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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此心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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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揚率先夾了一塊煎辣椒給林依然后,這盤量本就不大的煎辣椒很快被兩人「瓜分」完畢,成功地擊敗了這家味道確實極好的餐廳的兩道菜,率先被光盤。

  兩人此前關系一直不錯,但像這種兩人獨處,而且還一塊吃飯的經歷還是第一次,好在一直不缺話題,彼此也都有意調控氛圍,偶爾沉默的時候,也都并不覺得尷尬,反倒都有一種安定平和的感覺。

  吃飯閑聊的間隙,再次進入一段沉默的時候,張揚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餐桌對面的林依然,忽然想到一句并不很恰當的詞:此心安處是吾鄉。

  吃罷飯,收拾完畢,張揚問:“你媽媽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林依然想了想道:“正常情況下應該傍晚的時候。”

  張揚笑道:“那我再練一會?”

  “好啊。”

  張揚先一步踏上樓梯,兩人回到三樓琴房,張揚把上午的兩支曲子各彈了一遍,又下了一局圍棋,林依然小負。

  張揚見她精神不太好,心知緣故,笑道:“是不是犯困了?”

  “是有一點。”

  林依然朝他展顏一笑,“不過沒事,放心吧,我不會拿這個當借口賴賬的。”

  張揚笑道:“困的話就去睡吧,我自己再練一會,放心吧,我不會偷懶,更不會偷偷跑去你房間,所以不用鎖門。”

  林依然臉頰一熱,從上午忍到現在,終于還是沒有忍住,握著拳頭在他腦袋上晃悠一圈,然后輕輕在他后背砸了一下,“你再這樣講話我生氣了啊!”

  “好吧,我為自己的口無遮攔道歉。”

  林依然顯然并未真的生氣,但既然這樣講了,張揚自然也表面認錯,又笑:“不過真的,你去睡吧。”

  林依然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叮囑道:“那你有事叫我。”

  “行。”

  林依然小睡了半個小時,洗漱之后,又切了果盤端上來,張揚于是端著果盤在旁邊吃,以教學的名義讓她彈琴給自己聽。

  林依然彈了一首德彪西的clair de lune,中文翻譯也叫月光,但與貝多芬的月光風格大異,可謂極盡溫柔,聽得張揚也有點犯困,只好偷瞄她端坐彈琴的優美身姿提神。

  他歇了一會,又繼續開始練習,這次換林依然一邊吃水果一邊看射雕。

  今天連載的是三十八回「錦囊密令」,開篇黃蓉因見華箏與郭靖說話而走,疑似被歐陽鋒追逐葬身流沙,郭靖最終不忍歐陽鋒喪生,出手相救,卻反被歐陽鋒所害,好容易轉危為安,竟有接到了鐵木真的密令,郭母拆開一看,竟是要郭靖揮軍直搗大宋京城……

  待看到李萍自盡,郭靖抱著母親尸身逃出蒙古軍營,她已經緊張的掌心微汗,抬頭看了看張揚,聽了聽還算湊合的琴聲,略舒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繼續往下看。

  郭靖本已自認必死,埋葬了李萍尸身,但哲別與蒙古眾兵并不愿意擒他去換賞賜,隨后拖雷趕到,贈金送別,郭靖騎小紅馬往南而去,算是與蒙古做了個徹底的了斷。

  張揚此前已經預言過郭靖必然與蒙古決裂,且李萍很可能會有危險,鑒于他每言必中,林依然對此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看罷之后,想象著黃蓉生死未卜,李萍埋骨異鄉,郭靖孤身一人南歸的落幕畫面,還是覺得心中悵悵。

  張揚又彈完一遍,抽筋似地甩動著十指,向她笑問:“看完了?”

  “嗯。”

  林依然應了一聲,“李萍自盡,郭靖一個人逃走南下了。”

  張揚并沒有自己又猜中了的嘚瑟,笑道:“不經歷坎坷磨難,哪能那么容易成為大俠?”

  林依然點了下頭,忽然又道:“你覺得還有幾回能寫完?我感覺好像距離大結局快了,但郭靖好像沒有做什么為國為民的大事啊?”

  張揚解讀射雕不久,在第十三回「五湖廢人」時,有一段郭靖黃蓉同游太湖的描寫,黃蓉與郭靖說起范蠡攜西施隱居的故事,郭靖聽后卻說:“范蠡當然聰明,但像伍子胥與文種那樣,到死還是為國盡忠,那是更加不易了。”

  張揚當初特意講了這一點,說這是一處非常重要的伏筆,郭靖以后肯定會為國為民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然而如今射雕已經連載三十八回,近百萬字,這在武俠小說里面已經屬于超長篇,而如果按張揚的推測,接下來很可能還有幾十萬字……那也太長了。

  張揚笑道:“不是還沒寫完嗎?就算這本寫不完,還可以寫續集嘛。”

  他最初解讀射雕純屬一時興起,但怎么都沒想到蘇徽竟然一直沒有跟林依然吐露自己就是張牧之的事前,前段時間就想過要跟她坦白,不過裝這么久了,總不好直說,得有個合適的機會——當然,她能自己發現更好。

  基于這種心理,在林依然面前,張揚愿意多流露出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主動露出馬腳,以供她破案。

  但很可惜,林依然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聽到他這樣說,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發現想不出來該怎么寫,于是索性就不想。

  不知不覺過了三點,張揚手指酸軟,換林依然來彈,自己在旁邊聽,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磨蹭到了四點,張揚起身告辭,一邊聊一邊走,走走停停,十分鐘才走到門口,又站那閑扯半個小時。

  無意間瞥見日頭西斜,張揚真準備要走了,剛與林依然說罷,揮了揮手,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自林木掩映中駛來,正堵在大門前。

  張揚心里一跳,瞥了眼林依然,她的表情也有些僵硬,飛快地說了聲:“我媽。”

  張揚悄悄地正了正衣領,抖擻精神,站得筆直,余光瞥見林依然也悄悄挺了挺腰,正覺得好笑,忽然意識到兩人這模樣,宛若小夫妻在等候長輩蒞臨。

  左腿橫跨,右腿跟上,張揚上身幾乎沒動,憑空往旁橫移出近半米,與林依然拉開了距離。

  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見車后門打開,蘇徽從車內下來,她顯然早已看到了張揚和林依然,并無什么吃驚神色。

  林依然叫了聲:“媽。”

  “阿姨好。”

  張揚則微微欠身,很禮貌地打了招呼,然后立即解釋道:“我想學鋼琴,但家里沒琴,所以只好找林依然幫忙,打擾了。”

  蘇徽一襲淺灰色針織裙,簡約素雅,臉含微笑,神色從容地打量了張揚一眼,笑道:“那挺好的,也幫依依溫故知新,我跟她爸工作忙,周末常常不在家,你以后可以常來。”

  這話聽著熱情,但沒法接。

  這位蘇總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張揚也摸不清她的真實態度,索性不置可否,笑道:“那阿姨不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不再坐坐?”

  “謝謝阿姨,不過再不回去,我媽也該催了。”

  蘇徽也不再勸,笑道:“那剛好,司機要把車開回去,剛好順路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張揚連聲推脫,這輛銀灰色的車同樣掛著團龍標識,但并不是平常接送林依然的那輛黑色車,極可能是蘇徽的座駕。

  蘇徽笑道:“不是客套,是真的順路,就當阿姨表達一點謝意好了。”

  這個謝意自然是指射雕一書直接扭轉了寒窗文學報在三家鼎力之中的弱勢地位,張揚不好再推,只好做出有些不安的樣子應了下來,隨后與林依然和蘇徽重新告辭,這才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位。

  目送著車輛駛去,林依然收回目光,見老媽盯著自己看,臉頰一熱,氣鼓鼓地翻個白眼,轉身就走。

  蘇徽沒好氣地道:“我還沒跟你算賬,你跟我生什么氣?”

  林依然不理她,重重地踩在石階上往屋里走,像是要在黑色花崗石上踩出一步一個腳印。

  蘇徽見她小孩子似的跟自己賭氣,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我好心送他回去,在你這還不落好是吧?”

  “人家自己能來,就不能自己回去呀?”

  林依然回頭瞪著老媽,從鼻孔里呼出一口氣,明顯在慪氣。

  “你覺得媽媽是故意這樣,讓他明白家境差距?”

  林依然抿了抿唇,沒有接話,只用那雙明凈如水的眸子看著老媽。

  “還挺機靈。”

  蘇徽啞然失笑,走到近前,伸出食指在閨女腦袋點了一下,“人都不聲不響地領家里來了,我要想追究,你不接這話,我就沒理由了?”

  林依然臉頰微紅,不過還是強自辯解道:“人家是來學琴的。”

  蘇徽也不與閨女計較,擁著她一塊回屋,見她還氣鼓鼓地生悶氣,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道:“就是順路送他回家,不要亂想,人家心里比你清楚多了,傻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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