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拂過我的臉,刀割一般,眼淚像開了伐的水龍頭,怎么止也止不住。我拼命地跑,拼命地喘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忽略掉心頭的痛楚和恥辱。
我記得那次莫紹謙發現我和慕振飛在交往,于是不動聲色地設了個飯局,當時,我手足無措地看著慕振飛,感覺有人在狠狠地煽我耳光。我以為那是我最恥辱的時刻,拼命偽裝的正常人的外表在那一刻不堪一擊,我仿佛聽到無數的聲音在叫囂:“你是小三!你是個賤人!你破壞了別人的家庭!”我以為不會有比那更痛的了……可如今,我竟然心如死灰,連痛的知覺都沒有了,莫紹謙一臉淡漠的樣子不停在腦海里盤旋,他的眼神很不屑,仿佛我和那些嬌笑著討好客人的女子沒什么不同……
實在跑不動了,我停下來,大口大口喘氣,喉嚨里仿佛有血,腥甜腥甜,每吸一口氣都好像在凌遲一般。“莫紹謙,你混蛋,你混蛋……”我哭著咒罵。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打過來,一輛車風馳電掣般駛過來,“嘎”地一聲驟然停在我面前。莫紹謙從車上下來,我看到他條件反射地就往回跑。他喊了一聲:“童雪!”然后就過來拉我,我回手甩了他一個巴掌,“啪!”清脆果斷,在這寧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的冰雪:“莫紹謙,這一巴掌,謝謝你這么多年給我的凌辱。”
他呆愣在原地,我趁機掙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掉。沒走兩步,葉翔也趕到了,他匆匆拉住我,臉上滿是愧疚,他說:“小雪,對不起……”
“放開我,我要回家!”
“這是你的手機,你忘了拿。”葉翔把手機塞進我手里,然后用只有我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他看到了,那條手機鏈,然后他就立刻出來追你……”
我低頭看著那兩個字,“莫童”,熒熒地在夜色里閃著迷人的光芒,多么可笑!今天早上我還在盼望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忽然,我果斷地解開那條手機鏈,用力拋向遠處,看著它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我自嘲地笑笑:“我不再需要了!”
那一刻,我再也不敢去看莫紹謙的表情,我怕一回頭,我就會心軟。這個讓我鬼迷了心竅的男人,這個讓我身心俱疲的男人,我再也愛不起了……
雙腿無力地回到舅媽家,癱倒在床上。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悅瑩的彩信。我機械地打開,那上面她和路心成各伸出一只手合做出一個愛心的形狀,配的標題是:“我們相愛了!”緊接著一條短信進來:“親愛的童雪,我宣布,我和路心成正視開始戀愛!今天他對我表白了,其實我心里早就知道,只是想聽他親口說出。我覺得現在的自己特別幸福,真的像公主一樣。你也別磨磨唧唧的,早日把莫禽shòu拿下吧!一定要幸福哦親!”
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悅瑩,我想我不會幸福了,我剛才扔掉了那條手機鏈,就好像把我的幸福也扔掉了一樣。
舅舅走進來,看見我在哭,他是個沉默的男人,不知道如何安慰我,自從知道他出賣我以后,我對他也是客氣有加,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賴在他的懷里撒嬌。說起來,這一切都是拜莫紹謙所賜,可我卻總是忘記,在美國的一年,我幾乎只能記起他的好,那些傷害我都刻意忽略,現在看來,是我傻了。舅舅用手撫摸我的頭,就像從前我失去父母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安慰我。所有的痛楚一股腦地涌上心尖,我撲進舅舅的懷里,像個孩子一樣地哭。
舅舅哽咽著說:“孩子,對不起,舅舅沒有讓你過得幸福……”
我抬起眼睛來看舅舅,他的眼睛里滿是渾濁的淚,那一刻,我決定原諒他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所有的痛苦我都要一并承擔。“舅舅,你說幸福到底是什么樣子的?為什么我拼命地追,卻還是抓不住它?”我哭著問他。
“幸福啊……”舅舅的眼里忽然有光,“幸福就是我們所有人都在一起,我能每天都看見雪兒的笑容,每天看見你舅媽和你表妹斗嘴,每天都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
“可是……為什么這樣我還是感覺不到幸福?我的心里有東西在咬我,它讓我痛不欲生,我想逃,可是我發現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的,自作自受,是我非要飛躍千山萬水地回來,想要看到那個人的真心。
“因為你愛上了一個人,雪兒,愛情會讓人迷失自我,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每個人在碰到它的時候都會昏頭。我記得你媽媽愛上你爸爸的時候也是這樣,有一次,她一回到家就哭,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聽見她嘴里罵著,‘童文斌,你這個混蛋’!你看,你媽媽都處理不好這樣的事情,你又怎么能得心應手呢?真正的愛情,就是讓人大喜大悲啊……”舅舅意味深長地說。
“媽媽?”我在回憶里搜索媽媽的樣子,她的臉上總掛著溫和的笑容,原來她也曾那樣任性地罵過爸爸么?“舅舅,你給我多講講爸爸媽媽的故事好嗎?”我窩在舅舅的懷里,像一個準備聽睡前故事的小孩。
那一晚,舅舅講了很多,從爸爸媽媽如何相識講到他們戀愛過程中的爭吵、誤會以及他們如何經歷風雨最終走到了一起。我聽著聽著,終于進入了夢鄉,夢里面一個聲音反復地說:“真正的愛情,就是讓人大喜大悲啊……”
不知道人在悲傷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容易生病,經過昨晚那么一折騰,今早醒來的時候我就感覺頭昏昏沉沉的。窗簾里透進來一點慘白的天光,我忽然沒有勇氣睜開眼睛,我寧愿一直睡著,才不會想起昨晚的紛紛擾擾。就這樣醒了睡,睡了醒,朦朧中似乎總能聽見一個男人在唱:“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里好,這么多年我還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其實,往往人最想要忘記的卻是最難忘記的。
等我真正清醒過來,看見舅媽在給我擦汗,她心疼地看著我說:“你發燒了,你說你這孩子,大冷天的出去瞎轉悠啥呀?”
“對不起,舅媽。”一開口嗓子跟鴨子似的,昨晚哭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