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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舍小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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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通鼓,戰飯造。二通鼓,緊戰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進退俱要聽號令,違令難免吃一刀,三軍與爺歸營號!"

  陳跡抬頭,只見那一襲棕色大襟的背影,哼著小曲一步步上了河堤,消失在一排排柳樹后。

  對方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如戲臺上的名角,演罷了自己的高光,便退進戲臺外的黑暗里,這一次,陳跡已經準備好用體內爐火硬抗夢境,甚至準備嘗試將夢雞反向拉進軒轅的青山里萬一事情敗露,他可能會被抓入內獄,若能爭取個發配流放的機會,他便在流放之地,潛心修行劍種門徑,等再回歸中原時,一劍把這些狗賊都殺了,

當然,他也可能爭取不到流放的機會,屆時,他就搞點小發明,爭取一些從輕發落的機會。陳跡入夢前想過很多種可能,但他沒想過,夢雞放水了,陳跡沒有從夢雞身上感受到敵意,他只覺得,對方看自己時,有些羨慕。他回憶著夢雞所說“得到那位大人青睞’,忽然意識到:有人授意夢雞不要審他。誰誰有資格給夢雞授意呢  陳跡心中有一個答案。

  此時,金豬打斷他思緒,誠懇拱手道:“兄弟,以前多有誤會,還望多多包涵,我說過,只要能證明你的清白,我一定會想辦法補償。往后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需要言語一聲,我必不推辭。

  說著,他便要熱情的握住陳跡右手。可陳跡卻平靜地退后一步:“大人,我申請辭去密諜司的職務。金豬趕忙笑著上前一步:“怎么突然要退密諜司呢我密諜司薪俸要比其他同級官員高一倍。陳跡搖頭:“命沒了,要錢有什么用"

  金豬立馬換了說辭:“此間事了,我定向內相大人稟明你的功勞,必為你請到一條修行門徑,若能在三十六歲前突破尋道境。長命百歲也不在話下。

  陳跡退開第二步:“大人,先前你便要承諾我修行門徑,可我已把性命豁出去了,也沒見到修行門徑的影子,咱們密諜司的大人物,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受不起。"

  金豬再進一步:“待你成為生肖,有了我寧朝五品官身,尋常宵小門徑的術法,便對你無用了。你看那張果兒,尋常人怕他,可他豢養的污穢之物,根本近不得我身。

  陳跡剛要退第三步,卻被金豬搶先拉住:“別退了別退了,這次我即便跪在解煩樓前長跪不起,也要給你跪來一個修行門徑。

陳跡沉默許久  此刻金豬態度兩極翻轉,倒是再也不說威脅的話了,

  金豬凝聲問道:“成交嗎我為你求來一條修行門徑,咱們前塵往事一筆勾銷。陳跡抬頭:“成交”

  剎那間,這世界似乎寂靜了一刻,連遠方沖天的火光都停滯了一瞬。

  金豬長長舒了口氣,就連臉上的肌肉都輕快了許多。

  不知怎的,陳跡忽然覺得金豬有種解脫感,仿佛終于解決一樁人生大事。

  金豬樂呵呵拍了拍陳跡肩膀:“往后你的命比我的命還金貴,放心,誰要為難你,便是跟我過不去。

  說著,他有些感慨:“兄弟,你也別怪我謹慎,實在是我已經輸不起了。

陳跡疑惑:“大人,這是何意  金豬神秘一笑:“以后你會明白的。

  天色已亮。

陳跡看見河堤上漸漸人多了起來,街坊鄰居拎著盛滿水的木桶,奔往火海。可火勢已成,那洶涌火龍不燒盡整片里坊是不會罷休的。金豬站在河畔感慨道:“這次又有不少百姓遭殃了。非我所愿也。陳跡警他一眼:“大人,若無密諜司與劉家爭斗,也不會有這一場大火。金豬想了想回答道:“陳跡,我且問你,一場大火會有上百戶人家遭殃,可劉家如果不除,讓他們繼續盤踞豫州吞并田畝,瞞報田畝,會有多少戶人家遭殃  陳跡搖搖頭:“大人不用與我說這些,我沒打算明白這些大道理。

  “隨你吧!

  金豬轉身看向河心,只見烏篷船上天馬一襲白衣佇立,河面正升起一層薄薄的霧。

  天馬立于其中,如安靜的謫仙人。

  金豬朗聲道:“不用管我了,去抓劉明顯吧。

  卻見天馬在船首靜靜比劃了幾個手語,金豬也回了幾個手語,而后烏船緩緩調頭駛入漸濃的霧中。

  一切都很安靜。

  “金豬大人,天馬大人這是陳跡詫異看向金豬:

金豬看著天馬遠去的背影,輕聲道:“他能聽見,只是從小患了失語癥,說不出話來。內相大人請太醫輪流給他診病,草藥試過,針灸也試過,全都治不好。陳跡問道:“我師父給他診治過嗎  “姚太醫也給天馬診治過,但姚太醫看他一眼之后,連脈象都沒摸,比愛你轉身走了。我問怎么回事,姚太醫金豬說道:說天馬的嘴巴沒問題,不能說話是因為心病。

“心病  金豬自嘲:“呵,我密諜司多的是天殘地缺之人,要么身體殘缺,要么心里殘缺。

陳跡好奇問道:“金豬大人缺什么  金豬看著自己兩只空空如也的手腕,悲涼嘆息道:“我現在很缺錢。

陳跡忽然問道:“大人,劉明顯是否抓住了  “沒有,劉家客卿與象甲衛玩命護著他逃走了。

  “這是個好機會。

  金豬看著牡丹橋的方向冷笑起來:“他跑不了,我密諜司這次哪怕將洛城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他找出來。這些年劉家都是劉明顯在主事,只要抓住他,劉家便完了……

  洛城官道上,一駕馬車疾馳,倒退的風卷著窗簾晃動,木輪子壓在石板路上發出咯噔咯噔聲響。劉明顯掀開車簾,只見他面色蒼白,急聲催促:“快,回劉家大宅,讓人去偃師大營將象甲衛全部搬來,以免解煩衛將劉家大宅給圍了。

駕車之人并不會打他,馬車也并沒有向南走  劉明顯厲聲問道:“這不是回劉家大宅的路。你要帶我去哪駕車之人平靜道:“二爺,老爺先前有交代過,若您事情敗露,便第一時間帶您去祖陵見他。這會兒,老爺應該在祖陵等您呢。

  劉明顯松了口氣:“原來是老爺子的安排,有老爺子在就好。

  他跌坐廂里,只覺得太陽穴一陣脹痛。

  掌權八載,他在這豫州如皇帝一般。

  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沒想到最終還是要請父親出山。

  馬車兜兜轉轉上了洛城北邙山。

  當劉明顯來到碑石如林的祖陵時,劉袞正穿著一身白麻孝衣,頭戴孝帽,安安靜靜跪在劉老太爺陵寢前,燒著一沓黃紙。劉明顯匆忙道:“父親。"

  劉袞輕聲道:“你也來跪下,給你爺爺燒些紙錢吧。

  平靜的聲音里仿佛有著讓人鎮定的力量。

  劉明顯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一旁,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沓黃紙,一口氣全部丟進火盆里劉袞慢慢說道:“你小時候,你爺爺最疼你。便是你要天上的星星,他恐怕也得想辦法給你弄下來一顆。"劉明顯神情一滯。

劉袞繼續說道:“我說要你去京城做官,見見世面,可你爺爺舍不得你去京城受委屈,便非要將你留在身邊,做了八年的豫州通判。你知道自己輸在哪里嗎你與你姑姑都輸在眼界。劉閣老抬頭看著薄薄霧中的茫茫邙山,嘆息道:“你姑姑眼里的世界,只有那紫禁城里芝麻大的三宮六院。你眼里的世界,只有這豫州一州之地,你們怎么可能贏呢  劉明顯怔然。

  “來陪我手談一局吧。你我父子二人,好像很久沒有對弈過了。劉閣老緩緩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侍衛鋪好草席,抬來桌案,擺上棋子。

  劉閣老跪坐草席上落子,以小飛守角開局,僅三十二手便將劉明顯逼入長考,不知如何落子。

  他越看,越發覺得自己手里白子如劉家處境,左右夾擊,四面埋伏。

  這邙山之上,仿佛響起戰鼓聲,又仿佛有人猛然撥動琵琶琴弦,殺機畢露。

“猶豫不定嗎  劉閣老嘆息。

  劉明顯咬咬牙:“父親,我這棋,已經沒有活路了。

  劉閣老指著棋盤壺’位,:“落子此處,舍小就大,當可再掙扎一番。

  劉明顯豁然抬頭:“父親。

  下一刻,他的脖頸忽然從后面被人勒住,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劉明顯掙扎著踹翻棋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面色青紫,眼睛如死魚眼般直勾勾盯著劉閣老,似要問個為什么。劉閣老一粒一粒拾起地上棋子,重新丟入棋簍之中,感慨道:“阿顯,最想護著你的人,已經被你親手殺了啊。說罷,他起身脫去麻衣與孝帽,龍行虎步往山下走去:“將他的尸體交給金豬,就說此逆子一心誅殺景朝賊子,卻險些釀成大禍,在家中畏罪自殺了。

  "老爺,密謀司不會信。

  劉閣老頭也不回:“信不信,不重要。

  劉明顯彌留之際看見,一個又一個偃師大營的灰衣死士從碑林里走出,沉默著,追隨在自己父親身后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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