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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抓住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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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蛋!”

  魚朝恩暴怒地大吼一聲,將手中茶盞狠狠摔在地上,茶盞頓時摔得粉碎。

  幾名侍女嚇得臉色慘白,深深低下頭,旁邊劉思古低聲勸道:“翁父息怒,這樣生氣只會傷害自己身體,而且于事無補。”

  魚朝恩狠狠一拳砸在桌上,“讓我們怎么能不生氣,分明就是他們殺了三郎,現在還要去調查,調查個屁啊!這不就是賊喊捉賊嗎?”

  劉思古擺擺手,讓幾名侍女都下去,他這才低聲道:“翁父,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替三郎報仇也要放一放,現在卑職擔心江淮那邊皇甫溫很可能會撐不住,手中沒有軍隊,根本控制不住鹽場,除非翁父就此放棄,否則必須盡快想辦法。”

  “我當然不想放棄,我本來想另外任命都尉,只恨兵部那幫混蛋,竟然把任命權交給了天子,現在天子不肯任命新都尉,一定要等調查結果出來,口口聲聲說要還我一個公道,我現在急得跳腳也沒有辦法。”

  劉思古沉吟一下道:“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

  “什么辦法?”魚朝恩驀地回頭問道。

  “翁父忘記去年董懷山替他父親給翁父送過一封信嗎?”

  董懷山便是淮西節度使李忠臣的長子,他在京城為人質,但同時也是李忠臣在京城的聯絡人。

  劉思古的話一下子提醒了魚朝恩,去年李忠臣寫了封信給自己,建議在揚州建立鹽軍,保護各鹽場的安全,自己當時沒有理睬他。

  魚朝恩負手走了幾步道:“我知道李忠臣一直在打鹽稅的主意,我甚至懷疑之前刺殺劉晏,就是他派人所為,但我不相信他敢公開奪取朝廷的鹽稅?”

  “他其實是想勸翁父組建鹽軍,然后以他的軍隊為基礎,他不敢奪取朝廷鹽稅,但他想從鹽稅中抽成倒是真的。”

  “但現在找他有什么意義?”

  魚朝恩不解問道:“難道現在再讓他去揚州組建鹽軍,恐怕不現實吧!”

  “卑職并不是說讓李忠臣去組建鹽軍,而是指鹽軍這件事,卑職覺得由地方軍去護衛鹽場,顯然不太合適,只能說臨時充數可以,但如果我們組建了鹽軍,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駐鹽場了。”

  魚朝恩負手來回踱步,心中在暗暗評估自己組建鹽軍的可行性。

  如果劉思古在五年前提出這個建議,或許自己還有操作的余地,那時,軍隊還受太上皇的余威影響,普遍保持中立。

  現在隨著時間推移,軍方都已漸漸向天子靠攏,魚朝恩擔心,提出建議的是自己,但最后摘桃子的卻是別人,尤其關隴貴族和幾大世家的勢力極大,組建鹽軍這樣的好事他們怎么會放過?

  “這個方案先放一放,還有別的辦法嗎?”魚朝恩躊躇良久,還是決定不能冒這個風險。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指控李忠臣企圖謀反,比如收買李忠臣的一名左右,讓他向朝廷告發,李忠臣有稱帝野心等等,然后翁父主動請兵出擊,動用十萬神策軍徹底剿滅李忠臣,然后留三萬神策軍部署在江淮一線,江淮的財源命脈不就掌握在翁父手中了嗎?”

  “不行!”

  魚朝恩這一次毫不猶豫,一口便回絕了劉思古的建議,“神策軍必須駐扎在京城,哪里都不能去,這個辦法不妥。”

  劉思古暗暗嘆息一聲,這其實是最好的辦法了,魚朝恩還是缺乏魄力啊!

  “先生還有別的辦法嗎?”魚朝恩又繼續向劉思古施壓。

  劉思古無奈,只得道:“還有一個辦法,其實是下策,我不太建議翁父采用。”

  “不妨說來聽聽!”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釜底抽薪,我們暫時按兵不動,等到稅錢運輸進京的環節再做文章,只要翁父稍稍給沿途軍閥一個暗示,卑職相信無論淮西的李忠臣,還是汴州的田神玉都不會無動于衷,那時,我們或許就能渾水摸魚了。”

  魚朝恩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倒不錯。

  郭宋在一名文吏的帶領下,走進了劉晏的官房,他將厚厚一疊資料放在劉晏的桌上。

  “這是四十二名鹽鐵判官的詳細資料,應該比較可靠。”

  劉晏頓時又驚又喜,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這個東西,四十二名鹽鐵判官他都認識,但也就認識而已,對方究竟是什么底細,他都一無所知,有了這份資料,就至少給他節省了三年的時間。

  他連忙從中間找出一份資料,“就是此人,叫做余家緒,資格最老的鹽鐵判官,也是一個老頑固,堅決不肯把鹽鐵倉庫的稅錢轉回轉運司,我已經拜訪他三次了,他就是死活不肯。”

  郭宋接過他資料看了看,居然已經擔任二十年的鹽鐵判官,李志父親還是調查得比較詳細,此人是裴遵慶一手提拔起來,裴遵慶已經九十余歲,住在家鄉聞喜,依舊是裴家的頂梁柱,這個余家緒每年兩次去聞喜拜訪裴遵慶,典型的裴家在江淮的勢力代表之一。

  “此人很重要嗎?”

  劉晏點點頭,“現在軍隊已經入駐鹽場,負責押解稅錢去轉運司,以后問題不大了,但以前的稅錢怎么辦?去年一年和今年前九個月的鹽稅,整整一千五百萬貫,都放在鹽鐵監倉庫,我想把它們都轉到轉運司倉庫來,必須要各鹽鐵判官改簽,有了改簽單,就算皇甫溫不同意,我也可以動用軍隊強行搬運。”

  “所以使君就想先說服這個余家緒改簽,有他帶頭,其他鹽鐵判官就會跟從,對吧?”

  “正是這樣,我又找了其他幾人,大家嘴上同意,但都沒有行動,我才知道,大部分人都在觀望這個余家緒的態度。”

  郭宋想了想道:“這個余家緒是裴家的人,難道裴家是支持魚朝恩?”

  劉晏苦笑一聲道:“也不能這么說,裴家是支持鄭王,而鄭王現在又和魚朝恩綁在一起,所以資料說這個余家緒是裴家的人,我才恍然大悟,難怪會如此頑固,死活不肯答應。”

  “這個人就交給我吧!我今晚就去拜訪他。”

  入夜,江都縣城東余家緒的府上來了一名重要客人,鹽鐵監令皇甫溫。

  余家緒的頂頭上司應該是江淮鹽鐵轉運使劉晏,但也可以說是皇甫溫,這是前任鹽鐵監令第五琦同時兼任江淮轉運使時形成的慣例,鹽鐵監令直管鹽鐵判官。

  余家緒年約五十歲,身材干瘦,一張長臉顯得十分精明能干,他是河東太原人,家境貧寒,從小便在裴氏家學讀書,后被裴家推薦到太學深造,二十三歲時出仕,坐過縣丞、縣尉,三十歲起便在揚州出任鹽鐵判官,這一干就是二十年。

  有好幾次朝廷都要把他調走,但被裴家攔住了,他這個位子的職務不高,只是正六品,但十分重要,同時這也是余家緒升官的極限。

  在安史之亂前,如果不是科舉出身,那么官職最多只能做到正六品,安史之亂爆發后,停止了科舉,這個朝廷的潛規則就改成為:如果不是世家或者權貴家族嫡系子弟,做官也最多只能做到正六品。

  余家緒是裴家門生,連裴家子弟都不是,所以他的官職升到正六品也就到頂了。

  余家緒恭恭敬敬將皇甫溫請到貴客堂,又讓侍女上茶,皇甫溫端起茶盞問道:“聽說劉刺史已經拜訪過余判官三次?”

  余家緒嘆口氣道:“軍隊強勢將鹽稅運去轉運司倉庫,我們無法和軍隊抗拒,也就罷了,但劉刺史還要追究以前的稅錢,要求我們簽署改單,這個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皇甫溫點點頭,“余判官的態度令人贊賞,希望余判官能繼續堅持原則,魚相國就常說,堅持原則的人都會有回報,余判官明白我的意思嗎?”

  “卑職愚鈍,請監令明示!”

  皇甫溫淡淡道:“魚相國說,只要你堅持原則到底,明年這個時候,升你為正五品江淮鹽鐵監副使。”

  余家緒心中大喜,連忙起身道:“我一定不會讓監令和魚相國失望!”

  皇甫溫得到滿意的表態,便起身告辭了,余家緒一直把他送出大門,望著皇甫溫馬車消失,這才回到貴客堂。

  他剛走進貴客堂卻嚇了一跳,只見房間里站著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負手背對著他。

  “閣下是什么人?”余家緒后退一步,厲聲問道。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認識這面金牌!”

  男子取出一面金牌,向后展示,“認識它嗎?”

  余家緒一眼認出了金牌上的四個字:‘如見朕面’。

  他頓時大吃一驚,連忙上前單膝跪下,“微臣余家緒聽候圣諭!”

  年輕男子自然就是郭宋了,他戴著一張面具,使他變成一個三十余歲的青臉濃眉大漢。

  郭宋收起金牌冷冷道:“看來你是更相信奸閹能夠取代大唐皇帝,我說得沒錯吧!”

  “在下不敢,在下絕對忠于大唐,忠于天子?”

  “是嗎?”

  郭宋冷笑一聲,“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忠于天子,那我限你在明天中午之前,把所有的鹽稅全部改簽到轉運司倉庫。”

  余家緒半晌道:“我余家緒忠于大唐天子,可閣下不是!”

  郭宋轉身一把揪住他脖領,惡狠狠道:“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我就告訴你,你長子余堅十五歲,次子余強十三歲,都在聞喜裴家家學讀書,你三子余農九歲,你如果明天中午前不簽,我會讓你一個一個看到三個兒子的人頭!”

  “你....你在威脅我!”

  郭宋冷冷道:“李輔國、魚令玄一樣地被我殺了,你算什么?我殺你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不信你就試試看!”

  說完,郭宋將他扔在地上,轉身而去,等余家緒回頭時,身后已人影皆無,余家緒無力坐在地上,后背大汗淋漓,對方竟然把他的家底都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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