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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忙著呢？”
劉躍一臉賤笑，推開了虛掩著的辦公室門，身體在外面，腦袋伸到辦公室內，對正埋頭看文件的廠長鄭建國問道。
鄭建國頭也沒抬，不悅地冷哼了一聲才開口，“知道我忙著，還來打擾我干什么？不是讓你去車間挨著崗位實習嗎？趕緊滾蛋！”
領導讓滾蛋，劉躍可沒離開。
臉上笑容更甚，推開門進了辦公室。
如同做賊一樣，劉躍小心翼翼地把手中一疊厚厚圖紙放在堆積不少材料的辦公桌一角，見鄭建國桌上茶杯已經空了，“哎呀，張秘書也是，領導茶喝完了都不續水，難道讓領導親自倒茶，這是嚴重的失職……”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鄭建國手邊的茶杯，準備把水給續上。
手還沒挨著茶杯，茶杯卻被鄭建國一把按住。
“劉躍，趕緊滾蛋，老子自己知道倒水！”
再次被領導罵，劉躍一點都不生氣。
笑著伸手去搶茶杯，“別啊，領導，您整天日理萬機，端茶倒水這種事兒，哪能讓您親自干呢！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滾蛋！”
鄭建國被弄得沒法工作了，知道不把劉躍打發走不行。
當即放下手中文件，一臉嚴肅地說道：“劉躍同志，之前就給你說了，你那設計不行，火箭炮講究的就是大密度飽和打擊……”
“首長，我是發現您的茶喝完了，張哥也忙，專程來為您倒水！”
劉躍打斷了鄭建國的話。
這時候，一名三十多歲，帶著擋住了半個臉的大黑框眼鏡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劉躍，你小子又在編排我呢？小心到時候真向領導給你打小報告！”
“他說你失職呢！”
鄭建國毫不猶豫把劉躍賣了。
“說你身為領導秘書，不倒水，也不打掃衛生，不務正業，嚴重失職……”
“張哥，領導開玩笑呢，您對工作兢兢業業，認真負責，嚴格無比，是我輩學習楷模……領導剛才聽錯了……”劉躍見進來的張振神色不善，急忙賠笑。
張振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從鄭建國手中接過茶杯，提起旁邊的暖水壺一邊倒水一邊說，“你這完全是以己及人，自己不務正業，也不怕造成不好的影響。年輕人啊，要上進……也是咱領導心軟，把你當成寶貝疙瘩，換成是我，早讓你滾蛋了，哪兒來，哪兒回去！”
“別啊，張哥，我真沒說您壞話。我對航天是有深厚感情的，生下來就是要為祖國航天事業做貢獻的……”
“那就是老子胡說了？”
鄭建國眼一瞪，臉色陰沉了下來。
“領導怎么可能胡說？肯定是我沒理解到位。”劉躍一臉賠笑，快速收起辦公桌上的文件，“那啥，領導，我想起我師父交代我去找工藝部，好像之前的工藝文件有點問題，先走了啊，您空了我再來請示工作……”
說完，也不等鄭建國回答，飛一般逃出了辦公室。
看著劉躍逃走，鄭建國松了一口氣。
“領導，老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這小子都快逼宮造反了，實在不行，給他點經費，讓他折騰去唄……”
張振看著領導那無奈的表情，苦著臉勸著。“他的編制在總部，而且是為數不多的高學歷設計人員，到各車間折騰，根本就不是事兒。昨天39車間主任趙德明，向我抱怨了好幾次，那小子好像在忽悠一幫子人準備自己張羅。”
“張羅個屁啊！火箭炮能像他那么弄么！造價比迫擊炮高，也無法如真正火箭炮那樣進行火力覆蓋……技術部門不是已經討論過，認為這是雞肋么！”
鄭建國揉了揉有些禿頂的頭發。
頭有些痛。
“實在不行，讓他動手改107火箭炮啊。上級不是下發文件要求改進107火箭炮射擊精度低，射程不足等問題？”
張振覺得，必須要給劉躍找個事兒干。
鄭建國更無奈，“他手中的單管火箭炮設計，就是這樣來的。”
“能不能跟他的老師們溝通一下，把這小子弄到別的單位？”
“你不怕總部機關的領導扒你的皮就去試試！當年他爸媽為了基地建設，累倒在崗位上，連部里都被驚動，損失一名優秀導彈專家……現在要是把他趕出去，多讓人寒心？再說了，他那些老師，之前就沒想讓他回來，還是基地領導們求爺爺告奶奶，撒潑打滾哭窮才讓他回來呢……”
鄭建國鬧心就在這里。
寶貝疙瘩是寶貝疙瘩，可太能折騰，不好。
沒錢！
說完，鄭建國再次抓了一把禿得沒剩下多少的頭發。
“要是他去找基地領導們鬧騰，這就麻煩了……”張振提醒自己領導，“他爸媽那么嚴肅，這小子怎么就能這么無恥呢！”
“誰說不是？錢院長都被他折騰得沒脾氣，最終收了他當弟子。”
鄭建國嘆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該把這家伙要回來啊。
其他廠，誰愛要，誰要去。
劉躍的父親，是新中國建立時期最早歸國的導彈專家，在國家開始三線工程建設時，響應國家號召，毅然放棄大城市的生活，投身到大巴山的三線建設中來。
作為管理者，而且還是高級管理者，夫妻兩跟所有建設者一樣，住茅草棚，建設廠房，肩扛手抬搬運設備，最終雙雙累倒在崗位上，為新中國航天事業建設發展，奉獻出年輕而又寶貴的生命。
鑒于他父母對基地的貢獻，基地當年便推薦15歲的劉躍進航空航天大學，學習航天動力。
大學畢業后，劉躍以自己學習不足為由，拒絕回基地，提出申請，繼續深造空氣動力學，固體力學，甚至還有遙控技術等，又折騰了好些年。
別的工農兵大學生上學，一開始是補基礎知識。
劉躍從小有父母教導，加上父母的同事都是專家，基礎扎實，整天纏著教授們要學專業的……回到基地時，已經25歲。
僅僅這樣，還不讓人頭痛。
可劉躍的老師，幾乎都是航空航天領域的牛人。
國內大多數專家，不是他師叔師伯，就是他師兄。
這小子又不要臉，見著了別人，就拉關系，攀交情，加上自己專業也過硬，自然人脈更廣……
于是，就讓航天在大巴山002基地的領導們頭痛了。
領導們頭痛，剛好遇到了聽說基地搶了個人才回來的鄭建國去要人。
鄭建國目的很簡單，指望劉躍帶著整幾個好項目，讓2186廠業務更多一些，小日子更紅火一些。
很樸素的想法。
現在倒好，劉躍搞出一個單兵火箭炮的設計方案，非得讓主管領導批準進行樣品生產，試射。
火箭炮，本就靠發射迅速，火力兇猛，突襲性好，遠距離大范圍密集射擊等著稱，單兵火箭炮那有什么用？
美其名曰，提高機動性，為空降兵，偵察兵等不容易攜帶重武器的單位提供重火力支援。
作為航天工業部門的備份基地，更是火箭炮專業研究生產單位的002基地，怎么能接受如此設計？
“領導，要不讓工會那邊給他介紹個對象？他也不小了……”
鄭建國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這提議不錯，年輕人嘛，有對象了，就不這么折騰了！不過咱們廠里面適合他的女孩子不多啊……”
“小劉啊，又找鄭廠長了？”
劉躍垂頭喪氣地回到機器轟鳴，金屬切削聲刺耳的龐大車間里，就有人問了。
一臺油漆斑駁的改造C61125車床巨大的圓形卡盤正在緩慢旋轉，帶動上面數米長，直徑超過一米的黑色圓柱狀零件旋轉。
隨著車刀在機械進給系統的不斷前進下，零件上不斷掉下大量發藍的鐵屑，露出零件銀白色金屬表面。
車床前，一名身材矮胖，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工作服的老頭問劉躍。
“又被拒絕了吧？給你娃說了，那設計不行，偏不信。火箭炮，單管能有個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