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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蔣干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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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二看著杜三手里的官憑好生羨慕,想想又忍不住問:“杜老爺,禮部不是有個鑄印局嗎,你們這些官老爺不是應該有官印嗎,他們怎么只給你官憑不給你官印?”

  “沒看出來,你曉得挺多,還曉得禮部有個鑄印局!”

  “我是聽錢老爺說的,他說天下文武官員的官印全在禮部鑄印局鑄造。”

  “原來是錢俊臣說的,”杜三反應過來,收起官憑笑道:“鑄印哪有填官憑這么簡單,不是站在那兒就能鑄出來的,禮部的老爺讓我后天下午去承領,所以我大后天才能動身。”

  韓秀峰笑問道:“大哥,承領官印有沒有講究,要不要使銀子?”

  “聽騰游擊說使銀子倒不用,講究卻有不少。”

  “有啥講究?”

  杜三喝了一口茶,如數家珍地說:“鑄造時印上有四只印腳,鑄印局先磨去一只交給我,我到提臺衙門繳銷官憑時要當著提臺大人面磨掉一只,見完提臺去上林縣上任,要拜見副將、游擊,見一個上官磨掉一只,以此證明誰也沒私自蓋印。”

  韓秀峰喃喃地說:“我只曉得交印有講究,沒想到領印也有這么多講究。”

  潘二下意識問:“少爺,交印有啥講究?”

  “官員離任或被奪職,需上交官印,要先磨掉官印的一角,官印一層層地往上交遞,交到一個上官手里就要磨掉一角,交到禮部鑄印局手里時,那顆官印的四個角就被全磨掉了,也是防著有人私自蓋印。”

  “一顆印還有這么多講究!”

  “古人云官憑印信,私憑文約,你以為是開玩笑的。”

  “是啊,有印才是官,沒印啥也不是。”

  潘二不想被他們兩個笑話,立馬換了個話題:“少爺,今天這么好的機會,你咋就這么輕易放過任禾那龜兒子。去衙門見官多好,讓他吃官司,讓他考不成,看以后咋跟我們耍威風!”

  韓秀峰揉著太陽穴,苦笑道:“見官哪有你想得這么簡單,真要是鬧到衙門,且不說我們要花銀子打點,就算不花銀子也討不著好。”

  “咋討不著好?”

  “讓他吃官司,他是有可能考不成,可我一樣別指望能補上缺。”

  “為啥?”潘二不解地問。

  韓秀峰放下胳膊,呵欠連天地說:“縣太爺最討厭動不動興訟的刁民,比縣太爺大的官同樣如此。在哪些大老爺看來不管啥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被告不是好東西,原告一樣不會是良善之輩。所以我們既不能被人告,也不能輕易告人。”

  “這倒是,只要鬧到衙門就得花銀子,不管有理還是沒理。”潘二想了想,又嘀咕道:“不過這么好的機會,細想起來真可惜。”

  “不可惜。”

  “二弟,咋不可惜?”杜三好奇地問。

  韓秀峰剪掉半截燒焦的蠟芯,笑道:“俗話說葉落歸根,我也好,任禾也罷,終究是要回巴縣老家的。他今晚鬧的這一出和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早晚會傳到顧老爺等巴縣士紳耳里。誰對誰錯,誰是誰非,巴縣乃至重慶府士林自有公斷。”

  杜三下意識問:“他會被老家士紳唾棄?”

  “會不會被唾棄我不曉得,但我敢打保票,老家士紳曉得這件事之后不會也不敢跟他深交。名聲這東西說沒用一點用也沒有,說有用還真有用,他把自給兒的名聲給毀了,我倒要看看他將來咋在巴縣立足!”

  潘二反應過來,不禁笑道:“名聲毀了,個個曉得他龜兒子人品不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戳脊梁骨,街坊鄰居遇到事不會請他幫著評理,書院不會聘他去教書,連去做幕友都沒哪個官老爺敢要。”

  杜三舉一反三地說:“二弟你卻贏了個重鄉誼的好名聲,就算沒功名那些士紳也愿意與你交好。”

  “大哥,沒你想得這么簡單。”韓秀峰打了哈欠,無奈地嘆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就算讀過幾年圣賢書,認得幾個字,只要沒考上功名人家依然瞧不起,不管你名聲有多好。”

  ………

  與此同時,剛在錢俊臣幫助下找到一家客棧住下來的任禾,面對著跪在面前一個勁兒自責的任怨,心里不曉得有多憋屈,不曉得有多窩火。

  “哥,現而今說啥都晚了,千怪萬怪都怪我,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對不起你,我不能再拖累你。明天一早我就回老家,你一個人在京城一定要保重……”

  “起來吧。”

  “哥……”

  “讓起來就趕緊起來,還嫌不夠丟人!”任禾很想踹任怨一腳,可想到前些年要不是任怨在外面累死累活賺錢,他壓根沒錢讀書,更不用說中舉,怎么也恨不起來任怨這個親弟弟。

  任怨爬起來擦了把淚,一邊幫他收拾床鋪,一邊哽咽地說:“我在這兒不光幫不上啥忙,還給你添亂,還多一份花銷,不如早些回去。”

  “銀錢再緊也不差你一口,再說眼看就要過年了,我豈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任禾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堆在桌上的書,恨恨地說:“況且這事不怨你,你也是一片好心,怪只能怪我們兄弟沒見過啥世面,不曉得人心有多險惡。”

  “哥,你是說下午韓四曉得我在院子里,故意說那番話給我聽見的?”

  “八九不離十,”任禾深吸口氣,緊鎖著眉頭說:“韓四在衙門幫那么多年閑,做那么多年胥吏,啥事他沒見過,堪稱狡詐至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早該想到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卻硬是沒想到,結果中了他的反間計。”

  任怨沒念過幾年書但沒少去茶館聽人說書,也沒少看戲,一聽到任禾說反間計,不禁哭喪著臉道:“我咋就這么瓜呢,節骨眼上咋就忘了‘蔣干盜書’的典故,竟像個瓜娃子被他龜兒子當猴耍,竟稀里糊涂做了一回蔣干。”

  “不怨你,他是有心對無心,讓你稀里糊涂中了他的奸計。”任禾越想越恨,起身走到窗邊,遙望著重慶會館方向咬牙切齒地說:“奇恥大辱,奇恥大辱!此仇不報非君子,此仇不報我任行之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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