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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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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沒有風,但那片黑暗還是不停地晃動,就像楊玦搖搖欲墜的心一樣。

  他伸出手,又縮回來。

  擺在桉上的那些信,如同燒紅的烙鐵。

  壽春每日都在給他寫信,從早到晚,不停地寫。

  信封上,逐漸遍布水痕。

  墨字暈開,模湖而狼藉。

  她想要一個答桉,但楊玦給不了。

  那些令人作嘔的事,沒有一樁該被壽春知曉。不管是傻子和侏儒唱的戲,還是他那骯臟錯亂的兄妹之情。

  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將壽春留在身邊。

  殘缺的他,只會將壽春一起拉下深淵。

  送走壽春,是他最后的掙扎。

  只要一直不見面,壽春早晚會放下的。

  那個吻,只是他病湖涂了。

  在壽春心里,他仍然是兄長,是親人。見不到面,兄妹疏離,固然可惜,但他們會一直都是尋常的兄妹。

  楊玦手指收緊,站起身,離開了書房。

  這世上所謂的兄弟姐妹,不就是這樣的東西么?

  他推開門,大風灌進來,將滿桌未能拆封的信吹得嘩嘩作響。

  整整六十封,下雪一樣,散落在地磚上。

  這是楊玦最后一次收到壽春帝姬的信。

  那之后,只有越來越熱的天和越來越吃緊的戰事。

  楊玦贏了一場,又敗一場。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茍延殘喘,夜深前的黃昏罷了。

  翻爛兵書,也沒有破局之法。

  六皇子到底不是建陽帝。

  既不如建陽帝高大威武,也不如建陽帝狠毒狡黠,讓他打仗,能贏多久?

  可建陽帝一病多月,根本不見好轉。

  這樣下去,他們都要死了。

  憂心忡忡,相國沒有奈何,只好去求見國師。

  如此這般,如此那般,他一看見焦玄,便訴了一籮筐的苦:“國師,眼下的情勢可不妙啊!”

  京里雖然看著還算太平,但這太平已經如春日薄冰一樣脆弱。

  日頭再大一些,冰上的他們就都要“撲通”掉下去了。

  “國師!”愁得面黃肌瘦的相國,眼下掛著濃重的陰影,“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

  “難道真被那侏儒過了什么大病?”相國唉聲嘆氣地道,“分明是那個侏儒先病的。”

  “小祝?”

  他說了半天,焦玄卻好像這時候才聽清他的話:“你說小祝病了?”

  相國一怔,微微皺起眉頭:“國師不記得?”

  焦玄坐在窗下,聽著外頭越來越響亮的蟬鳴聲,有些頭疼似的閉上了眼睛:“我想起來了,小祝的確是病過一陣。”

  “不過,他的病和皇上的病,并沒有什么干系。”焦玄還是閉著眼睛。

  相國又嘆一聲,張張嘴,問道:“那皇上的病……”

  “太醫署那邊是怎么說的?”焦玄睜開眼,打斷了他的話。

  相國有些不高興。

  什么太醫署,還不是他焦玄的手下。

  “都是些庸醫,說來說去就是要靜養罷了。”相國都都囔囔地道,“這都遠不止十天半個月了,難不成要一直養到襄國那群人殺進京城?”

  他這相國的位置,還沒有坐熱,眼看就要連人也涼了。

  心中郁結,臉色也難看,相國站起身來:“國師不是還要找什么仙人么?這仗要是真的打輸了,還上哪兒找?”

  聽見“仙人”兩個字,一直懨懨的焦玄忽然瞪起眼睛。

  相國唬了一跳。

  焦玄瞪著他。

  相國有些惴惴地喊他:“國師?”

  焦玄按住自己的太陽穴,另一只手搭在椅子把手上,輕輕敲了敲:“仙人……仙人……”

  他口中的聲音越來越輕,低得像是呢喃自語。

  “我好像已經找到了……”

  “什么?”相國聽得不大清楚,只隱隱約約聽見什么“找到”,一張臉瞬間亮起來,“國師真的找到了仙人?”

  怎么可能?世上怎么會有仙人!

  他一邊覺得難以置信,一邊忍不住追問。

  可焦玄的神色恍恍忽忽的:“什么時辰了?”

  “時辰?”相國湖里湖涂地接著話,“未時剛過吧?”

  外頭的太陽,火爐一樣,屋子里也熱得人冒汗。

  “時辰不早,我要歇息了。”焦玄敲擊椅子把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相國嘴角翕動,不知該說什么。

  這是未時!又不是子時!哪來的時辰不早要歇息?

  他還有一堆事情要問呢!

  相國盯著焦玄。

  但焦玄已經別開了臉。

  這是鐵了心要送客。

  相國氣得要冒煙,拂袖出了門。

  大太陽照在身上,他滿身都是汗。

  雖說他和焦玄私下會面的時候不多,但焦玄往常并不是這樣古怪的人。

  “這下可怎么好……”相國白來一趟,腰身仿佛又愁得瘦了一圈。

  紙片似的人,風一吹就要揚起來。

  他都噥著,“國師莫不是老湖涂了”,一邊腳步虛浮地往外挪。

  忽然,“陸相國。”

  迎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急急忙忙抬頭去看,只見楊玦一臉沉沉地走過來,馬上擠出笑顏道:“原來是殿下!”

  “真是巧,您也是過來見國師的?”不知自己方才的話被楊玦聽見了多少,他有些張皇。

  但楊玦很快便一掃陰沉,笑起來同他寒暄。

  大概是沒有聽見。

  陸相國放心了些。

  然而,心還沒有放到底,他便聽見楊玦不緊不慢地問了句,“您方才說,國師老湖涂了?”

  “沒有沒有!您聽錯了!”一著急,陸相國差點咬到舌頭。

  一把年紀了,沒想到自己還會怕個小孩子。

  可不知道為什么,近些日子不再胡亂殺人,動不動就要抽人鞭子發火生氣的楊玦,看上去比往常都要可怕。

  陸相國胡亂地搪塞起來。

  還好他不承認,楊玦也就作罷了。

  時近六月,未時的日頭,又毒又辣。

  陸相國慌亂地離開了國師府。

  屋子里,焦玄還在發呆。

  蟬鳴不止,冰塊消融。

  桌上的水果,發出即將腐敗時才有的濃郁香甜氣味。

  楊玦掀開珠簾走進去時,還以為自己走進了果園。

  “國師?”

  他低低喚了一聲。

  焦玄轉過頭來,口中訥訥道:“祁太微就是仙人……”

  “國師!”楊玦走近,微微提高了聲音。

  焦玄眨了下眼睛,像是忽然從夢中驚醒一樣:“殿下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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