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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縱使相逢應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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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醫館正堂里,姚老頭慢悠悠的寫著藥方,再遞給陳跡抓藥。

  陳跡稱藥時動作緩慢且安靜,眼睛直勾勾盯著銅秤的刻度,都快看成斗雞眼了,也絕不往其他地方多看一眼,生怕靖王的怒意波及到自己。

  白鯉低著腦袋站在世子身邊,一個勁的偷偷用腳尖踹世子,讓他趕緊認錯。

  然而靖王不再看世子,只是看向陳跡:“先別稱藥了,難得遇見你這種棋道偏才,過來再對弈幾局!”

  “哦…………”

  陳跡低眉順眼的來到柜臺旁,將一枚枚棋子撿今棋簍里。

  靖王笑了笑:“這次便不讓你兩子了,讓兩子可贏不了你!”

  白鯉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自己父親跟小輩下棋時主動說不讓子?這倒是稀罕事!

  她一步步挪去偷看兩人下棋,可才剛挪兩步,靖王斜眼掃她,她便又老老實實退了回去,只能偷偷踮著腳瞄過去。

  陳跡棋力遠不如靖王,不過仗著靖王沒見過如此偏執的治孤之術,一次次絕地反擊。

  靖王贊嘆道:“明明是個聰明的人,為何不走棋術正道,偏偏只愛這一種劍走偏鋒的棋法?豈不是將自己的棋藝局限了嗎?”

  陳跡平靜落下一子:“貪不得勝。”

  靖王怔了一下。

  所謂貪不得勝也是棋術要訣之一。

  陳跡的意思是自己性格便是如此,也只擅長治孤吞龍這一道,如果非要學別人掌控大局,步步為營,反而沒法贏了。

  靖王拈著棋子感慨:“你這般性格可做不成棋手,若是只能做棋子,甘心嗎?”

  陳跡不解,這該是一位王爺問醫館學徒的話嗎?

  醫館學徒不過是蕓蕓眾生,生如野草,不得青天這樣的身份,談何棋手與棋子?

  他思索片刻,疑惑反問道:“必須活在這棋盤里嗎?”

  靖王爽朗一笑:“也可以活在棋盤外,那便是另一種活法了。”

  跪在地上的世子悄悄抬頭,與白鯉相視一眼,兩人都發現自己老爹與陳跡下棋后,心情竟漸漸好了一些。

  世子給白鯉使了個眼色,白鯉心領神會,趕忙端走靖王已經空了的茶杯,又續了一杯茶水。

  此時,靖王一邊與陳跡下棋,一邊還能分心跟姚老頭聊天:“姚太醫,白鯉與朱云溪最近闖禍了沒有?”

  世子與白鯉頓時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的看向姚老頭。

  姚老頭站在藥柜前,背對著紅木柜臺,一邊抓藥,一邊寡淡道:“大禍倒是沒有,就是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玩耍。每日亥時出門,咱也不知道這么晚的時間,洛城還有哪里可以玩耍。”

  靖王情緒穩定道:“自然是去白衣巷,紅衣巷了。”

  世子與白鯉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靖王慢條斯理道:“先前朱云溪的月銀已經減了,沒錢去這些地方,想來是白鯉給他掏了荷包。從這個月起,白鯉的月銀也減。”

  世子頓時一慌,完了!

  白鯉低聲道:“父親,我以后不給我哥錢了,您能不能別減我月銀啊。”

  靖王不答,只是拾起棋子,又要與陳跡再來一局。

  他抬頭看向陳跡:“云溪與白鯉去白衣巷和紅衣巷,有你一份嗎?”

  陳跡認真道:“回稟王爺,草民努力鉆研醫術和課業,哪有時間去那種地方。”

  世子:啊?

  白鯉:啊?

  靖王看了世子與白鯉一眼:“你倆倒是應該多喝陳跡學學。”

  世子突然說道:“這小子是跟我們一起去的”

  陳跡:“誰都別活……”

  靖王樂呵呵看向陳跡:“你也去了?”

  陳跡:……

  靖王將棋子收入棋簍中,笑著問道:“所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是你寫的?”

  “云溪什么本事我很清楚,他寫不出來那些東西。”

  陳跡詫異了。

  原來靖王什么都知道,對方不僅知道世子的等人去了白衣巷,紅衣巷,還知道世子用在繡樓里的每首詩。

  是了。

  一位實權藩王,怎么可能對洛城一無所知呢!

  世子更詫異了。

  怎么自己去白衣巷就得跪在這,陳跡去白衣巷卻能被好言好語對待?

  不公啊。

  棋局繼續。

  靖王連續三局輸給陳跡刁鉆的治孤之術,面上卻沒有一絲不甘或怒意,反而眼中又多了幾分探尋和興致。

  就這么一局局下著棋。

  陳跡越下越吃力,直到靖王堵死了他所有劍走偏鋒的路子,讓他再也沒法治孤吞龍。

  輸了。

  陳跡只是一個洛城市的圍棋二等獎,放眼整個圍棋界,并不算什么。

  輸是早晚的事,但他沒想到自己輸得這么快。

  靖王笑著看向陳跡問道:“少年郎,我的棋藝如何?”

  陳跡深吸一口氣:“厲害!”

  “若讓你用一個詞評價,如何?”

  陳跡想了想:“耐心,靖王真的很有耐心。”

  對方步步為營,,可以為了大局籌謀數十步。

  布局之時,仿佛求勝之心是多余的,是雜念。

  可再仔細看時,卻發現對方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贏。

  此時,靖王看向姚老頭:“姚太醫,您對建州按察使馬一鳴有救母之恩,九年前若不是您給診病,恐怕他母親早已過世。如今建州糧倉里還有些糯米,您是否能給他寫封信。我想調用他的那些糯米解燃眉之急。我寧朝文官首重孝道,您寫信一定管用。”

  姚老頭點點頭:“可以,我今晚便寫,王爺明日造人來取即可。”

  “待會兒便寫吧,一刻都耽誤不得啊。”

  靖王面色舒緩了一些,卻還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建州那位按察使一直不肯交出這批糯米,也是為了一洲之生計著想。如今我調走這批糯米,還得為他想辦法用其他作物填補糧庫。以免百姓餓了肚子。”

  陳跡忽然陷入沉思,糯米砂漿在他的那個世界里,一直沿用到十八世紀末期。

  直到國外水泥技術進入國內才漸漸被取代。

  那時水泥被百姓稱作’洋灰‘。

  糯米砂漿好用嗎?

  好用!

  萬里長城便是以糯米砂漿做粘合劑,歷經千年不倒。

  某種程度上,它要比普通水泥更結實耐用。

  但關鍵在于,諾尼砂漿出現在一個生產力并不高的時代,本身就與民生產生了沖突。

  而且,使用糯米砂漿想要鈣化后達到標準強度需要三年,而水泥想要達到標準強度則只需二十天,成本極低。

  水泥一旦出現,對搜索妙·味書·屋,看青山完整版。整個建筑領域都將是一次徹底的顛覆。

  陳跡回憶著,水泥怎么制作來著?

  正思索時,太平醫館外又熱鬧起來。

  眾人望去,卻見門口有轎夫抬著一頂頂官轎往靖王府行去。

  只粗略估計,便有三四十為官員,一同聯袂拜訪靖王。

  陳跡抬頭看去,卻見靖王仿佛沒發現這些人似的,只是淡定落子,還提醒陳跡:“該你了。云溪,別跪在那丟人了,起來吧。”

  “噢!”

  世子欣喜起身,彎腰揉搓著自己生疼的膝蓋。

  沒過一會兒,那些個官員前往靖王府無功而返,似是得到了靖王府并不在王府的消息,只能打道回府。

  待他們經過太平醫館時,卻見一位轎中官員無意中掀開簾子,瞥見醫館柜臺旁那熟悉的身影。

  “停停停。”

  官員喊停了轎夫,他定睛仔細看去,確定自己沒有認錯。

  倒不是他有多熟悉靖王,而是靖王這一身衣服穿了不知多少年,早就刻在官員們的記憶里。

  落轎,一眾官員身穿綠色、藍色官袍,胸前打著白鶴、錦雞、鴛鴦的補子,腰束革帶,腳踩皂靴。

  他們聚集在太平醫館門前,一時間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一個個低聲交頭接耳。

  下一刻,所有人看向為首的兩名官員,其中一人蓄著長長的胡須,面色紅潤,他想了想說道:“待王爺贏了這局棋,我們再進去。”

  眾人安靜下來,在寒冷天氣里一邊跺腳,一邊搓手,鼻頭凍得通紅。

  片刻后,為首那名官員輕咦了一聲:“王爺棋藝精湛,今日搜索妙·味書·屋,看青山完整版。怎有閑心和一個學徒少年郎對弈?這有何樂趣可言……哎?陳禮欽,我看那小子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洛城同知陳禮欽聞言抬頭,凝目望去,卻忽然發現與靖王對弈的少年郎,竟是自己那半年多不曾見過的小兒子。

  他這才想起,自己將陳跡送來了太平醫館當學徒。

  張拙轉頭看向陳禮欽:“想起來了,我在你府上見過他。我記得前年上元節,去你府上飲酒,他就坐在右下手位的最后一個……”

  張拙十二歲考中秀才,十五歲便東華門外唱名,成了寧朝最年輕的那位狀元郎,寫的一手好字,更是有過目不忘之本領。

  此人十九歲發妻過世,二十二歲迎娶當朝太傅徐拱侄女,從此之后,平步青云,十五年便走完了別人一輩子都走不完的官路。

  再等些時日,入閣也是早晚的事,只是。張拙卻沒有知府的穩重內斂,他輕佻的用胳膊肘捅了捅陳禮欽:“你家小子怎和靖王一起下棋?好你個陳禮欽,偷偷走了王府門路卻不告訴我,難怪你要將自己兒子送來當學徒!”

  陳禮欽皺眉不答,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如何回答。

  張拙的疑問,也是他的疑問。

  陳跡為何能與靖王一起下棋?

  而且,此時太平醫館內,是不是還傳來靖王爽朗的笑聲,自家那小子似乎與靖王相談甚歡!

  只聽嘩啦啦一陣聲響,醫館內陳跡拾起黑子投入棋簍里,一局結束。

  張拙拉了拉陳禮欽的袖子:“快跟上。”

  兩人跨過門檻來到靖王身后,陳禮欽只是拱手作揖,張拙卻諂笑著一揖及地:“參見靖王殿下,您此次南下籌措軍糧辛苦了。”

  靖王緩緩轉身:“二位也辛苦了,我聽聞下雪之時,你們還去了河堤慰勞河工,此體恤百姓之舉,當得起這一城的父母官。”

  張拙搶先笑著說道:“哪里哪里,都是分內之事。只是咱豫南前幾個月的那場洪水淹了許多田地,如今正有大量難民無家可歸,無地可種,此時正往咱洛城逃難而來,得盡快想辦法建造房屋安置才行。”

  “你倒是心系這一州百姓。”

  靖王緩緩道:“說說,有何難處?”

  “現在建造房屋,恐怕有些來不及了。”

  張拙與靖王交談時,陳禮欽目光一直往陳跡身上瞟。

  但奇怪的事,他這個小兒子專心收拾棋盤,根本不多看他一眼。

  待到他這小兒子收拾完棋牌再抬頭,兩人四目相對,對方也只是客氣的微笑了一下打招呼,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陳禮欽眉頭漸漸擰起,他當初也是因為陳跡好賭,才將此子送來太平醫館當了學徒。

  他自問沒有虧待陳跡,在太平醫館當學徒是個好門路,自己每月也都有交代管家送來學銀。

  可如今,對方竟在醫館里連家都不回,見到自己父親形同陌路,只是賭氣與陳府恩斷義絕?

  太不懂事了!

  且不提陳禮欽心中疑惑,陳跡也有點不自在。

  這么多官員在場,他守在棋盤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還有意味官員老師看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陳跡低頭打量自己衣服,也沒破洞什么的啊。

  姚老頭看出它的不自在,輕飄飄說道:“陳跡,去給兩位大人倒杯茶水暖暖手。”

  “哎,好嘞!”

  陳跡回后院端出個托盤來,客客氣氣的端至陳禮欽面前:“大人,請喝茶。”

  陳禮欽那方方正正的臉上,眉頭快要擰在一起:“你喊我大人?”

  陳跡怔了一下,不喊你大人,喊你什么?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卻見張拙捧起溫暖的陶杯,一邊暖手,一邊笑著說道:“王爺,今年搜索妙·味書·屋,看青山完整版。豫州秋闈可是備受矚目,陳大人家公子陳問宗在東林書院時便得先生們夸贊,說是狀元之才,好些江南士子不服氣,揚言要在明年殿試時比一比呢!”

  靖王看了陳跡一眼,也對陳禮欽笑著夸贊道:“陳大人教子有方,不僅長子教得好,這小兒子陳跡也教得好。方才對弈,他可贏了我不少局!”

  陳跡心中一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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