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謝藍河就覺得身上乏力,特別是被咬的那只胳膊,連抬起來都有些困難了。他本還想再拔些熏草的,只是依他這情況,是再不可能如愿。
“謝少爺,就交給我吧,我做得很快的,你看,現在這差不多快兩斤了。”安嵐掂了掂手里的竹筐,“我保證太陽落山之前就采足五斤的熏草,你別擔心,真的!”
謝藍河沒說話,只看著竹筐里的熏草出神。
安嵐有些難過,更為自己剛剛那一瞬的想法感到羞愧。她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心里有些火辣辣的感覺,然后將早上帶來的菜饃饃放在謝藍河跟前:“快中午了,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給你找點水去。”
謝藍河想叫住她,她卻已經拿著盛水的碗轉身跑了。
大雁山上的水源很多,天樞殿又是依著山瀑而建,所以根本不用找,只抬眼看過去,就能瞧到旁邊不遠處的崖壁那,有山泉潺潺而下。
謝藍河有些乏力的靠在石頭上,看著那姑娘捧著一碗水小心翼翼地走回來,心頭有些怔然。他從未接觸過這樣膽大心細的女子,手臂上那柔軟的觸感似乎還在,令他有些不自在,于是不由又抬手往傷口那摸了摸,卻摸到一方手絹。他便垂下眼看了看那手絹,這手絹跟方玉心及丹陽郡主等人常用的不一樣,很普通,花紋普通料子也普通,顏色還有些暗。看得出是用很長時間了。
謝藍河目光再往下,落到自己的腰帶上,寶藍色的緞子,因用的時間長了,顏色已經褪成淡藍色,這也不是什么好料,所以緞子上的光澤也已經發暗。其實自被接回謝府后,他的衣飾等一應平日里用得上的東西。漸漸都換了新的,但是,以前用過的好些東西,他還是一直留著。
那些年,謝六爺雖然沒短過他們母子吃穿,但也不是多富裕,紅顏未老恩先斷,若非因為生了他,多少也算是謝家的一條血脈。謝六爺哪可能還會記得他娘。所以,那些年他們母子的生活,雖沒冷著也沒餓著。卻也依舊拮據。特別是他娘總是精神不足。晚上需要熏香才能睡得好,那些香藥又不便宜,于是日子過得越發捉襟見肘。
安嵐捧著那碗水走到謝藍河身邊,見他還是那副出神的模樣,躊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謝少爺。你喝水。”
少女有些忐忑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他才抬眼,那碗水就已經遞到他跟前。
“不用管我了,你去采熏草吧。”謝藍河接過那碗水,頓了頓。又道,“你……你不用覺得愧疚。我是個男人,都看到你要被蛇咬了,定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的。”
像是要證明自己就是個男人,少年說這話時的表情鄭重而認真。安嵐一怔,心頭萬般滋味,更覺自己適才的想法實在是難堪,于是躲避地垂下眼微微點頭,然后轉身拎起旁邊的竹筐。
太陽落山之前,安嵐終于采滿了兩筐的熏草,她反復掂了掂,覺得這兩筐加起來,起碼有七八斤了。于是就準備下山,謝藍河此時身上已經開始發燙,整個人也有些昏沉沉的。她便將那兩筐熏草摞起來,打算一起背下去,只是還不等她綁緊,其中一筐略重些的就被謝藍河給接了過去。
“走吧。”謝藍河也不多說,將竹筐往自己身上一背,就往回走,只是他的腳步卻明顯有些虛浮。安嵐忙過去攙住他的胳膊道:“我,我雖看起來個子小,但還是有力氣的,這點東西不算什么,背得動的。”
謝藍河看了她一眼,見她額上都是細細的汗。眼下已是深秋了,雖今日陽光很好,但他坐那都覺得冷,她卻出了汗,臉上還紅通通的。這里雖有不少熏草,但野草也很多,還有很多山石夾縫,光來回找就費勁,更別提不停站起來又蹲下去,再小心翼翼地連根拔出。這活兒干一會沒多費勁,但連續干上一天,就知道不容易了。
謝藍河沒理安嵐的話,但下山時倒讓她扶著自己,只是待要回到天樞殿時,他就讓她放手,然后小心放下袖子,并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就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嗯……還不錯,勉勉強強算合格。”蓮月仔細檢查過后,抬起眼打量著他們倆,目光在謝藍河身上停下,“謝少爺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不等謝藍河開口,安嵐就道:“這些大部分都是謝少爺采的,下山時謝少爺又幫我背了這筐熏草,所以累著了。”
謝藍河張了張口,又閉上,并垂下眼。
蓮月呵呵笑了:“這般相互扶持,倒是難得。”他說完,就領著他們去專門炮制香藥的香房,然后道:“這架子上的香,還有今天你們采的這些熏草,明早之前炮制好,記住了,一點兒差錯都不能有。”
蓮月說完,就飄然離去,安嵐瞧著他走遠后,趕緊回身將快要倒下去的謝藍河扶到屋里唯一一張躺椅上坐下,然后道:“你先歇一會,若有人來了我叫你。”她說完,就出去連打了幾盆水進來,倒入一個大盆,然后將熏草倒在那大盆水里。
隨后她在香房里找了幾條干凈的,專門用來過濾的紗棉布,浸了清水后擰干,小心放在謝藍河額上。接著又在香房里到處翻了翻,找到幾個盛香藥丸的小匣子,其中一味香藥有清熱解毒功效。這些都是極其普通的香藥,那幾個匣子也是隨意擱在架子上,都積了灰,怕是很長時間沒人碰了。安嵐遲疑了一下,就拿出一粒香藥走到謝藍河身邊,讓他含著。
謝藍河也認得這東西,接過后就道:“別管我了,你快忙吧,一個晚上很快會過去的,我歇一會也幫你。”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安嵐一驚,忙給他打了個眼色。謝藍河即將那丸香藥往嘴里一塞,又將額上的濕棉巾拿下來,才站起身,就瞧著一個香奴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原來是給他們送晚飯,那香奴說這是蓮月給交代的,安嵐和謝藍河甚是詫異,忙欠身道謝。
熏草的炮制相對簡單,洗干凈后,烘干時注意火候和時間就行。
但今晚除了這些熏草外,還有一些蓮月留在香房里的檀香,要由他們來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炮制。
幾乎所有的香在采下來后,都需要根據配伍的要求來進行炮制,然后才能用。未被炮制的香一般稱為“生香”,生香要么是具有一定的毒副作用,要么是功效沒有完全發揮,所以合香不僅在香料配伍方面十分考究,對于香料的炮制也是極其嚴格,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性味反失。炮制得當與否,直接影響著香的質量。
香藥的炮制,以順應陰陽之法為本,提其正氣,去其陰邪。重陽者去其燥氣,重寒者則去其陰氣,取之中和為貴。
檀香多產于濕熱地區,香氣淳厚,但檀香天生躁火氣重。所以配香之前,都是對檀香進行炮制,使其火氣消失,香氣更加純正。
跟謝藍河商議了幾句,又草草吃了點晚飯后,安嵐就起身去仔細查看了那些檀香,再拿起幾片嗅了嗅,然后輕輕點頭,心里暗嘆長香殿的炮制手法當真是爐火純青,還差最后一道工序,但這些檀香已足夠淳厚,聞之沁人心脾。
前面,這些檀香已經經過清茶淋灑和浸泡,晾干后又用酒和蜂蜜照合適的比例煎沸浸勻,密封后再次陰干,現在,就差最后一道炒制的工序了。
安嵐先檢查了灶上的鍋,確定沒什么問題后,就開始生火,一開始要先用大火炒,接著換中火,最后用小火。雖這翻抄的時間都有個數,但若絕對照著那個約定成俗的時間來炒制的話,最后炮制出來的檀香一定會有所欠缺。因為,每種香的產地不一樣,摘采的時間不一樣,香藥本身的品質不一樣。而且在炮制的過程中,天氣的變化,時辰的不同,空氣里的濕度等等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就決定了每一次香藥的炮制,都需要師傅根據實際情況加以調整,才能炮制出最好的香藥。
火生好后,安嵐把手放在鍋上面試了試溫度,然后將一部分檀香倒進鍋里。
謝藍河勉強咽下半碗飯,又休息了一小會后,稍微覺得好了些。
屋內淳香彌漫,他睜開眼,看著灶火旁那個忙碌的身影,片刻后,就掙扎著從躺椅上坐起身,走過去,拿個小凳子在安嵐身邊坐下。
安嵐沒有特意去計算時間,只是憑著香氣去感覺,她在源香院時,這些活兒都有做過,并不陌生。她感覺差不多了,準備換中火,卻不及蹲下,就被謝藍河嚇一跳。
“我幫你。”謝藍河看明白她的意思,說著就將幾根燒得正旺的柴火拿出來埋在灰里,紅通通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臉上,令那雙淺淡的眸子添了幾分妖異的紅光。
安嵐忙道:“謝少爺,你,你得去躺著,我能行的。”
“看著香。”謝藍河調好灶火后,就抬起臉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看著灶火,有些悶悶地道,“這叫我如何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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