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見得她一邊吃飯,一邊用手輕輕捶著后腰,心疼得眼角直抽抽,上前抬手幫著揉,又喊彩云去灌了湯婆子,放在自家小姐微腫的雙腿下,忍了又忍,還是掉了眼淚,“我的小姐啊,什么時候吃過這苦啊,咱們可快些回靈風城吧。”
彩月也是撅了嘴,小聲道,“就是,夫人這些時日都瘦了,雖是夫人和先生都是真心孝敬老太爺,但是老太爺也不能當真把夫人就當丫鬟婆子使啊,倒個茶都要夫人動手,反倒讓把那蘭花閑起來了,看她那得意樣子…”
“行了,別說了。”劍舞瞧著主子手下的筷子落得慢了,猜得主子心里必定也不好受,就趕緊截了彩月的話頭兒,轉而說起了別事。
“夫人,德勝管事剛才來過了,他這幾日在城里四處走動,又有莫掌柜幫忙,倒也探出幾分吳家底細,據說那吳家小姐的名聲極不好,雖是書香門第之女,卻沒什么才名,反倒極喜奢華,衣衫用物都要最好,但凡有什么物件比其余各家小姐差了,就要大發脾氣。
吳家祖上是科舉出身,三代做官,這一輩在朝為官的是吳家大老爺,官拜戶部侍郎,據說很會鉆營,有些心計。吳小姐的父親行二,喜好風雅,沒有真才實學,平日掛了個郊縣縣學教諭的閑職,撐撐門面。”
瑞雪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拿了帕子擦嘴,問道,“吳家是書香門第,家底怎么這般富厚?把女兒養得…嗯,”她說到一半,突然想起,那吳小姐原本是趙豐年這千金公子未過門的妻子,以趙豐年那骨子里極驕傲又護短的脾氣,怕是吳小姐這豪奢的脾氣都是被他養出來的吧。
“罷了,不說這事。”瑞雪擺擺手,示意三個小丫頭把碗筷撤下去,然后倚在軟榻上,一邊拍著兩個兀自玩耍的兒女,一邊笑道,“嬤嬤,咱們府上在這城里,除了平安客棧,還有別的產業嗎?”
老嬤嬤見得自家小姐露了笑臉,就趕緊擦了眼淚,應道,“小姐怎么問起這話?說起來,平安客棧,真是明面兒上的產業,背地里還有一處鋪面租出去了。當年小姐堅持要把產業都給將軍府那婦人掌管,我就怕將來小姐受她的轄制,只把經營的鋪子交出去了,剩下的三個空鋪面都租出去了,這城里恰好就有一個。”
“不知那鋪子在哪條街上,位置若是不錯,就收回來,咱們自家開個買賣吧。”瑞雪解了怡然的尿布,見得尿濕了,就替她脫褲子,琴心幫忙拿干凈尿布過來,忍不住問道,“夫人,咱們不回家了?不會要在這里長住吧?”
就是三個拾掇桌子的小丫頭,也都在支著耳朵細聽,生怕主子當真要長住,瑞雪好笑,“放心,哪里都沒有家里好,我也急著回去呢。”
眾人互相瞧了瞧,更是好奇,“那夫人為何還要在這里開鋪子做買賣?”
瑞雪接了老嬤嬤遞過來的溫茶,喝了一口說道,“咱們雖說以后不在彤城住,但是,這里畢竟是趙家的根基,說不得將來怡然和孝哥兒,都有回來走動的時候,多個自家的鋪子,也好有個照應。
再者說,這處的百姓日子過得很是寬裕,開鋪子應該比靈風城那里進項要高得多。有銀子不賺,這也不是我趙家的風格啊,先生還要忙上一兩月,咱們正好把生意做起來,也給你們找個營生,省得每日同那些無謂之人計較。”
大小丫鬟們都是笑起來,琴心就道,“太好了,待得鋪子生意紅火了,讓趙家這些人都看看咱們夫人的本事!”
“你們幫忙想想,這彤城人都喜愛什么,咱家做什么生意能保得穩賺不賠?”
琴心倒是說中了瑞雪一半的心思,誰也不是木頭人,這般整日被人白眼相待,她就是再好脾氣,再想著趙豐年,也難免有些火氣,說不得開個鋪子,自家多些進項,兒女將來走動有個地方落腳,順帶也敲打敲打趙家人。只要有個好爹娘,就有好出身,但是智慧這東西,卻不是出身好就能擁有的。
眾人有了新目標,都是興致勃勃湊在一處商議,有說開綢緞鋪子的,有說開酒樓的,改來改去,最后都是沒了主意。
瑞雪就笑道,“還是那句話,這城里人最愛做什么?”
劍舞皺皺眉頭,說道,“都說南邊兒百姓好詩書,但隨著主子來此,倒沒聽得什么好詩詞,反倒男女老少,都喜愛傳閑話兒…”
妞妞正陪著兩個小外甥玩耍,聽得這話就道,“上次和舞姐姐去茶樓,那些人一聽說姐姐的壞話,眼睛都亮了。”
瑞雪拍拍氣鼓鼓的妹子,笑道,“既然這城里人都喜歡閑話兒,咱們不如就開個茶樓,給他們找一個邊吃邊說的地方,如何?”
“邊吃邊說,小姐是說賣點心茶水?”老嬤嬤問道。
瑞雪前世曾到過廣州,對那里人喜歡喝早茶印象很是深刻,一家人,或者幾個朋友,約在哪個茶樓,吃著美味的蝦餃、小籠包,各種粥品,天南海北的聊天,很是自在。
這城里人這么喜歡八卦閑話兒,若是有這樣一處邊吃邊聊之地,必定客滿盈門。
眾人聽得瑞雪仔細解釋過來,都歡喜叫好,主子喜歡做吃食,她們這些丫鬟耳濡目染,各個手下都有兩樣拿手的吃食,說起來,比之在茶樓里吃到的那些點心,無論是小籠包,灌湯餃,都要鮮美百倍,絕對是門好生意啊。
說做就做,老嬤嬤親自去前院吩咐兒子打理鋪面,剩下大小丫鬟們就唧唧咋咋商量著,要做哪些點心。
瑞雪也是冥思苦想,前世吃過的那蝦餃,透明的面皮兒是怎么做出來的,結果想得頭疼才勉強記起,應該是把面粉放到水里洗去面筋,剩下的那層粉糊,摻到細面里混合而成。
當然這還要親手操作,仔細研究才行。
天色將將黑透之時,趙豐年才打馬而回,進得二門,蘭花就趕緊迎上前,行禮說道,“少爺,可吃過晚飯了?奴婢讓廚下準備了幾個少爺喜愛的菜色,這就給少爺送到書房去。”
趙豐年揉揉被風吹得生疼的腦門兒,搖頭道,“不必了,你去伺候老爺吧,園子必定準備吃食了。”
蘭花臉色一黯,想了想就說道,“少爺,園子里今日有些忙碌,怕是沒有準備少爺的晚飯。”
“少夫人因何忙碌?”趙豐年以為是老父親如何刁難瑞雪了,就皺眉道,“可是老爺有何吩咐?”
“沒有,少夫人晚上都沒有過來伺候老爺用飯,聽說是從灶間要了半袋兒細面,用水洗著玩耍,累到了…”
趙豐年聽得她語氣有些不恭敬,立時一個冷眼掃過去,呵斥道,“她是我趙家的當家主母,別說半袋兒細面,就是日日撒著米面玩耍,我趙家也供得起。”
“是,少爺,是奴婢失言了。”蘭花趕緊低頭認錯,還想要說幾句賠罪的話,趙豐年已是抬步進了主院給老父親請安。
蘭花瞧著他的身影轉過院門,掩在袖子里的雙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頭…
瑞雪端著銅盆,仔細瞧著那盆底的面糊糊,末了還用筷子挑了一點兒嘗嘗,無奈笑道,“罷了,這般也嘗不出什么好壞。今晚在炭盆上焙干了,磨成細粉,明日咱們先試試看吧。”
彩云彩月應了,就端了銅盆去忙碌了,瑞雪抽出帕子正拍打身上的面粉,抬頭見得孩子爹爹從院門外進來,就笑著迎上去,問道,“路上累了吧?”
趙豐年點頭,伸手替她拍拍肩頭,笑道,“天又沒下雪,怎么就弄了一身白?”
“暫時不告訴你,保密,待得成功了,給你個驚喜。”瑞雪一時興起,賣了個關子。
夫妻倆一同進了屋,聽得男主子還沒吃飯,彩云彩月麻利的炒了兩個菜,配了紅豆粥和細面饅頭端了上來,瑞雪一邊布菜,一邊笑道,“今日實在是忙,委屈你簡單吃幾口,明日再做幾個你愛吃的。”
趙豐年邊吃邊應了一聲,想了想,就道,“郊縣那里都料理妥當了,父親身體也恢復不錯,明后日我再出趟遠門,估計要半月才能回來。”
瑞雪手下一頓,心里有些不舍,“半月?要去哪里,很遠嗎?”
趙豐年拍拍她的手,笑道,“前些日子同西青國那邊的商路打通了,第一次交易,我總要親身去看看,若是這條商路穩定了,趙家就是沒有我在,二十年內也能保證進項不斷,加上趙揚還有些做生意的天分,以后咱們回了凌風城,也不必惦記這里的事了。”
瑞雪聽了這話更覺心疼,輕輕嘆氣道,“掌柜的,你說是不是我太自私了,若是同你留在這里,是不是你就不必這么累了?”
趙豐年放下碗筷,示意丫鬟們拾掇下去,就攬了妻子坐在軟榻上,笑道,“說什么傻話,我可不是被你逼迫回靈風城的,我是真心喜歡那里安靜恬淡,這里…雖然是我自小長大的地方,但是…人事雜亂,遠不如云家村里舒心自在。以后,咱們夫妻一起孝敬父親,看著兩個孩子長大,成家立業,就再無所求了…”
瑞雪貼在愛人的胸口,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輕輕點頭,雖然她實在不覺得那些驕傲自私的趙氏族人,有何值得他如此辛苦,但是,只要他想做,她就一定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