十里,在滁州境內歇了一晚。

  柳彪送的糧食與豬肉都沒動,直接用干糧糊弄了一晚。

  次日,大家天亮就出發,中午就到了滁州州府。

  大軍剛到城門口,就有不少百姓聽到了動靜,紛紛出來看熱鬧。

  大軍不是才走五、六天么?

  怎么就回來了?

  待到一輛一輛騾車掛著白幡進城,大家都驚住了。

  “咋了?”

  “打敗仗了?”

  “這是死了多少人啊?”

  “真敗了?那咱們滁州怎么辦?”

  百姓們開始恐慌,也開始聽聞準確的消息。

  滁州兵大勝,助亳州軍保住安定,助亳州軍絞殺屠城的狼兵數千人。

  今日滁州兵歸來,不慶功,先送子弟兵魂魄來歸。

  “嗚嗚……”

  有兒孫當兵的百姓,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

  幾日前送了親人出征的人家,更是惶惶不安。

  直到州府貼出告示,將撫恤此次傷亡的英烈,百姓才知曉死亡人數。

  九十七人。

  告示前,百姓們聽了識字人所講。

  “只九十七人么?嚇了一跳!”

  “是啊,還以為得死多少人哩!”

  “這點人算什么?當年知州一次‘肉墻’絞死的教眾也比這個多啊!”

  “告示說了,要撫恤到父母妻兒,直到父母百年、兒女成年……”

  “這還真是鐵飯碗了……”

  連年的饑荒災難,使得百姓有些麻木,這樣的傷亡人數不足以震驚,便只做閑談。

  馬寨主得了消息,親自出迎,李千戶、老和尚、宋二爺等人隨行。

  看著一輛輛靈車,他心情也不好,卻是明白,這只是開始。

  隨著滁州軍征戰展開,送回來的滁州兒郎只會越來越多。

  老和尚如今是滁州總督查,想著隨后的撫恤事宜,告誡霍寶道:“需妥當人負責此事,勿要讓逝者難安!”

  霍寶鄭重應道:“老大人放心,撫恤是大事,晚輩會親自盯著此事!”

  老和尚這才點頭,面上多了幾分堅毅。

  只要是人,就難免有失誤。

  霍家父子有愛民之心,可到底不是三頭六臂,想法是好的,可也要下頭人好好做。

  他本是“死”人,如今喘著氣兒,能為百姓做的,就是做好這個總督查,不要讓滁州上下走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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