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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生活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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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宮藏劍閣,白衣女子疾奔匆匆走進了大門,她一把撤去頭上的斗笠和面紗,露出一張略顯蒼老的面容,臉色十分蒼白,她正是藏劍閣主人公孫大娘。

  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使劍,沒想到便遭遇人生的第二次失敗,第一次是被她的師兄王忠嗣擊敗,第二次卻敗在她師兄的徒弟手中。

  她有點氣惱地坐在大堂上,輕輕喘氣,畢竟年紀大了,她的體力也幾乎消耗殆盡。

  這時,一個中年女子匆匆走來,她是公孫大娘最小的徒弟李十二娘,也是武藝最高的一人,盡得劍器真傳。

  她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十分精明能干,目前是藏劍閣的主事。

  李十二娘一眼看見了師父手腕,驚呼道:“師父,你受傷了!”

  “一點皮肉之傷,沒傷到筋骨,不要大驚小怪,把藥給我拿來,我上點金創藥就好了。”

  李十二娘剛走幾步,忽然停住,低聲道:“師父,有人在等你!”

  “誰在等我?”

  “是朕在等阿姑!”

  公孫大娘連忙站起身,只見側面客堂內走出一名身穿赤黃常服,頭戴紗帽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雄偉,甚有氣派,他站在門前負手卓立,便如一株高拔的松柏,英姿過人,容貌也十分英俊,美中不足之處,臉上略帶一點病容。

  中年男子正是大唐天子李豫,登基十一年了,雖然大唐各地戰亂都已平息,國力開始逐漸恢復,但還遠遠談不上盛世,大唐實際上處于一種軍事平衡之中。

  安史之亂并不是被剿滅平息,而是一心稱帝的史思明父子死后,他手下諸多大將沒有稱帝之心,便和朝廷達成了妥協。

  大唐天子在河北、山東以及江淮、荊襄封了七個藩鎮,分別由田承嗣、李懷仙、張忠志、薛嵩、李寶臣、侯希逸、梁崇義等七人統領。

  這七人皆封為郡王,準許他們軍隊自領,地方官員同時向朝廷和藩鎮匯報,地方財稅和朝廷各分一半,藩鎮郡王可以由長子繼承。

  但七大藩鎮郡王必須大唐天子稱臣,承認朝廷的權威,同時必須質子于長安。

  十年來,七大藩鎮并不安份,首先便以財力不足養軍為由,把財稅收入全部劃歸已有,而且從不來朝,朝廷三番五次宣召皆置若罔聞。

  其次是藩鎮的地方官漸漸被他們用自己人換掉,名義上服從朝廷,但實際上就是他們自治了。

  七大藩鎮就是七個毒瘤,不斷吞噬大唐肌體,他們勢力不斷擴大,軍隊不斷增加,朝廷已無力鎮壓,只得聽之任之。

  這還是公開的藩鎮,還有不少野心勃勃的小軍閥,諸如田神玉、李忠臣、朱滔、李正己、薛兼訓、劉洽等等。

  除了藩鎮割據,還有邊疆的嚴峻形勢,以及朝廷內部的宦官專權,手握軍權,壓制文武百官,以至于宦官權勢之大,連相國元載見到魚朝恩都得恭恭敬敬稱他一聲阿翁。

  大唐的內憂外患像三座大山壓在天子李豫頭上,令他困苦不堪,三個兒子也不省心,為了爭奪東宮之位,竟和三大宦官沆瀣一氣,令他又是生氣,又是無奈。

  巨大的壓力和朝務繁重使李豫身體漸漸變的病弱,連普通宮女都看得出,他不是長壽之相。

  公孫大娘上前跪下,“公孫參見陛下!”

  李豫連忙虛托,“阿姑請起,怎么回事,阿姑手怎么受傷了?”李豫也吃了一驚。

  公孫大娘苦笑一聲,“被我的小師侄一劍刺中手腕,長劍也落地了,他還算有良心,對我手下留情。”

  李豫愕然,連劍法冠絕天下的公孫大娘也被擊敗了嗎?

  公孫大娘擺擺手笑道:“陛下不必驚愕,我的武藝來自師父,我被師父的劍法擊敗,一點不丟人,只是那臭小子對劍器的理解居然比我深透,令我既有點沮喪,但又十分欣慰,他居然破了我的千手觀音劍。”

  “但楊雨也是木真人的徒弟......”

  “陛下不要提他,他比郭宋差得太遠,我們師門的武藝不是靠師父傳授,而是要靠自己領悟,劍器九式很簡單,我每個徒弟都教了,每個徒孫也學了,但她們的武藝卻相差巨大,這就是個人的領悟能力不同。”

  “那有沒有希望把他拉進藏劍閣,為朕所用?”

  公孫大娘搖搖頭,“我不知道,陛下,我真看不透他,他很獨行特立,按理說,我師兄是王忠嗣,他教出的徒弟應該也是忠臣良將,像李晟、楊雨,他們都對陛下忠心耿耿。

  但郭宋卻和他們不同,段秀實那樣挽留他,希望能重用他,而且他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勞,也沒有想過借此機會步入仕途。”

  李豫第一次知道郭宋這個名字,還是段秀實給他的述職報告中提到,報告中,段秀實詳盡描述了這個年輕人所立下的大功,給李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他第二次看到郭宋這個名字,是有關思結部吞并阿布思部的戰爭,郭宋再次在李晉陽的報告中大放異彩。

  當公孫大娘提到郭宋也是她的師侄,是當年王忠嗣的徒弟時,李豫再也忍不住,決定將郭宋攬為已用。

  而今晚公孫大娘親自去試探郭宋的武藝,就是李豫的建議,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現在郭宋擊敗了公孫大娘,李豫終于相信,郭宋就是自己最急需人才。

  李豫沉默片刻道:“或許段秀實的分量對他還是太輕了一點。”

  李豫又對公孫大娘笑道:“明天阿姑陪我走一趟吧!”

  次日上午,郭宋來到務本坊,他雖然帶著鹿王茸,但其實是來興師問罪,李安讓自己去割鹿王茸分明是給自己挖了個坑,虧自己還那么信任他。

  他絕不相信白衣女子出現在內苑外是個巧合,分明是在等自己,但她等自己做什么,郭宋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進了商行大門,迎面便見李安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沒有半點愧色。

  李安抱拳笑道:“我就知道郭公子出馬,不會讓我失望。”

  郭宋沒好氣道:“昨天落入陷阱,差點被人一劍刺死。”

  “啊!莫非公子遇到給偷獵者挖的陷阱?”

  郭宋見他裝糊涂,心中更是惱火,他忍住氣淡淡道:“鹿王茸我拿到了,但我希望見一見開高價賣此鹿茸的客人!”

  郭宋剛剛從藥鋪過來,他才知道鹿茸的收購價是按重量給的,和大小無關,而且鹿茸越大,藥性也就越差,反而不是上品,他這么大的鹿王茸,藥鋪只肯開價八十貫,郭宋才明白,花三千貫錢買鹿王茸的人,根本就是別有用心。

  很有可能是公孫大娘,如果真是她,那她是什么意思,她把自己師兄拖下水,害得他到處被人追殺,難道她還要來拖自己下水嗎?

  李安點點頭,“我明白,我這就安排,請公子隨我來!”

  兩人來到商行內院,在一間院子里前,只見有兩名帶刀武士如雕塑般站在大門前,郭宋一怔,買主已經在等自己了?

  片刻,出來一名衣著樸素的中年婦人,一擺手笑道:“郭公子請隨我來!”

  郭宋走進院子,目光銳利地向中年婦人的手腕望去,她身材著實有點像昨晚的白衣女子。

  中年婦人淡淡道:“昨晚和公子交手之人是我師父。”

  饒是郭宋有心理準備,心中還是一震,公孫大娘至少七十歲了吧!昨天那個白衣女子像七十歲的樣子嗎?

  若不是自己拆招時算得精準,反手一劍刺中她,昨晚自己就敗慘了。

  郭宋一時沉默了。

  兩人來到一間屋子前,中年婦人請郭宋稍等片刻,她進去稟報,不多時出來道:“郭公子請進!”

  郭宋走進房間,卻見一名中年男子負手站在窗前,穿著一身淡黃色襕衫,頭頂紗帽,腰中系一條玉帶,身材中等,頜下一縷黑須,很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質。

  在中年男子旁邊站著一名面目姣好的宮裝婦人,看年齡好像四十余歲,但細看眉眼,好像又不止,她笑容竟十分親切慈祥,這是老年婦人才會有的笑容。

  郭宋心中頓時明白了,這位婦人便是歷史上以劍法出名的公孫大娘,昨晚自己遇到的白衣女子就是她。

  但這位中年男子又是誰?

  中年男子看了看郭宋,淡淡笑道:“要買你鹿王茸之人,就是朕!”

  郭宋一個激靈,連忙跪下,“小民不知是陛下,請恕小民失禮!”

  原來這位中年男子便是當今當今天子李豫。

  李豫請郭宋平身,他有打量郭宋一下,對公孫大娘笑道:“阿姑,你這師侄人品出眾啊!”

  人品不是指品德,而是指品相,也就是外貌、身材、氣質很出類拔萃。

  公孫大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李豫又對郭宋呵呵笑道:“你獵的白狼王皮朕已經作為國禮送給思結可汗,不過你獵的白虎皮朕也很喜歡,不過朕怎么覺得它很像北苑那頭白虎啊!”

  郭宋卻滿頭暴汗,他手中還拎著鹿王茸呢!偷獵者被主人當場抓獲的感覺著實令他難堪。

  半晌,他才冒出一句話,“生活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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