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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七十四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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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確實是意外,吳珂是因為心懷有愧,才沒有供出這兩個書生來。

  而這兩個書生呢?當時一時氣憤質問了吳珂,把人嚇得落了水,事后逃走,心里又后怕愧疚起來。

  他們本來也是老實知禮的讀書人,只是壓不住心頭的怨恨,才找上了吳珂。可他們也知道自家出事的時候,吳珂壓根兒就還沒出生,連他父親都還是不懂事的孩子呢,這種事如何能怪到他頭上去?他們應該怨恨的吳文安公,又早就死了十幾年。當晚一時沖動,遷怒于人,如今看到人家差點兒丟了性命,又感到心下不安,覺得自己不該為難一個無辜的孩子。

  就在他們猶豫著,是否該去鎮國公府自守時,曹耕云與陸栢年找上門來了。這兩位都是他們家先人在世時的同年、同僚,雖然他們沒見過,但既然都是流放路上的難友,便是自己人了。曹、陸二位向他們打聽情況,他們也老實承認,表示愿意負起責任來。無論吳珂要打要罵要罰,他們都認了。哪怕是送他們去見官,去坐牢,他們也沒有怨言。

  曹耕云安撫住這兩個晚輩,回家后便忍不住嘆氣了:“這兩個都是老實孩子,小小年紀遭了難,在老家吃了許多苦頭,連學業都耽擱了,如今人到中年,才中了秀才,還一心盼著能再往上考,不惜千里迢迢出遠門游學。他們會到長安來,也是因為這里的人對吳門故生沒啥偏見,長安的名家大儒也樂意收他們這樣出身的人做學生。若換了是別處,除非有人引薦,否則一般的書院忌憚孫派勢力,都不敢收人。他們得到本地文壇大家賞識,才能到文會上旁聽,惹出這樣的事來,若是叫外人知道,只怕今后在長安也沒法待了。”

  即使如此,兩個書生也依舊說了,愿意接受懲罰,哪怕因此丟了功名,也心甘情愿。

  這就讓曹耕云與陸栢年更加不忍了。老朋友的后人,雖然不曾受流放之苦,卻也一路過得十分辛苦。當年大家一同埋葬了死在路上的同伴,因著自身難保,還要靠海家接濟,沒好意思求鎮國公府或海西崖幫一幫死者們的家眷。等到他們境況好轉,甚至是遇赦平反了,手里有了多余的錢,又沒有了這些故人遺屬的聯系方式,想幫都沒辦法幫。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了人,難道他們還真能眼睜睜看著兩個晚輩丟了功名,一輩子都沒了希望么?!

  可這事兒又不能繞過吳珂這個苦主。他受驚落水,差點兒丟了性命,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萬一他不肯原諒兩個書生,做師長的也不能對他的想法置若罔聞哪!

  曹、陸二人都有些發愁,不知該不該替兩個書生隱瞞真相。謝文載皺眉坐了好一會兒,耿天佑在旁不知該說什么,倒是金嘉樹想了想,提議道:“我去試探一下吳珂的想法。他明明知道自己落水時發生了什么事,卻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這兩個秀才的消息,可見他心里也有心替他們遮掩。若他不打算跟他們計較,那這件事便有望和平解決。”

  謝文載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忘提醒他:“別有任何隱瞞,將實情全都告訴他,也別逼他做個寬宏大量的人,需得讓他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若吳珂不是真心想要與那兩名書生和解,只是被師長同窗逼得寬恕了對方,心里卻存下怨恨來,那日后只怕就后患無窮了。這對那兩名書生也沒什么好處。

  金嘉樹應下了。他先給吳珂下了帖子,表示要上門探病,接著便去找了海棠,把情況都告訴了她。

  海棠總算把前后發生的事都聯系起來了:“吳珂估計是真的心中有愧,因此主動隱瞞了實情。而吳瓊聽了我的疑問,不放心堂兄的安危,便去追問他真相,他只好跟吳瓊說了實話。吳瓊同樣心懷有愧,愿意與吳珂一同隱瞞,但心里還惦記著吳家對吳門故生欠下的債,因此才會給我來信,向我打聽消息……”

  海家當年因謝文載的緣故,接濟了許多被流放西北的吳門故生,大多數人遇赦回朝后,還依然與海家保持聯系。想打聽吳門故生的消息,找海家問是最省事的。

  由此可見吳家兄妹對落水事件的真實態度。若把那兩個書生的消息告訴他們,他們也大概率不會告到鎮國公府去,讓書生們受到為難。

  海棠想明白這一點后,便將自己的分析告訴了金嘉樹,道:“吳珂如今只怕心情正苦悶呢。雖然吳瓊也是知情人,兄妹倆還能商量一二,但吳瓊沒法給吳珂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議。金大哥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去替吳珂開解開解。倘若吳珂與那些怨恨吳文安公的吳門故生后人能緩和關系,日后恢復往來,對他們雙方都是有好處的。”

  吳珂吳瓊的心里會好過些,而等他們擺脫了目前的困境,重新回到京城后,又能給落魄的吳門故生后人提供幫助,讓他們的科舉仕途能走得更順一點。吳珂將來可能沒辦法走科舉入仕、繼而入閣為官的路子,但若是他能多資助一些讀書人,他本人以及家族的聲望,也能大有改善。吳家將來若只靠皇室補償的爵位立足于世,距離重振門楣的目標也太遠了些。但若是吳家能重新開拓自家在讀書人圈子里的人脈,后輩子孫里再培養出一兩個好苗子,三代之后,吳家便又能興盛起來了。

  至于那些接受吳珂援助的落魄吳門故生子弟,心里可能會有些過不去,但吳家虧欠他們良多,補償一二又怎么了?這不是應該的么?只要他們別得了好處還依然怨恨吳家后人,過橋抽板,這便是兩廂得宜的大好事!

  金嘉樹仔仔細細地考慮了一番,去吳家時,也與吳珂開門見山地詳談了一日。過后金嘉樹回來向謝、曹、陸三位師長復命,曹、陸二位又帶著他去見了那兩個書生,再由他領著他們前往吳家,向吳珂賠禮道歉。接著又是吳珂拖著病軀,向祖父虧欠的兩位門生部下的后人道歉。三人哭成一團,連吳瓊都被驚動了,趕來得知原委,也跟著哭了一場。

  雙方就此和解。

  兩名書生論輩份,是吳文安公門生的兒子,以及下屬官員的孫子,吳珂便將他們視作同輩兄長,請托金嘉樹幫忙,在附近賃了一處干凈的小院,暫時安排他們住下。吳珂心里還有些積蓄,在錢糧上資助一下對方,是不成問題的。養病期間,吳珂邀他們上門陪自己讀書學習,對他們的學業也有幫助。遇到疑問了,還能讓金嘉樹捎回去請教謝、曹、陸三位師長。

  兩個書生學問的根基差一些,老家沒有好先生,這是免不了的。可他們去過很多地方,見識廣博,又是從小就被困在四方墻里的吳珂所不能比的。有他們在,吳珂能更清楚地了解各地民生、風土人情,寫起文章來,都比從前接地氣了許多。

  金嘉樹從頭到尾一直在旁作陪,自問也得益不少。

  謝文載等人對此欣慰無比,而鎮國公得信,更是笑得溫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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