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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布棋落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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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豐冷冷瞥了一眼劉思古,不慌不忙道:“陛下,大戰來臨之際出現這種事情,確實讓人痛心,也令我們警惕,軍師替張光晟辯解,微臣也能理解,畢竟張光晟是軍師推薦的人,人非圣賢,孰能無情,有偏向是正常的。”

  劉思古忍不住怒道:“相國這話是什么意思,大家就事論事,我幾時有偏向了?”

  劉豐已經比較了解劉思古,知道他氣量狹窄,受不了委屈,所以一開始就把劉思古激怒,他自然便占據了上風。

  劉豐不理睬劉思古,又繼續對朱泚道:“陛下,從報告和所有的證物和證詞來看,微臣看不出有什么漏洞,梅花衛找不到四箱黃金很正常,除非陛下罷免張光晟,又授權給梅花衛,否則梅花衛絕不敢搜查手握兩萬重兵的主帥之宅,但正如陛下所言,晉衛府給張光晟送禮,絕不會送幾箱核桃干果那么簡單,關鍵是張光晟收下了這個禮,他為什么要收晉衛府送的禮?”

  劉思古連忙解釋道:“陛下,張光晟的信中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他當時并不在府中,是管家擅自收下的,對方是冒充他家鄉族人來送禮,而且送完禮后人跑了,卻把關鍵證據留下,分明就是栽贓,這么明顯的計謀,微臣相信陛下一定能看得出來,而且就算真要送禮,也是往洛陽家里送,怎么可能送到崤關去?”

  劉豐冷笑一聲,“軍師一口咬定是栽贓,是陰謀,這樣說起來,天下哪件事情不是陰謀?成功了,什么都不提,失敗了,就扣一個陰謀詭計的帽子為自己脫罪,如果軍師一定要解釋,我也可以解釋,黃金送到洛陽府中容易被發現,崤關山高皇帝遠,他大權在握,若不是有人告密,誰會知道這件事?”

  劉思古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劉豐罵道:“你就是個無賴,胡攪蠻纏!”

  朱泚也看出來了,只要兩人同時在場,這件事休想有什么結論,他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朕有點困了,你們都退下吧!”

  二劉怒目而視,各自退了下去,朱泚也回了內宮,他隨即令宦官把劉豐召到內宮問訊。

  “陛下,微臣和張光晟沒有什么私人恩怨,微臣完全是以相國的身份來考慮問題。”

  內書房里,沒有了劉思古的干擾,劉豐開始從容發揮他和楊密商議的策略,一開始就要把自己撇清,讓天子相信自己是為天下社稷考慮。

  “正是因為張光晟的職責太重要,他鎮守的關隘事關洛陽安危,微臣才從最壞一面來考慮,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幾句話說得很漂亮,顯然說到了朱泚的心坎上,崤函確實太重要,不容半點有失。

  “愛卿認為郭宋給張光晟送禮是確有其事?”

  “陛下,微臣一直認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郭宋此番送禮應該只是過年的一次禮尚往來,并沒有什么專門的目的,但他們之間肯定早有聯系,否則郭宋不會這么唐突送禮。”

  朱泚沉吟片刻道:“郭宋出任甘州都督之時,張光晟出任過涼州都督,兩人肯定有舊交,所以當初朕才讓他去甘州和郭宋談判,朕也懷疑郭宋拉攏過張光晟,所以才一直不敢重用他。

  但這些只是懷疑,朕并沒有證據,而且朕也覺得軍師有句話說得對,如果這是郭宋的反間之計,那我罷免張光晟,豈不是中了計?”

  劉豐笑了起來,“張光晟并不是什么有價值的大將,他并不是百勝將軍李晟,也沒有和晉軍交過手,郭宋為什么對他忌憚?為什么要施反間計?

  依我看,張光晟對郭宋最大的作用就是讓晉軍不傷一兵一卒奪取崤函,這才是他的價值,如果陛下不信,微臣倒有一個辦法讓陛下證明這一點。”

  “什么辦法?”朱泚連忙問道。

  “微臣考慮,如果張光晟和郭宋暗中有勾結,那他一定有郭宋的信件,正常情況下,這些信件應該就在他的內書房中,陛下可以派一名高手,潛入張光晟書房中,看能不能找到這些信件,如果找到了,那就是證據確鑿,不是什么反間計。”

  “如果沒有呢?”

  朱泚反問道:“是不是可以證明他和郭宋沒有勾結?”

  “如果沒找到,那么就有各種可能,或許那些信他隨身攜帶,或許他已經銷毀,或許他確實沒有勾結,但出于謹慎考慮,就算沒有找到信,微臣還是建議把張光晟調離崤函,實在是崤函太重要,不能有半點僥幸,同時對張光晟自己也有好處,免得總是有一些說不清的事情發生。”

  朱泚沉思半晌道:“就依相國之計吧!”

  朱泚本來就是靠非常手段上位的人,用非常手段去查臣子,倒也符合他做事的風格,他當即采納了劉豐的建議。

  張光晟的府宅位于武德坊,也是緊靠皇城,是一座占地八十畝的巨宅,這里原本是武三思的府宅,各種建筑或氣勢雄偉,或巧奪天工,房宅內的陳設也極為奢華。

  張光晟之前是上將軍,地位高崇,所以他能得到這樣的豪宅,當然,朱泚本人對大臣也比較出手大方,他不像長安那樣規范,實行官宅制度,產權歸朝廷,官員只有居住權,退仕后就得把房子交出來。

  朱泚是直接把房宅賞賜給大臣,成為官員的私宅,至于以后的官員有沒有地方住,他沒有考慮過。

  張光晟也占了資歷老的優勢,在洛陽最好的地段得了一座占地八十畝的私宅,這可是價值幾十萬貫的財富,目前張光晟本人在崤關,這座大宅就住著他的老妻和兩個兒子,他的兩個兒子住在東院和西院,互不影響。

  入夜,一個黑影出現在張光晟宅子的后宅,后宅十分安靜,這里面積太大,基本上沒有什么人,黑衣人對張家的府宅布局很熟,一路疾奔,不多時便來到一間八角屋的后面。

  這座八角屋便是張光晟的內書房,后面是一座小花園,黑衣人撬開后窗一躍翻了進去。

  書房內很干凈,一塵不染,布設簡潔,只有一張書桌和一個書櫥,角落里還有一只香爐,便不再有其他家具。

  黑衣人在書櫥和書桌里迅速尋找,卻一無所獲,他的目光又四處搜索,目光最后停在書櫥頂上,上面有一個小竹箱子,伸手可取。

  黑衣人取下竹箱子打開,里面都是信件,黑衣人迅速翻找,在最下面有五封信,是用絲絳扎起,細細看了一下信皮,黑衣人頓時大喜,這五封信正是他要找的東西。

  他將信揣入懷中,又將房間恢復原狀,從原路翻了出去,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張光晟的后宅。

  次日上午,當朱泚把五封信放在劉思古面前,劉思古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長長嘆息一聲道:“陛下,張光晟被閑置多年,郭宋想招攬他很正常,關鍵是他并沒有背叛陛下去長安,他寫幾封信很正常,但行動上沒有背叛,對陛下依舊很忠誠。”

  劉豐毫不客氣地反駁劉思古道:“和郭宋通信很正常嗎?那我怎么從未接到過郭宋的信,是不是軍師經常和郭宋通信?”

  劉思古十分被動,只得忍住氣道:“請相國不要斷章取義,我是說張光晟被閑置多年,他是有本事的人,郭宋想招攬他很正常,但他沒有去長安,說明他并沒有背叛天子!”

  劉豐搖搖頭,“沒有去長安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漫天要價,對方不肯答應,另一種是他不需要去長安,留在洛陽為郭宋的內應,請問軍師,這后一種可能有沒有?”

  劉思古急了,如果張光晟被定性為叛逆,那他這個推薦人也會受到牽連,恐怕天子就不會再信任自己了,連忙對朱泚道:“陛下,微臣了解張光晟的為人,他絕對不會背叛陛下,微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替他擔保!”

  劉思古的話說到這一步,朱泚也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但要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那也不可能,朱泚沉吟片刻道:“張光晟帶兵經驗豐富,不僅在于作戰,也在于練兵,這樣吧!我任命他為滎陽觀察使,負責新兵訓練,這樣,他就不會再有通敵的嫌疑了,軍師覺得如何?”

  劉思古也知道張光晟不可能再留在崤關,以朱泚的脾氣,張光晟敢和郭宋私下通信,就算不死也要收監嚴懲,現在居然換一個位子,天子顯然是在給自己的面子。

  劉思古心中感動,躬身泣道:“感謝陛下寬宏大量!”

  “軍師先去吧!朕和相國再商議一些別的事情。”

  朱泚見劉豐簡直要氣炸了,連忙把劉思古先打發走,等劉思古走了,朱泚才對劉豐冷冷道:“你不用這么惱火,朕比你清楚得很,朕是怕張光晟造反,所以才先穩住他,等他回了洛陽,朕再收拾他。”

  劉豐恍然,豎起大拇指道:“陛下高明,微臣不及萬一!”

  朱泚瞇起眼睛陰:“朕最恨的就是背叛,敢背叛朕的人,朕絕不放過!”

  劉豐一顆心放下,又連忙道:“陛下,新的崤關主將能不能容許微臣推薦?”

  朱泚點點頭,“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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