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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湖絲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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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巍對姜安寧心生懷疑。

  姜族長聽著兩人的對話,卻生出了幾分興奮之意。

  “村正也知道這事兒?種桑,飼蠶?”

  他本來是覺得姜安寧胡鬧的,沒想到江巍竟然也知道。

  在姜族長的眼里,姜安寧是跟他們一樣的人,都是泥腿子,能有什么見識?

  不過是走了狗屎運,僥幸靠那什么繡活賺了錢,才有如今的舒坦日子。

  可江巍不同。

  便是他跟縣令的那層裙帶關系,就足以令人信服。

  聽他說,準不能有錯!

  江巍抿了下嘴:“植桑飼蠶,古而有之,繅絲織綢,更是為不少家族,帶來了巨大的財富……如今更有天下桑蠶之利,莫勝于湖的說法。”

  “倒也確實有不少村落,土地不適宜種稻、粟一類的作物,于是因地制宜,將種植的重心挪到種桑樹上,以養蠶繅絲為生。”

  “其中湖絲以細而勻、富拉力、絲身柔潤潔白的上乘品質,為貴族階級所偏愛,連太祖爺都對此贊不絕口,欽點為宮廷御供,也由此,在湖州地界,衍生了幾個湖絲世家出來。”

  說起“世家”二字,江巍語氣略有不屑。

  似是很瞧不上的樣子。

  姜安寧卻更好奇,江巍到底是什么人?

  知識涉獵如此廣闊。

  原本,她還擔心忽悠不了村里人種桑樹,養蠶……畢竟這種技藝之事,無人引領傳承教學,只憑著一腔熱情就想成事,簡直難如登天。

  可以說是,與癡人說夢無異了。

  姜安寧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江巍,猜測人的身份。

  江巍也在緊盯著姜安寧,想看人會否有所反應,露出馬腳。

  “世家?就,就靠種桑樹,養蠶這玩意兒?還、還得了太祖爺的賞識兒,欽點為御供?”

  姜族長震驚的快要說不出話來。

  本朝自太祖皇帝至今,已傳了十五位帝王……

  從太祖爺時期開始,就得到了賞識,成為御供世家,那、那得是風光富裕了多少年啊!

  姜族長想想就覺得激動。

  若是他也能成為那樣的大家族話事人,便是到了九泉之下,都能笑著醒過來!

  他帶著幾分不確信的看向江巍,連語氣都恭敬了許多:“村正啊,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這真是能賺到錢的路子?”

  “賺錢?”

  江巍嗤了一聲,笑著搖頭:“何止是賺錢,族長可曾聽說過一句話?”

  “什么?”

  “術業有專攻!”

  江巍笑了笑:“凡是能進入織造府領差事的,至少有一半都是來自這些絲織世家。”

  “差事兒?這是……為官的意思?”

  姜族長想到那一可能,激動的面色潮紅,連呼吸都有些不暢快了。

  “那倒也不是。”

  江巍笑笑,給人潑了一盆冷水:“織造府倒也不算官衙。”

  “最開始是由織造太監來督管的,后來換成了侍郎,如今嘛,歸內務府統管,嚴格來說,是為朝廷供應織品的皇商。”

  姜族長心頭的火熱,瞬間涼了半截兒。

  “但是嘛,這織造府里分設著不同的機房,技術分工十分細致,搖紡匠、牽經匠、打線匠等,各類工匠有許多人。”

  “這工匠多了,總得有個管理的人吧?”

  “于是就有分設了所官,所官之下又有高手、管工等,監管技術,督率工匠,從事織造的無品階之人。”

  江巍說及品階之時,語氣里總是難免輕蔑。

  他笑了笑:“可這芝麻大小,到底也是個有點權利的。”

  “端看族長你怎么想了。”

  姜族長老臉一紅。

  他自然是想子孫后代,也能吃上官糧的。

  可他總覺得江巍的語氣,有些不對味兒。

  “我能想什么,要不是聽了你們說,我都不知道,外頭還有這樣的世界。”

  姜族長含糊著打了個哈哈,沒有袒露出內心那些小九九來。

  江巍嗤笑了聲,沒有戳穿人的那點小心思。

  “這么說,安寧說種桑樹能賺錢,不是在誆騙我們了?”

  有人按耐不住心思,語氣急切的問道。

  “可咱們也沒有會養蠶的啊,就算種了桑樹也沒有用吧?”

  “不會可以學啊!既然安寧跟村正都說可以,還怕他們沒有法子,找來會養蠶的人,教咱們嗎?”

  “是啊,不是有那些什么世家啊,大族的嗎?隨便去請個人來,都能教會的吧?”

  “可人家為什么要教咱們呀?要是這養蠶真的如此賺錢,那人家憑什么把安身立命的傳家本事教給咱們。”

  “我相信村正跟安寧丫頭,肯定會有路子!”

  大多數村里人,都生怕會錯過這樣好的賺錢路子,紛紛拿話抬高起江巍與姜安寧來。

  更有人渾水摸魚道:“村正跟安寧才是真正郎才女貌的一雙壁人,往后有他們二人帶領著咱們發家致富過好日子,還愁不能頓頓吃上肉嗎?”

  不過這句明顯拍馬屁的話,算是正正好的,拍到馬蹄子上了。

  四周人怒瞪其人,滿臉鄙夷。

  江巍臉色也不大好。

  誰要和那女人的生的賤種郎才女貌……

  他最多也就是勉為其難的,允許姜安寧為妾室,侍奉在側,隨心把玩。

  待到他將人身上的線索價值榨干,若膩煩了,也大可以送人或者圈禁。

  郎才確實是郎才,女貌?

  江巍看了一眼姜安寧,倒也實在是無法違心說出此女貌若無鹽這話來。

  姜安寧只覺晦氣。

  若非此時還要維持無辜的假象,她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想要學習養蠶繅絲技藝,倒也不難。”

  江巍語氣隨和的給眾人喂下一顆定心丸。

  他看了一眼姜安寧:“要說繅絲之事,最為出名的湖絲世家,當屬湖州桑家。”

  “二十年前,桑家大小姐,曾攜傳家之技,嫁與嶺南姜家的二公子,結下兩姓姻緣之好,同時也把湖絲技藝,帶到了嶺南。”

  “不過很可惜的是,嶺南雖也同樣種桑養蠶,包括這姜家,曾以薯莨紗出名,附近村落,也是有不少養蠶人居住,專門為其提供白胚紗。”

  “可許是橘生淮北則為枳,橘生淮南則為橘的緣故,桑家大小姐并沒能成功的,將適宜制成湖絲的養蠶之法,在姜家發揚起來。”

  “湖絲除了細而勻、富拉力等特點以外,最為人稱道的,是其可以比一般土絲多掛兩枚銅鈿而不斷。”

  “桑家大小姐按著家傳的技藝,在嶺南種桑,飼蠶,烘出來的絲,雖也細勻,拉力也要比當地的絲好上幾分,卻無法承受多掛一枚銅鈿。”

  “以至于好些人買了以后,揚言這是造假湖絲,哪怕當時的姜家,并沒有以堪比湖絲來宣傳過,卻還是不免受了波及,被安上盜版之名,毀了好幾樁生意。”

  姜安寧覺得奇怪。

  江巍怎么說起桑家大小姐的時候,眼神總是往她的身上瞟?

  村里人抓耳撓腮的聽人講了這一通故事,實在是忍不住了。

  “可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總不能是這桑家大小姐被那什么嶺南姜家給趕出家門,亦或者是休棄了,咱們能請人來學習養蠶之法吧?”

  江巍笑了笑:“聰明!”

  “桑家大小姐,確實是被嶺南姜家給休棄了。”

  他故意賣著關子:“不過,也仍舊還是姜家婦。”

  有人大膽地猜測起來:“莫不是那桑家大小姐,隱姓埋名,改嫁給咱們村的誰了?”

  旁邊人頓時哄笑出聲:“你可真是會想,那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且不說嶺南離咱們這兒相差數百里,那桑家大小姐是怎么過來的,光是年紀就很難對上吧……”

  好些人立馬開始詢問起自家奶奶,是不是桑家大小姐來。

  江巍也跟著笑了起來,在眾人猜測紛紛之時,終于為人解惑:“桑家大小姐不在。”

  眾人頓感失望。

  “不過桑家大小姐有個女兒,倒確實是在咱們村。”

  江巍丟出一個驚人的消息。

  有人遲疑道:“這算算年紀,桑家大小姐的女兒,怎么著也得有十七八歲了吧?”

  于是瞬間,眾人又紛紛追問起自家的年輕媳婦兒,是不是桑家大小姐的女兒。

  姜安寧輕蹙了一下眉。

  總感覺江巍話里有話。

  還有他看著她的眼神,令她覺得很不舒服。

  她心有不安,兩手不自覺的抓捻著裙布。

  江巍察覺到人的慌張,輕挑起眉。

  這女人,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否則怎會因為聽見他說起桑家大小姐時,如此的不安?

  江巍有些得意起來。

  呵,女人,到底還是被我給發現了吧?

  眼看著有急怒之人,都要動人,逼問自家媳婦兒承認自己是桑家大小姐的女兒了,江巍這才頗為滿意的,慢悠悠說出真相。

  “大家也不用再胡亂猜了,你們想要找的人,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聽了江巍的話,急怒的村民不僅沒有冷靜,反而是更加的激動了,掐著自家媳婦兒的脖子逼問:“快說,是不是你,你是不是不是我老丈人跟丈母娘親生的!”

  “不對,不對,快說,我老丈母娘,是不是就是那什么會養蠶的桑家大小姐!”

  被毆打的新媳婦哭得哽咽了嗓子,苦苦哀求:“我不是,我不是啊,我真的不是,我不知道什么桑家大小姐啊,村正救我,救我……我不是什么桑家大小姐的女兒,我是棗饅頭村賣棗饅頭的陳三四的閨女陳小花,我不是……”

  過于熟悉的場景,喚醒了姜安寧身體里的諸多不好記憶。

  “你放開她!”

  姜安寧站起身,扒拉開跟前十分礙眼的江巍,沖到陳小花的身邊。

  陳小花的男人手上的力道一松,隨后又覺得自己被一個娘們給嚇唬住了,實在是丟臉。

  他渾身跟著也就難受起來,感覺四周的目光,都是在看他笑話的。

  “我管教自己的媳婦兒,關你什么事兒?”

  說著,就又伸手將陳小花給拽了回來,更用力的一巴掌,就要掌摑下去。

  姜安寧的個子,在女孩子里頭算是比較高的了。

  此時卻仍舊覺得對方孔武有力,高大強壯,帶著泰山壓頂之勢,向她撲面襲來。

  她幾乎是本能的,將陳小花與自己互換了位置。

  “小心!”

  “安寧!”

  隋然跟方嬸子驚呼了一聲,急急忙忙的沖上前來,想要替人擋下這一巴掌。

  江巍在一旁皺眉,心生不悅。

  從前怎么沒發現,姜安寧是這般的喜歡多管閑事兒。

  往后進了他的后院為妾,還是如此喜歡惹是生非,只怕要給他添許多煩惱。

  宋家那位,是個嬌縱的。

  連他的面子都經常不給,若是再被姜安寧添堵,只怕要鬧性子。

  明明八字還沒一撇,江巍已經考慮起,是否應該允姜安寧做個外室。

  到時候在京城置一處宅子將人安頓了,大概也不算委屈她。

  電光火石間,陳小花男人的巴掌已經落了下來。

  方嬸子跟隋然根本來不及上前。

  這屋里頭確實寬敞,可也架不住一口氣兒擠了這么多的人。

  巨大的聲響,不禁讓許多人偏過頭,閉上眼,不忍心去看。

  這么大的動靜,光是聽著就覺得疼。

  “艸,姜安寧,我要殺了你!”

  陳小花男人捂著松動的牙齒,癱躺在地上,無能狂怒的嘶吼。

  “你來啊。”

  姜安寧氣定神閑:“我倒要看看,是你殺了我,還是我先殺了你!”

  她抬腳重重地踩在他的腹部,明明是輕飄飄的話,卻無端給人一股子森然恐怖之感。

  陳小花的男人只覺得前些年路過一片亂墳崗時,實在沒憋住小解了泡黃水的心慌懼怕,都不及此時嚴重。

  他接連吞了吞口水,囁嚅著嘴角,好一會兒沒敢吭氣。

  姜安寧的眼神,仿佛真的隨時會沖上來割開他的脖子……嗚嗚嗚,娘誒,好嚇人!

  陳小花的男人險些哭了出來。

  而且這娘們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東西,力氣大的嚇人。

  剛剛一拳頭,打的他牙齒都掉了一顆。

  他差點就被嚇尿了!

  因為心里害怕,那顆牙齒還被咽了下去,好懸沒把他給噎死。

  就這,還有兩顆牙齒松動下來,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眾人這時才敢睜開眼睛看。

  沒想到,他們以為的,姜安寧被掌摑到地上,起都起不來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誒呦,大貴兒啊,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

  姜大貴的娘孫金花,一睜眼就看見自家兒子癱倒在地上,嘴邊還沾著血,當即就撲了上去,心疼的眼淚沒掉下來一滴。

  “娘啊,你要給我做主啊,姜安寧這個小賤人,她、她打我!”

  孫金花當即兇神惡煞的回過頭來,瞪了一眼姜安寧,渾像是要把人活撕了解氣。

  姜安寧面無表情的,只隨手掰下來炕沿兒上的一角青磚,在手里慢悠悠的把玩。

  孫金花當即怒聲道:“你個混賬玩意兒,準是你不懂事兒,惹了人家安寧不高興,不然她咋不說來打我,不打其他人,單單就打了你呢!”

  姜大貴傻了眼,像是不認識他娘了一樣,目瞪口呆的看著人。

  “娘,你是我親娘嗎?”

  尋常他媳婦兒給他端的洗腳水溫度略燙了些,他娘聽見動靜,都要拎著人的耳朵,臟話不斷的罵上個把時辰。

  偶爾他心里頭不順意了,還會故意裝作被燙到腳的樣子,聽他娘拎著他媳婦兒的耳朵訓斥人咧!

  可現在,他娘居然不僅沒有替他出頭,給姜安寧一個大耳刮子,扇得她眼冒金星,跪地求饒。

  還反過來訓斥起他來了……

  這還有天理嗎?

  他娘變了!

  孫金花要是能聽見自家熊兒子的心聲,準得給他一個娘愛巴掌。

  個癟犢子東西,沒看見那小丫頭片子,手里頭給那磚塊子捏的咯嘣咯嘣響!

  遇見這么個怪力丫頭,她這腦袋瓜子,怕是都不夠捏個響的!

  還出頭?

  可快消停的吧!

  孫金花拉扯著姜大貴起來,點頭哈腰的跟姜安寧賠著笑臉:“安寧啊,你別生氣,這小子有錯,回頭我訓他!我、我拿燒火棍,我打他屁股!”

  “呵呵呵,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哈啊哈……”

  本來還吃心他娘變了的姜大貴,目光無意掃過姜安寧手上,再低頭一看人腳邊的一小堆兒土,瞬間的熄了火。

  不消人指點,就智商歸了位:“對、對不起!”

  差一點,他就想跪下了。

  四下看了看,人太多,不怎么好意思,尷尬的僵持在原地,要跪不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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