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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赍錢三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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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龜茲之變的罪魁禍首,左力輔君姑翼被發現時,已死在了亂軍之中。

  他是挨了一箭后摔倒在地的,無數匹烏孫馬的大長腿踐踏而過,全身骨頭都碎了,只剩下腦袋還算完整。

  那頭顱被任弘親手砍了后,用鹽和石灰腌好,和絳賓的放在一起,這兩位的腦袋是要作為土特產,送回長安校檢論功的。

  到了次日,漢軍將士的尸體都已收斂完畢,跟著賴丹守輪臺的有兩百余人,經過四十日守城苦戰,外加一次失敗的突圍,共戰死一百五十人。

  另有二十余人重傷殘疾,只剩孫百萬等三十人輕傷,還能走動。

  “還有中了姑翼詭計,派去接收烏壘城的百多人,在半路就遭到龜茲人和胡虜偷襲,無一人生還。”

  二百多人付出了生命,這數字是讓人沉痛的,能找到尸首的漢軍士卒,便在輪臺城外空地上刨坑埋葬了。

  任弘找到了城中的吏士名冊,一一用胡楊木寫了墓牌插在墳頭,而孫百萬則帶著還能動的眾人刨坑。

  “刨地我最是擅長了,和揮戈差不多,可這種活,真是干一次就夠了。”

  嘴上說著,孫百萬還是刨完了最后一個坑,將賴丹的尸體也放了進去。

  埋上土后,他又去被烏孫人砍了頭顱后堆得滿滿當當的“東陵瓜田”里,拎出來四個龜茲人首級,擺在每個戰士墳頭。

  “沒有足夠的豬牛羊,就先用此物湊合吧。”

  孫百萬一偏頭,問任弘道:“任君,龜茲兵的人頭算斬首么?”

  “算,必須算。”

  任弘向孫百萬展示了自己手里記得密密麻麻的木牘:“輪臺之戰前后得了一千多斬首,分到每個人頭上,一人四顆,我都記上了,等見到義陽侯后,便替他們報功。”

  烏孫人感興趣的只有頭皮,漢人則喜歡斬首,于是和在龜茲城時一樣,雙方各取所需。

  “匈奴胡虜人頭值五萬,龜茲人的值多少?”

  “應該也是五萬錢。”

  雖然任弘在敦煌時見到的那份《捕斬匈奴虜反羌購賞科別》里,只舉了匈奴和反羌的例子,西域諸邦未曾涉及,但有李廣利打輪臺和大宛的先例,西域胡應與匈奴等同。

  韓敢當算了筆賬:“一人四級,那就是20萬錢,不少了。”

  在斬首購賞上,大漢的政府信用是無人懷疑的,哪怕漢朝財政困難的年頭,衛、霍軍隊里的斬捕首虜之士們,受賜的黃金,也是動輒二十余萬斤。

  孫百萬喃喃道:“任君,你說這些錢,足夠寬慰他們家人么?”

  “不夠,多少都不夠啊。”任弘心里如是說,嘴上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過了一會才喊了孫百萬。

  “我給你記了20級斬首。”

  雖然任弘覺得,孫百萬真實的殺傷人數,可能比這還多,但老孫堅持將大多數首級均分給其他袍澤。

  見孫百萬還沒反應過來,韓敢當拍著他道:“老孫,若以一級五萬五銖錢計,你當真要掙到百萬賞錢了!”

  “夠……夠百萬了?”孫百萬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可思議。

  在大漢朝,按照家訾標準來區別富裕與貧窮,一般來說,貲不滿二萬是窮人,郡國遭災會得到減賦稅的優待。

  兩萬到十萬是普通人家的財富,而十萬錢達到“中民”的標準。

  百萬以上則是富人,三百萬以上方可稱之為“富豪”,漢武帝元朔二年時,便徙郡國豪杰及訾三百萬以上于茂陵。

  而若是有朝一日達到了千萬,那就和漢武帝時的灌夫一樣,可以成為一地豪強,稱雄郡縣了。

  只是,哪怕擁有千金財富,在長安城的顯貴里,依然不夠看,更沒法和坐擁巨大田產財富的列侯、諸王相比。

  這依然是個貧富差距巨大的時代。

  而像他們這些沒法繼承祖宗蔭福的普通人,就只能入伍從軍,在這沙漠雪山間的異域闖出一片天地,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依靠一次次立功,一顆顆首級,實現階級飛躍!

  這大概就是孫百萬不斷改名的夢想吧。

  任弘笑道:“汝愿已遂,要改名叫孫千萬么?”

  “改!”

  “現在就改?”

  “不……等真正拿到錢再改!”孫百萬撓了撓臉:“孫十萬這名,我用了快三十年,百萬卻只叫了一年,太短了,有些舍不得。”

  “呸!”韓敢當唾了孫百萬,任弘卻笑著對他道:

  “飛龍,你昨日一怒之下去殺的那十個龜茲俘虜,我也給你算成了斬首,50萬錢,這月余時間,你跟著我跋山涉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韓敢當仔細回憶,自己跟著任弘時確實沒啥貢獻,過雪山時還暈了兩次拖了后腿,有些不好意思,感覺是飛來橫財,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盧九舌知道了,恐怕要嫉妒死我……50萬,足夠在長安買一間上好的宅子了。”

  首都房價可不便宜,且高低有別,貧民住宅,一般幾千錢,中等人家的住宅要一萬至數萬,至于富有大家雕梁畫棟的塢院,起碼要百萬。

  孫百萬這時問道:“任君給自己算了多少斬首?”

  “一級都沒算。”

  任弘微微一笑:“事到如今,十幾二十個斬首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說完轉身離去,只留下孫百萬和韓敢當大眼瞪小眼。

  “任君此言何意?”孫百萬沒聽懂。

  韓敢當卻知道,這一路上任弘立的功究竟有多大,攬過孫百萬道:“還記得傅公在樓蘭,只帶了安歸的首級歸闕,卻將普通斬首統統分給吏士們么?”

  “記得。”

  韓敢當拍了拍孫百萬的肩膀,笑得和任弘一樣神秘:“任君就是這意思。”

  除了死于戰事,被剝了頭皮砍了腦袋的一千多人外,剩下的龜茲人里,有千余人僥幸逃走了,剩下三千人則被烏孫俘虜。

  因為繩子不夠,索性以他們及頸的頭發相互系著,一個跟著一個,排著隊跌跌撞撞往西方驅趕而去。

  任弘站在輪臺城頭看著這一幕:“此去赤谷城有千余里路,沿途城邑可沒那么多吃食養活彼輩,加上翻山越嶺,有多少人能活著到烏孫?”

  “有一半就不錯了。”烏孫右大將娶了解憂的侍女馮夫人,大概是馮夫人調教得好,所以也會說漢話。

  任弘點了點頭,聽這話就知道,這些龜茲人在路上會受很多很多苦,到了烏孫則成為奴隸。這便是對他們圍攻漢軍將士,集體謀殺兩百余人的懲罰了。

  “哪怕只帶千余隸臣回到赤谷城,大王子也將受到每個分到奴隸的烏孫人歡呼。加上他殺了龜茲王絳賓,飲其血而成禮,元貴靡,會成為國內聲望最高的王子,有和尼靡爭奪昆彌之位的底氣了。”

  任弘頷首:“不過,右大將讓元貴靡王子帶兩千人先行回去,除了押送俘虜和金獅子床等物外,恐怕還有原因吧。”

  “沒錯。”

  右大將不吝隱瞞:“大王子心軟,耳根也軟,我怕他再留于龜茲,會被任謁者說服,一時沖動,做出對烏孫國不利的事來。”

  任弘啞然失笑:“你是害怕我游說大王子助漢軍去進攻匈奴,解渠犁鐵門之困?”

  這一個多月時間里,任弘搬來了烏孫的救兵,滅了龜茲,匈奴也沒有干等著。

  根據運送糧食去渠犁的龜茲俘虜所言,匈奴增兵了,右部諸王的聯軍從山國蜂擁而出,又沿著孔雀河北上,包圍了渠犁,加起來,恐怕有五六千騎之眾!

  而鐵門關內側,則是日逐王及其仆從國的五千余人,希望內外夾擊,擊破鐵門。

  敵軍上萬,而且是戰斗力高出龜茲人兩個檔次的匈奴,而渠犁、鐵門加起來,不過才五百守軍,經過月余攻打,那邊的情勢亦十分嚴峻,漢軍恐怕也快彈盡糧絕了。

  任弘自是希望烏孫幫忙幫到底,可并非所有事都能遂他心意,作為烏孫大軍真正的指揮官,右大將早就劃好了底線。

  “任謁者,大漢是楚主與吾妻之母邦,我也希望能幫上忙。但來時肥王已逼我血誓,烏孫兵鋒,攻滅龜茲,到輪臺為止,萬不能繼續向前,與匈奴直接交兵。”

  果然,肥王這家伙,還是留了一手。

  右大將向任弘解釋烏孫的難處:“烏孫與匈奴毗鄰,匈奴右賢王屠耆堂(握衍朐鞮)的王庭,就在白山附近,右部諸王的控弦之士加起來與烏孫相仿。且烏孫實際上一分為二,肥王在南,部眾六萬戶,尼靡在北,坐擁四萬戶。”

  “若真打起來,泥靡會幫哪邊尚不得而知。故烏孫面對右部侵擾東境牧場,一直持守勢,忍氣吞聲。”

  “今日吾等以報復為名,破滅龜茲,讓匈奴在西域斷了一臂,但亦不曾與匈奴直接交兵,到此為止的話,烏孫和匈奴還能暫時保持和平。”

  “一旦隨任君去渠犁,那就意味著匈奴與烏孫開戰,若逼迫匈奴太甚,明年匈奴單于親率單于庭和右部進攻烏孫,烏孫恐不敵。屆時大漢的軍隊,能像今日烏孫馳援輪臺一樣,及時救援烏孫么?”

  “能!”

  任弘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說過,匈奴在西遷,右賢王對烏孫之地早已垂涎三尺,五年之內,烏孫與匈奴必有一戰。右大將以為到此為止,匈奴就不會攻擊烏孫么?倒不如借此機會,徹底倒向大漢,我相信這也是楚主之愿。”

  “右大將,不是我口出狂言,此番回朝后,我必能躋身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在朝廷商議西域戰事時,有參與決策的機會。我發誓,屆時會說服天子和公卿,發兵馳援烏孫。”

  男人的承諾嘛,任弘跟傅心漢學的。

  右大將依然搖頭:“并非不信任君的誓言,但我,必須先完成對肥王的承諾!”

  任弘苦勸了右大將許久,可還是沒談妥,一時間臉色陰晴不定。

  右大將似乎看穿了他的打算,哈哈笑道:“任君就算讓吏士劫持我與大王子,以此號令烏孫人,也沒用。”

  他指著那些大戰之后,在城外曬著太陽懶洋洋的烏孫人說道:“彼輩分屬于不同的百長、千長、翕侯,族屬則或烏孫,或塞種,或月氏種。攻龜茲城時盡力而戰,是為了財帛,昨日英勇殺敵,是因為龜茲兵弱,可以多抓些奴隸。可要強迫彼輩去攻匈奴?那可是會死很多人的硬仗啊,任君猜猜會發生什么?”

  右大將一攤手:“見利則進,不利則退,面對強敵,便會一哄而散,各回各家,這便是烏孫。人心已散,人各念其家,我都不一定指揮得動,更勿論外人。”

  任弘明白了,難怪烏孫國號稱“控弦十萬”,卻只能欺負欺負城郭小國,面對匈奴時那么慫,而且心存僥幸,歷史上亦未成大器。

  右大將嘆息道:“其實任君應該滿足了,若是此番烏就屠為將,大概還慢悠悠在赤谷城等待。若是肥王親來,打完龜茲城就收兵了,連輪臺之圍也不一定幫解。”

  “吾等身為楚主的人,已十分盡力,但過猶不及啊,能幫的忙,到此為止了。”

  “不,我會帶著我的護衛們,幫任君到底!”身后響起一個聲音,卻是瑤光走了過來,她一直在聽二人的對話。

  走近后,劉瑤光抬著頭,認真地對任弘道:“這是我欠大漢使團,欠任君的人情,瑤光既然要與任君同去長安,一路上,便要休戚與共。”

  任弘有些感動,這姑娘有些犯愣,那所謂的人情,雪山上扶持自己時,她已經還了啊。

  瑤光的好意任弘收下了,仔細算算,若烏孫人不幫忙,自己手里能用的,就只剩下那三十余名還能動的漢軍吏士。

  哪怕再加上瑤光及其護衛,亦才五十余騎,面對萬余匈奴人,也難以改變鐵門渠犁的戰局。

  而傅介子的援軍,現在應該從玉門關啟程了吧,此行迢迢兩千里,漢軍起碼還要一個月,才能抵達戰場。

  任弘陷入了思索:“一個月,怎樣才能幫上奚充國的忙,讓他們熬過去呢?”

  自己費盡辛苦才弄到手的牌,到此為止,算是統統打光了么?

  “不,還剩兩張!”

  任弘默默從心里摸出了其中一張錦囊。

  翻到正面一看,卻是四個字。

  “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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