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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平生只愿你平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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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沖殺聲音大響。

  任平生無暇顧及其他的聲音。

  他攥了攥有些發麻的雙手,來不及猶豫,便再度握緊雙手劍。

  雙手掌心早已鮮血淋漓。

  他自然可以憑借出竅元氣馭劍。

  但眼前是獨坐西域八尺山的西妖,便容不得他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若是他不親自握攏手中之劍,那么勝負將會分得很快。

  其實勝負早已經注定。

  他只是想將勝負的結果,拖得慢些,再慢些。

  好讓身后的那個青甲男人,能夠順利逃出西域。

  “失算了啊”

  他低垂眉眼,自嘲笑了笑。

  站在對面不過數丈距離的梁涼,居然破天荒沒有動手,而是原地站定,雙手垂落,血紅大袖如火般飄舞鼓蕩。

  西妖氣定神閑,輕聲戲謔道:“怎么?沒有想到?”

  青衫血染,粘稠浸透,此刻服帖裹在江輕衣的身上。

  他溫柔搖了搖頭,語氣還算平和:“想到了。”

  任平生余光瞥見了大軍前擁,后營之中再度分出的前營,將他和西妖裹住。

  西妖渾然不在意。

  她只想取江輕衣人頭。

  既然江輕衣不逃了。

  那么她并不在意其他的事情。

  數量萬的十六字營,按理來說,足以堆殺世上任何位宗師。

  但此時此刻,想要堆殺西妖,便是天大笑話。

  這掉頭而回的萬精銳,便等于送入了西域的口中。

  外圍是遠勝十倍的獸潮。

  穩操勝券的梁涼,唇角微微翹起,看起來心情大好。

  她雙手垂落,大袖飄搖,體內精氣神幾近巔峰。

  任平生深吸口氣,望向西妖。

  梁涼并不介意這個西關劍道宗師,借著這個極為難得的機會,去恢復自己為數不多的體力。

  她有很久沒有認真打過架了。

  平心而論,她倒是希望這個人類劍道宗師,可以使出些令她覺得新奇的劍招。

  很久以來,人類劍修,都是類另類的存在。

  梁涼從來沒有小覷任平生。

  即便在南海圣會之中,任平生比之五大妖孽要矮上整整頭。

  可天下劍修太少。

  若是北魏出了李長歌那么位劍修。

  梁涼眼底神情微微變化。

  若將此刻的任平生換成李長歌。

  便是她身負山海經,也絕不敢輕敵,更匡論此刻分心,給對手喘息機會。

  “開打之前,有幾句話想說。”

  眼前的瘦削男人,似乎并沒有放棄此刻恢復元氣的大好時機。

  甚至想要拖得更久些。

  梁涼只是冷眼相看。

  任平生笑著揉了揉發麻的臉頰,甩了甩滿手鮮血。

  鳳雛九恨,插在地上。

  他挺直腰板,搖搖晃晃,高聲笑著說道:“赴死戰,總要留些遺言吧?”

  后方的青甲儒將,距離自己已經不遠。

  就要翻身下馬。

  接下來,若是不出所料,便會與自己并肩站在起。

  這個蠢人。

  任平生笑著罵道:“江輕衣!”

  隔著截距離的江輕衣微微怔。

  “蠢貨!”

  “混賬!”

  任平生高聲罵了兩句。

  他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

  他為了抵抗西妖,動用了《劍經》的禁忌卷,好不容易博來了此刻的休息時間,此刻體內的劍氣,元氣,都快要恢復到了鼎盛時期。

  回光返照。

  這個男人雙手早就離開了劍器。

  也正是如此,梁涼才給了他喘息的時間。

  他看似“漫不經心”的轉身,元氣順延足底,來到插入大地的鳳雛九恨,劍尖。

  鳳雛九恨拔地而起,剎那化兩道長虹!

  劈斬而下!

  西妖瞳孔微縮。

  她前踏步,雙手交錯,各自拍開柄劍器。

  那個青衫被血浸透的男人搖身晃,居然沒有前行,而是以極快速度后掠。

  棄劍而退!

  “十六字營!攔住她!”

  任平生肉身砸入轟然鐵騎之中,張開雙臂,抱住江輕衣,在馬蹄洪流之中打了個滾,運氣極好得沒有被馬蹄踩中,身劍氣收斂,遠方拋飛的兩柄鳳雛和九恨從天邊化為流光,鉆入分出半后再度分出半的后營大軍鐵騎之中。

  是了。

  萬大軍埋不死你西妖。

  可你想要殺穿,談何容易?

  我只需要阻你,攔你,擋你。

  你要如何才能追我,趕我,殺我?

  任平生哈哈大笑,聲音狂放,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他施展劍經禁忌卷后,整個人都拔高了頭,拎著江輕衣,便如拎著小雞崽般輕松,大袖攬風。

  鐵騎之中。

  江輕衣有些微惘。

  “蠢貨。”

  任平生瞇起眼道:“平時聰明得很,怎么到了關鍵時候,盡做些蠢事?”

  江輕衣有些委屈,說不出話來。

  “我只是去攔她,攔不住她,我還不會逃命嗎?”

  任平生笑道:“你還想留下來,陪我起死?”

  瘦削劍客邊趕路,不斷催動劍經禁忌卷,他的面色愈發紅潤,笑聲便愈發開朗。

  江輕衣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任平生,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江輕衣小心翼翼問道:“那現在算是脫離險境了嗎?”

  拎著江輕衣的任平生輕輕嗯了聲。

  他邊分神操縱鳳雛九恨,邊擠出燦爛笑容道:“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到西壁壘的城主府了。”

  鳳雛和九恨穿梭在黑甲潮水之中。

  這兩把劍,分去他幾乎全部的劍氣和元氣。

  他要操縱這兩把劍,將西妖指向錯誤的追擊方向。

  即便沒有回頭,任平生也能覺察到身后那股令人窒息的滔天殺焰。

  比閻小七來得還要強盛。

  閻小七殺人如割草。

  西妖殺人也如殺草。

  大火卷過,寸草不生。

  十六字營根本擋不住這樣的屠殺!

  鳳雛先被追上。

  接著便是九恨。

  兩柄劍器嗚咽哀鳴,被梁涼攥在手中。

  那襲火紅身影,在十六字營的大軍之中,沖出了條長長的直線。

  順延劍氣,筆直通向任平生。

  任平生深深吸了口氣。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

  臉色紅得有些不太自然。

  “江輕衣,你還記得西關邊陲的線么?”

  他這么問,江輕衣微微怔。

  青甲儒將下意識嗯了聲,回過頭來,碰上了滿面鮮血的任平生。

  任平生的鼻腔之中溢出了大量的鮮血。

  這些血氣帶著縷殺伐之氣。

  江輕衣愕然看著任平生并不自知的笑面。

  他鼻尖酸:“任平生,你別騙我。”

  任平生摸了摸臉,不出意料摸了手鮮血。

  他依舊在笑,露出白齒:“沒騙你沒騙你只是劍經反噬嘛,樁小事的。”

  “大概到了西關邊陲,需要多久能抵達西壁壘?”

  江輕衣帶著哭腔,吸了吸鼻子:“半柱香。”

  “好。半柱香。”

  任平生忽然停住腳步。

  他的面前,是豁然開闊的西關邊陲長線,大雪隔開。

  兩片世界。

  “江輕衣,你聽著,有些話,我現在要說。”

  任平生笑了笑:“必須要說。”

  “我不能再帶你起逃了。你會拖我后腿的。”

  他沒有去看江輕衣。

  眼眶開始溢血。

  耳朵嗡嗡在響。

  所以他看不見了,也聽不到了。

  任平生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喏,前面就是西關邊陲了,是吧?”

  他輕笑道:“到了這,就各逃各的。聽到沒?”

  沒有回應。

  劍經反噬,他已經看不到了。

只是憑借感覺,眼前應該到了哪里  應該到了西關邊陲吧?

  若是再沒有到,他也沒有辦法了。

  他本想把江輕衣送得更遠的。

  送回西壁壘,送到城主府。

  如果有可能,他還想送江輕衣入洛陽,受那襲大蟒袍,成西關新藩王。

  只是。

  他已沒了更多的力氣,去送江輕衣更遠的距離。

  任平生輕聲說道:“西壁壘城主府,我的房間,左數第二個木柜,第三層抽屜,有柄木劍。”

  他自顧自笑道:“我們來比下。”

  這個什么也看不見的盲人,瞎子,此刻溫柔說道:“看看誰的速度更快些,先到西關。”

  “我保證”

  “我會在你找到那柄木劍之前,就回到西關城主府。”

  任平生笑著說道:“所以你要抓緊時間,要趕在我的前面,不然”

  話音停住。

  有個人撲入懷中。

  他身子僵住,接著溫柔拍了拍懷里那個男人的腦袋,笑罵道:“幼稚,又不是生死離別。”

  輕柔推了下,發現推不動。

  任平生沒好氣道:“別哭。”

  輕柔推了第二下,依舊紋絲未動。

  他眉頭戾氣縱橫,無情掌,狠狠推開懷中江輕衣。

  “江輕衣!”

  “快點滾!”

  “要是想讓老子活,就趕緊滾!”

  “越遠越好!”

  劍經反噬之后的任平生,渾身上下都是出鞘劍,再無半分平日溫和氣息。

  他惡狠狠說道:“滾啊!”

  說完這句,再顧不得其他,任平生深吸口氣轉身,猛然高喝:“鳳雛!”

  隔著極遠的距離,那柄古樸長劍掙脫西域第人的掌心,頓入任平生手中。

  大雪紛飛。

  接著便是第二聲。

  “九恨!”

  劍氣呼嘯聲中,西妖落在了任平生面前。

  她面色凝重盯著眼前氣息全變的瘦削劍客。

  原先攥于自己掌中的兩柄劍先后脫手。

  任平生雙臂舉起,兩把劍對準眼前的西妖。

  滿面鮮血,聽覺也無,視覺也無。

  六感盡失,天地之間,唯有兩劍。

  曰鳳雛,曰九恨。

  他戾氣陡然收斂。

  劍氣卻無比放肆。

  他感應到了那個青甲儒將,已經出了西關邊陲。

  任平生唇角微翹,心頭便再無負擔。

  無牽無掛,無生無死。

  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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