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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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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昔日的征西大將軍府燈火昏暗。

  府中的陳設布置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凡有象征司馬晉室的東西都被換掉了。從前隨處可見的斧鉞甲仗也換做了法器幡幛,尤其帥廳里的變化最顯著,庾亮親手所畫的那幅猛虎下山圖已經換作了天師張道陵畫像,而且撤掉了帥案和帥座,置辦上了香案貢品。

  這里與其說是帥府,卻不如說是一座道觀,權勢里摻著仙氣雖有些不倫不類,但有一點好處,倒比從前顯的清幽整潔了。

  布滿四處的香爐飄出裊裊檀香,隨即就被寒風吹散,除了夜風的呼嘯聲和衛隊巡邏的腳步聲,便連帥廳里也是一片靜悄悄。

  寂靜之中,盤膝打坐的張欽之突然睜開了眼睛,向著窗外微微側了側頭,衛隊巡邏的腳步聲夾在風中傳到耳朵里,變的有一些凌亂,似乎是有野貓混到了他房間左近。

  身為張渾的族弟,心腹親信,張欽之被托付留守武昌,并非是善于調兵遣將陣戰交鋒,他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在這一點上,做為主公的張渾,其實比張欽之自己都更明白更了解。

  張渾之所以安排張欽之留守,是因為張欽之另有專長,其精通諜探策反,不論是天師教,還是君子冢西南司鎮,凡所涉及潛行刺殺之要,都是他一人兼掌!

  不得不承認,張渾還是很有韜略的。

  武昌是注定守不住的,但他料定晉軍不會一上來就開打。

  不論是東軍還是司馬白,輕易是舍不得拆自家房子的,更不會輕易對城內父老刀劍相向,必然是要先試試里應外合,不戰而屈教兵是他們最渴望的成果。

  這就需要時間!

  況且張渾也不認為司馬白對于收復武昌有多么心急,從鮮卑狼窩子里長大的狼崽子,會那么赤誠忠義?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會沒有野心?!

  大家心照不宣最好!

  張渾在臨行前也給族弟交了底,不強求守住武昌,能拖上十天半月的就好,而且城破時務必先逃了命再說,以張欽之這天師教第一高手的本事,趁隙混亂脫身出城乃是易如反掌。

  憑心講,如何同城外虎狼一般的厭軍交戰,張欽之是一點主意都沒有的。而抓眼線殺諜子卻正好是老本行,隱在武昌城的各路諜探,張欽之早已了若指掌,仿若手上吐出蛛絲布下天羅地網,想鏟除哪里,也只是勾勾手指的問題。

  他只盼厭軍能持之以恒的攻心為上,那他何止能守上半個月。

  不過他倒是沒料到對方竟然使了招擒賊先擒王,竟然直接沖他這里來了。

  結印的手指攥了攥拳,一合一松之間活動著關節,張欽之抿著嘴角露出微笑,有點意思!

  不知是哪里來的野貓,雖有些不知好歹,但能避過把守帥府四角的護法混到此處,也實屬不易了。

  以他對武昌城諜探的掌握,聰明人是不少,可具備這種身手的一個也沒有!

  莫非是趁大軍開拔出城時潛伏進來的新人?

  張欽之不禁有些好奇,亦有些技癢,很有興致玩一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尋幾分樂子。

  只見他長身而起,推門而出,稀疏的月光下,一眨眼便沒了蹤跡,如同憑空消失。

  飄然而行,張欽之竹竿也似的身形如鬼魅一般,呼吸已經融進了夜風里,幾個轉彎之后就瞄上了一個黑衣人,無聲無息的綴在了他身后。

  黑衣人顯然毫無察覺,仍是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

  張欽之銳眼掃向黑衣人的步法身形,一時間竟看不出道行深淺,心中不禁驚訝,還真是個高手!

  不過這黑衣人潛行的本事不算高明,或者說不太擅長潛行,至少與他張欽之相比是遠遠不及,之所以能一路探到此處,恐怕是直接干掉了所來方向的護法。

  能在悄然無聲之間解決暗中守衛帥府的天師教護法,肯定是有內應的,但同時,此人身手頂尖那也是必然的了。

  張欽之不禁暗自掂量,不論是正面抗衡,還是以自己最拿手的突襲,想要拿下此人,怕是都要費很大力氣。

  然而這豈不更有趣?

  張欽之收起了戲謔之心,已準備好好大戰一場了。近來他壓力著實不小,再不徹底舒展一下筋骨,哪怕以他這極能隱忍的性子,也要撐不下去了。

  可斗心剛起,張欽之又啞然失笑,原來那黑衣人的方向搞錯了!

  黑衣人本來即將摸到張欽之住處,可臨腳卻轉錯了巷子,這一轉已是南轅北轍,竟朝反向行去。巷子延伸所去,倒也是張欽之住處不假,可那已是幾天前的事情,因為離了帥廳較遠,不便處理事務,就挪了住處。

  張欽之暗叫可惜,他現在所住院子里設有極厲害的機關,黑衣人一旦踏入院子必要著道。趁其慌亂,他再出其意料從背后突襲,雖不奢望一招制敵,但占下先機總是沒問題的。

  眼見黑衣人轉入巷子,那巷子既長且狹窄,兩側又都是高墻,張欽之已不敢保證自己還能繼續跟蹤而不被發現,此刻再不出手的話,連突襲的先機也得丟掉了。

  這倒好,現在出手,狹巷里面兩人相斗,張欽之靈巧的身法又大打折扣,想要取勝,只能以力相抗。

  事半功倍變成了事倍功半,張欽之心中大罵,已為那黑衣人抱起不平:什么狗屁內應,辦的什么差事,連這么要緊的情報都能給錯,若在我手下辦差,有其好看!

  咦...有些蹊蹺!

  敵人探子不會如此糊涂,都能里應外合解決內外巡守,還會連住處都弄錯嗎?

  一個念頭闖入張欽之腦袋:這家伙該不是已經發現了跟蹤,故意引自己到這狹巷里動手吧?難道這家伙同自己一樣,亦有十足信心,或是有什么毒辣招數暗算自己?

  諜探生涯已讓警惕融進了骨子里,張欽之的腳步不覺停了下來,露出身形,停在巷口,呼吸吐納也已正常,那黑衣人再無覺察可就見了鬼。

  果然,那黑衣人亦隨之停下,轉過了身,兩人相視對立。

  張欽之咧嘴一笑,猛然長嘯一聲,示警守衛。他并不是一個爭強好勝意氣用事的人,就連今晚親自出馬尋樂子的事都已實屬罕見了,更遑論隨意讓自己陷入未知風險。

  那黑衣人明顯有點意外,伸出手臂,攥起拳頭,沖張欽之伸出了大拇指,繼而又緩緩將大拇指倒轉了過來,意思再明確不過,沒種!

  張欽之啐了一聲,不屑一顧,他要是個有種的,早死八百遍了。

  嘯聲一起,四周呼喝聲頓時炸鍋一般,巡守們已云集而來。黑衣人見行事泄露,再無刺殺機會,也干脆的很,腳下一跺,轉身便拔腿而去。

  已有腳快的巡守堵到了巷口,奈何攔不住黑衣人,一個照面便被黑衣人揮拳打飛。

  “首座,末下來晚了,那人,要活口嗎?”趕來的護法一臉慚愧,咬牙切齒的給自己提了難度。

  張欽之只冷冷一笑:“既不要活的,也不要死的。”

  護法一臉茫然:“恩?那是?”

  “你們奔著格殺勿論的架勢去打,打輸了也不治你們罪。”張欽之低聲吩咐著。

  那護法不禁打了個寒顫,只以為張欽之是氣極了說反話,剛要一表死志,又聽張欽之低聲斥責:“沒聽懂嗎!架勢擺足,但這人卻不要擒下。”

  護法一怔,稍一琢磨,請示道:“首座意識是放了?那咱們還追嗎?”

  “廢話,自然全力圍堵!我會尋機插入與他對招,你們拿捏分寸從旁助陣,切記,要殺,要拿,都容易,唯獨這做戲...不要敷衍了事,那人不是庸手,看的出真假。”

  “恩,末下明白了,首座鈞令待會只告訴幾個護法,旁人就不傳了。”

  張欽之點著頭,似是自言自語:“藏拙比爭鋒更難呀!”

  他自己都有十足把握拿下那黑衣人,外加一府守衛和教中高手助陣,那黑衣人縱然有些心機和手段,又能如何?今夜是插翅難飛了!

  然而就在方才出于謹慎喚來守衛的那一刻,張欽之已經改變了主意,他記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他如今既不是江湖豪客,也不是諜探,他是坐鎮武昌的統帥!

  他首要是守武昌,而守武昌的關鍵又在于拖延厭軍攻城,既然盼著厭軍攻心為上,又豈能讓他們第一次行動就鎩羽而歸呢?

  對方派出如此高手,結果沒得逞不說,腦袋還被掛到了城頭上,這不是逼人家明刀明槍的真干么。

  想讓別人按自己意圖走,那就要給人家一點甜頭不是?

  所以,在確保自己不會遭對方暗算的前提下,張欽之非但要放走那個黑衣人,還得讓自己受點傷,最關鍵的,這場戲要做足,做真!

  將計就計!

  如果初次試探,以一人之力就能攪的帥府天翻地覆,還重創了教軍首腦,說明這條路行的通,那司馬白何樂而不為?

張欽之咯咯笑著隨上黑衣人身影,他的任務不就是拖上一天算一天嗎?166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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