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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陷阱與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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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亭十里之外,長水鄉渡口,江寄跪在一個魁梧的男子面前,將頭伏在地上,頓首道:“叔父大人,公孫氏及袁氏,皆以入大人甕中矣……”

  “確定了嗎?”魁梧的男子負手站在河邊渡口,望著這滾滾遠去的河水,面色沉靜。

  他雖然看上去已經有至少四十余歲了。

  但相貌俊朗,髯須飄飄,若不知情的人,必定以為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君子。

  可惜……

  全天下皆知,趙國江充,乃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

  為了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殺了不知道多少人,陷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嗯!”江寄滿臉興奮的點頭:“剛剛得到報告,公孫柔已經帶著黃冉等人,進了甲亭,一切都如大人的預料……”

  “那就去把事情鬧大……”江充低聲道:“越大越好……”

  “讓長水鄉的游徼帶人去抓人吧……”

  “再派人,將此事告知金日磾、張安世、商丘成……”

  “諾!”江寄恭身再拜,臉色潮紅。

  對他來說,討好自己的叔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望著江寄遠去的背影,江充露出了一絲冷笑。

  “公孫賀!”江充咬著牙齒:“你的孫子進了監牢,你還能繼續當縮頭烏龜嗎?”

  針對丞相公孫賀的絞殺,已經進行了數年了。

  第一刀,砍在了公孫賀的連襟紆將軍公孫敖的腦袋上。

  可惜,公孫賀就像個傻子一樣,看著公孫敖去死。

  這讓江充和他的朋友們失望不已。

  一直等了四年,才終于又等到了一個機會。

  只是巧妙的利用了一下公孫柔的性格,就讓這個傻蛋真的跳了進來,來這長水鄉,與一個寒門士子爭鋒。

  可惜,這個傻蛋不知道,這個寒門士子,可是……

  皇帝看重的啊!

  當他跳進來的那一刻,當他出現在甲亭之中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無藥可救了。

  暴怒的皇帝,一定饒不了他!

  江充就不信了!

  公孫賀,還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孫子深陷牢獄之中不成?

  他一定會出手!

  而當他出手的剎那,天羅地網,也將從天而降。

  想要這位丞相去死的,可不只是他。

  事實上,江充很清楚。

  他只能算是一個小卒子,一個沖鋒陷陣的小人物。

  被人操縱著,身不由己的前行。

  但無所謂……

  江充心甘情愿,給那些大人物當棋子,為他們沖鋒陷陣,充當馬前卒。

  因為……

  公孫賀不死,等太子登基,死的就是他了!

  在當朝太子劉據的仇恨名單列表上,他江充一定是排在極為靠前的位置的。

  甚至于,這位太子恐怕寧愿寬恕那些曾經造謠誹謗和詆毀中傷他的宦官,也不會放過他江充!

  誰叫他曾為了爬上去,得罪這位太子太多。做了太多讓他惡心難受的事情!

  而想要對付太子,丞相公孫賀就不得不除。

  不然,誰動的了太子?

  誰又敢動這位太子?

  ……………………………………

  甲亭之中,黃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猙獰。

  公孫柔面對著數百士子的包圍,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江寄為何還不來?”公孫柔捏著拳頭,心里面有些發慌。

  若江寄再不來,自己恐怕只能灰溜溜的帶人離開。

  而只要自己灰溜溜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能抱頭而走。

  那么……

  一切都將反轉!

  他將成為一個企圖陷害國家秀才,干預朝堂政事的小人。

  “父親一定會抽死我的……”公孫柔閉著眼睛,身子戰栗。

  他很清楚,一旦被他爹知道,自己非但沒有遵照他的意思來這甲亭服軟、認錯。

  還惹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一定會被他爹綁起來,掛在家里的涼亭下,抽上三天三夜!

  “黃公說我,盜黃恢公的春秋二十八義又說我偷黃府的算盤、珠算口訣……”張越步步緊逼著:“再三催問,黃公卻拿不出證據……”

  他轉身,看著滿場的士子,微笑著道:“這都是諸君所共睹的事情,還請君等為在下作證!”

  陳越兄弟立刻就高聲道:“我等愿給張君作證!確實如此!”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

  數百士子的聲音,熙熙攘攘,匯聚在一起,卻如雷霆一般。

  公孫柔的忍耐,幾乎達到了極限。

  “江寄!!!”他開始懷疑,自己被人陰了。

  他回憶起過去數日發生的種種。

  先是自己被父親訓了一頓后,被趕出門,趕來南陵要給這個寒門士子請罪、認錯。

  結果,剛出長安城門,就遇上了江寄。

  江寄給他出了利用和脅迫南陵縣官吏,拖延派員來甲亭的計策。

  打的就是,讓這個張子重在面圣之際出丑,然后惡了天子,被驅逐、冷落的主意。

  然后,江寄又在昨日,自己焦躁不安的時候,順勢將黃冉推了出來。

  又出了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計劃。

  但,現在回過頭來,仔細審視一番。

  公孫柔卻是冷汗直冒。

  這江寄素來與他不是一路人,兩人之前也沒有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說有些敵對之勢。

  畢竟,江寄的叔父江充,是太子據最痛恨的人!

  但,他卻忽然冒出來,熱忱無比的給自己出謀劃策,制定了一個個看似完美的方案。

  本來,他也有所懷疑。

  但后來,得知了這江寄也與張子重有仇,才放下了防備。

  然而,現在,他卻放了自己鴿子。

  “江寄汝安敢欺我?”公孫柔陰沉著臉,就要下令離開。

  大不了,想個辦法,把事情和責任都推銷到黃冉、王大以及那個秦二官身上。

  自己充其量,也就丟點面子。

  最多,被老爹抽一頓,再被祖父勒令離開長安,去葛繹縣里避居幾年。

  等過了這個風聲,自己還能再回長安。

  有太子、皇后遮掩、庇護,這點事情,還傷不到他。

  等他回京,必定會想辦法,向江寄要個說法的。

  就在這時,忽然,陣陣馬蹄聲,從村亭外響起。

  十幾名身著皂衣,腰系長劍的官吏,策馬而來。

  當頭一人,高舉著一枚銅綬,大聲說道:“本官長水鄉游徼馮珂,因接到舉報,有人在甲亭聚眾飲酒,特此來查!”

  “士民皆當服從本官的諭令,仔細供述是否曾私自聚眾飲酒、是否曾偷匿酒類……”

  張越抬起頭,看向那個官吏,與他的眼神正好對上。

  抓私自聚眾飲酒,在漢室地方就類似后世的地方派出所,經常突擊抓嫖抓賭是一個性質。

  屬于地方上的一種創收手段。

  地方鄉亭的游徼、亭長,沒得錢花了,就去抓一抓,敲點罰金。

  只是……

  自儒家興起以來,士子們聚集,官府素來不管。

  文人嘛,湊在一起不喝酒、風流,難道還指望他們憂國憂民不成?

  而自己于甲亭講義,整個南陵縣都知道了。

  這游徼馮珂,卻忽然打著‘檢查私自聚眾飲酒’的名義來這里。

  他想干什么?

  張越忽然笑了起來,盯著公孫柔。

  正面剛不過,就玩陰的,上公權力?

  這紈绔子的智商,超出自己的想象啊!

  竹棚之內,劉進忽地站起身來,凝視著這些風風火火趕來的官吏。

  他將拳頭緊緊的握著,看著公孫柔的眼神,充滿了失望、絕望。

  “孤的親戚,就是這樣的親戚?”劉進忽然想要放聲大笑。

  老師們說的骨肉之盟,就是這樣的骨肉之盟嗎?

  先是栽贓陷害,指鹿為馬,狹權勢以壓人。

  現在又開始動用公權力,用官府來彈壓。

  這樣的親戚,算什么骨肉之盟?

  “吾不用也!”劉進的心一片死灰,他低聲呢喃,說出了這句他的曾祖父孝景皇帝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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