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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零二章 以退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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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世界上,曾經熟悉金舉人的原配妻子、金嘉樹的生母金許氏的人,基本已經死光了。

  還活著的金家人中,金淼前妻是金家二房從京城回到遵化州老家后才娶的,興許曾跟金許氏打過照面,但接觸有限;金梧當年還是個奶娃娃,即使見過堂嬸金許氏,也未必還記得她長什么模樣,哪怕他說自己記得,也沒幾個人會相信;胡應元同理;金嘉樹與胡玉芝都還在襁褓之中,更不必提。

  至于其他老家的親友、鄰居,認得金許氏的人不少,但又能有多熟悉呢?他們知道的是金舉人娘子,鄉紳家的小婦人,許秀才之女,曾經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差點兒被退了婚的小可憐,瘦弱、秀美,讀過幾年書。可如今的許賢妃,是慈寧宮太后看重信任的心腹宮人,是皇帝偏愛的后宮寵妃,美貌端莊,雍容華貴、知書達禮。就算有人覺得她倆長得有幾分相象,又有誰敢一口斷定,她們必定是同一個人?而如今皇帝又聲稱許賢妃是金許氏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長得肖似是正常的,哪怕生得一模一樣也不稀奇,那就更不可能有人質疑了。

  皇帝給許賢妃重新偽造了全套的身份證明,在老家遵化州府留下的戶籍資料、“被拐”時父母報案官府查問的記錄、還有幾個所謂老家鄰居的“證詞”,以及數年來在金許兩家老宅周邊地區源源不斷傳播的謠言,至少在遵化州當地,已經不會有什么人會質疑許賢妃的身份了。

  至于在京城時見過金舉人原配的人,由于金家當初租住的宅子與吳家在一條街上,吳府大火時孫家黨羽便清查過一遍街上的住戶,但凡是與吳家關系親密的都受到了打擊。如今整條街的住戶都已換過一兩撥,舊時的鄰居即使還有活著的,也不會記得金許氏的長相了。

  承恩侯府更是補足了當日送進慈寧宮的侍女資料,連許賢妃是他們從哪個人伢子手上買來的、曾經跟什么人住在一個屋里、由哪位嬤嬤教導規矩禮儀……都做得細致周全,包管誰來都查不出漏洞——經手的人伢子與拐子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反正承恩侯府的嬤嬤一口咬定許賢妃是承恩侯府買下來送進宮侍候周太后的小丫頭之一,“同時”入宮的其他宮人也都是這么說的,誰又能說她不是?

  無論是麻尚儀,還是金嘉樹,如今都非常確定,許賢妃的身份已經沒有問題了,不會有人再拿她嫁過人的事來說嘴,以此質疑八皇子的繼位資格。

  這幾年里,孫貴妃在宮中其實并不是沒有嘗試過揭破許賢妃身世的,然而她沒有實質的證據,又得不到皇帝的支持,充其量也就是瞎嚷嚷罷了。她從前總愛陷害其他宮妃,往人家頭上潑臟水,如今受到了反噬,說什么都沒人信了。

  盧昭儀曾經想要相信過,但她如今自身難保,得先保證自己能在孫貴妃手下存活,還顧不上污蔑別人。

  所以,麻尚儀其實并不擔心許賢妃的再嫁身份會被揭破,但要是孫家知道京城埋的那位金舉人娘子不是金許氏,而是其他不明身份的女子,少不得要無事生非,鬧騰一番,比如聲稱當年金許氏沒有出宮,而是留在宮中做了慈寧宮的宮人,金家人隨便找了具尸體冒充金舉人之妻下葬,諸如此類……

  就算這種事對許賢妃傷害不大,也是個麻煩。

  麻尚儀就擔心,孫閣老要是把這種事傳揚開來,質疑許賢妃的出身,哪怕最終什么證據都沒有,也有可能會影響許賢妃與八皇子的名聲。而眼下皇帝病重,正是立旨正式定下皇儲的時候,若是節外生枝,興許會連累八皇子無法順利繼位……

  林侍衛聽得眉頭緊皺:“確實,一旦朝臣們質疑許娘娘的身份,就算皇上能命人徹查真相,還許娘娘一個清白,也需要時間,而眼下最不好說的就是時間了……”

  金嘉樹轉頭往左看了看麻尚儀,又轉頭向右看了看林侍衛:“孫閣老為什么要把事情鬧到朝上去?難道他還能阻止八皇子立儲,好將旁人推上位么?”

  麻尚儀與林侍衛怔了怔,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他。

  金嘉樹回想起海家兄妹前些日子跟自己說的話,腦中思路越發清晰起來:“他不需要把事情鬧大,就算鬧大了,也改變不了八皇子會成為儲君的事實。現如今,八皇子年紀漸長,出閣讀書后又表現聰慧,身體健康,性情溫厚,相比體弱多病的七皇子,以及遲遲未能歸宗又與孫家生隙的紀王世子,無疑是儲位最適合的人選。孫閣老總歸是要支持一個皇嗣的,否則就沒辦法延續孫家的富貴了。

  “而皇嗣之中,他與七皇子有血海深仇,紀王世子又曾說過一旦得勢便要報復孫家的話,除了八皇子,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他現在再阻止八皇子立儲,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什么都改變不了,還直接得罪了未來的新君。以孫閣老的精明,他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呢?他年紀大了,可能活不了幾年,可他還有兒孫,總要為后代著想。”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麻尚儀與林侍衛都點了頭。只是后者仍有不解:“若是如此,他就沒必要再找什么金梧來給許娘娘添麻煩了吧?”

  “不……那還是有可能的。”麻尚儀若有所思,“孫家與許娘娘也不是沒有舊怨,只是算不上大仇罷了。在明面上,許娘娘的娘家姐夫死于孫家人之手,外甥也差一點兒丟了性命,這也是大仇。孫家若想在新君手下保住富貴,至少要把這個仇恨給解了。拿許娘娘與樹哥兒的真正關系來威脅許娘娘,不再提起這樁仇怨,孫家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

  但金嘉樹卻不同意:“孫家何必拿這種事來跟姨母做交易?直接跟皇上攤牌不就好了?他不需要拿出什么明證,只要控制住金梧,叫金梧以金家二房遺孤的身份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只要說中了幾分真相,令皇上有所顧慮就行了。皇上如今只想力保八皇子立儲,不愿節外生枝,很大可能會接受孫家的提議。孫家根本不需要在意姨母的想法,只要確保孫閣老能繼續在內閣掌權,即使他退下來了,孫家也有新人能繼續在內閣主政,那便足夠了。”

  先拿出許賢妃的所謂把柄來嚇唬皇帝,再以退為進,告訴皇帝孫家愿意當作不知道,換取皇帝下旨,任命孫閣老做顧命大臣,再提拔一兩個孫家子孫進內閣接班……興許他們還會說服皇帝,剝奪宮中周太后與許賢妃在新君繼位后垂簾問政的資格,直接由內閣掌控大局。

  這么一來,就算繼位的新君與孫家關系不睦,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在他親政掌權之前,朝中還是孫家說了算。而就算他將來親政掌權了,只要他抓不住孫家的把柄,就依然奈何不了孫家。孫家可以一直富貴下去,再安排女兒入宮做新君的皇后、宮妃,再生一個皇儲繼承大位……

  那時候的孫家,還需要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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