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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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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景云站在院子里,聽到李余在外的嘶吼聲。

  年輕人的聲音撕心裂肺。

  很顯然氣瘋了。

  他可以理解,他現在能看到白籬,也急的發瘋,更何況李余沒見到,怎么能不著急。

  但沒有辦法,阿籬現在不能被打擾,而阿籬體質的怪異,沒有她的允許,他也不會告訴別人。

  他必須做這個惡人,攔住李余。

  “世子,怎么了?”許媽媽從內奔出來,臉色緊張地問。

  雖然不干涉世子,但楚王來了這么大的事還是立刻被報了進去,因為世子院住了女人孩子,許媽媽已經不信那些傳言了,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過來,打算悄悄看一看,沒想到走到半路聽到說世子把楚王扔出去了。

  是真的扔出去。

  江云將楚王扭著手臂,從書房拎著,扔出了大門。

  奔過來的許媽媽也聽到外邊的嘶吼聲,那一聲聲周景云,真是聽得人心肝顫。

  這,這,這,莫非是世子回頭金不換,但楚王還放不下?

  “世子,有話跟楚王好好說——”許媽媽按著心口結結巴巴說。

  當然不是要勸世子和楚王和好,是讓他這樣喊下去,風言風語又要傳遍京城了。

  周景云垂目說:“不用管他,他,會走的。”轉身向內去了。

  許媽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果然如周景云所說,外邊的喊聲停了,楚王果然走了。

  “楚王很生氣吧。”

  看著周景云走進來,坐在廳內的莊夫人擔心地說。

  “其實可以讓他來門口看一眼,證明沒騙他。”

  周景云搖頭:“他不會只看一眼的。”

  李余說有辦法能叫醒莊籬,那進來后肯定不會只看著,肯定要動作。

  相比于李余,他更相信莊夫人,所以不能冒險。

  說罷看向一旁的內室,床上的女子仰面沉睡,薄被外的手臂上纏繞著紗布。

  昨晚他抱著白籬坐車疾馳歸來,在車上就發現搖晃推倒都沒能叫醒她,他便用提前給她選的,放在腰帶里的匕首刺破她的手臂,但白籬依舊沒醒。

  她已經做了更嚴重境遇的準備,竟然還是不行嗎?

  周景云狠心在那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割深一刀,血涌而出,依舊沒用。

  他不敢再割了。

  夜半被叫醒的莊夫人看著白籬的樣子,臉色沉沉。

  “她可能又貪戀幻境了。”她說,“就像當初白家問罪抄斬的時候.”

  莊夫人點燃了一爐香。

  “這是引路香,希望能讓她清醒。”

  周景云看著床邊香爐,雖然鼻息間聞不到味道,但香煙彌散,山水門簾若隱若現,視線變得模糊,似真似幻。

  莊夫人說了,任何人不能踏入其中,否則會亂了引魂香的香氣。

  “我們還能做些什么?”他轉過頭,低聲問莊夫人。

  除了香,其實還需要人,莊夫人看著臥房床上的白籬,那一次沉浸幻境,她的父親提醒她讓她回來。

  那時候白循還活著,還是真實的人。

  但現在白籬的家人完全都是她想象的。

  如果她自己不想,誰還能提醒她?

  莊夫人看向周景云:“今晚過后如果還醒不過來,我親自去找她。”

  李余沖進了楚王府,路上行走的內侍宮女躲避不急,被抬腳踹開,慌亂跪倒一片。

  “殿下!”蔡松年終于跟上來,扶住也是抓住李余,“您慢點!”

  李余沒有理會他,繼續向前大步而去。

  “殿下,你跟周景云說什么了?”蔡松年問,神情憤怒,“他怎么敢如此無禮!”

  東陽侯府的門房雖然直接將李余請進去了,但卻不許他進門,沒多久殿下竟然被周景云的侍衛扔了出來。

  殿下當時的樣子眼睛發紅,臉色蒼白,狠狠的砸著東陽侯府的大門,喊著周景云的名字,沙啞的嗓子似乎要喊破了。

  蔡松年差點召集四周的暗衛沖進東陽侯府,但殿下突然又停下了,靠在東陽侯府的大門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他親手扶著,感受著體溫,能看到殿下還睜著眼喘著氣,他都要以為人暈死過去了。

  “我還有辦法,對,我有辦法救她,快回去。”

  殿下忽然喃喃,然后推開他就要狂奔,他忙拉住將人裝進車里,在四周窺探的視線中疾馳回楚王府。

  可想而知,接下來又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傳言四起。

  他是知道殿下跟周景云是沒有什么情深意濃的,殿下跟周景云之間是那個白小娘子。

  這白小娘子先是周景云的妻子,然后又到了殿下身邊,現在又回到周景云身邊,所以最終導致殿下發了瘋?

  蔡松年說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又是憤怒又是心酸,看著李余一言不發疾步向內去,雙眼幽深又茫然,他忍不住勸:“殿下,天下美人多的是.”

  話沒說完,李余推開他,一步邁進了室內,將門砰地關上。

  “我要睡了。”

  睡了?先前李余這么說,蔡松年信了,但現在他可不信,殿下這樣子哪里像是要睡覺,人看起來支離破碎,但也如同沸騰的水。

  蔡松年被關在門外急問:“殿下,讓大夫來看看吧,至少喝碗安神湯。”

  “不用!別打擾我!”

  “我要睡覺了,別打擾我。”

  李余奔向床邊,他是真的要睡了。

  周景云這個蠢貨,什么都不知道,上一次周景云在阿籬身邊,都不知道身邊的人換了,還是他沖過去趕走了蔣后,讓阿籬回來。

  阿籬身上的怪事,他也不能告訴周景云,這太匪夷所思了,誰知道周景云會做出什么事,萬一傷害到阿籬就糟了。

  周景云不讓他進門,他沒有辦法推醒白籬,不過還有一個辦法能幫到阿籬。

  他剛才太慌亂了,只想著立刻見到阿籬,忘記了以前的辦法。

  他的夢境。

  先前白籬好幾次讓他協助就是睡覺。

  念頭閃過,李余狠狠捶床,這一次,白籬沒說,他竟然也沒有主動去睡,結果果然出事了。

  白籬一定是被蔣后的鬼魂搶占了身體。

  李余抬起頭環視四周。

  “阿籬!”他喚道,“阿籬你在這里對不對?”

  先前也是這樣,阿籬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來他身邊,阿籬也說過,他看不到她,但他能幫到她。

  安靜的室內無人回應,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阿籬,你別怕。”李余放緩了聲音,現在阿籬一定很著急,他不能慌亂失神,“我馬上就睡覺,有我在。”

  但現在他心神紊亂,不是說睡就能睡著。

  李余在床頭翻找,從枕頭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個小匣子,這是他搬進楚王府后唯一攜帶的東西。

  公主府富貴,樓船華麗,上官府也奢靡,他更是錦衣玉食,但其實沒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唯有白籬送的一匣香。

  那次皇宮兩個月亮后,他始終睡不好,白籬便親手為他制的香,陪他入眠。

  一匣子香用的只剩下兩支。

  還好剩下兩支。

  李余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凈房洗漱,換上柔軟的寢衣,再喝口溫熱的茶水,將室內的帳子放下來,日光被隔絕,臥房里一片昏暗。

  香被點燃,昏暗里白色的煙緩緩而起。

  李余躺在床上,閉上眼。

  真睡了啊。

  蔡松年緊緊貼著門,一開始還能聽到動靜,走動,洗漱,喝茶,然后就沒了聲息。

  殿下從昨晚到現在的狀態實在是嚇人,蔡松年忍不住悄悄推門進來。

殿下可別想不開  但進來看到床上的人的確是睡著了,面容雖然還蒼白,但沒有了先前醒著的時候那般倉惶,只是呼吸不太平穩,眉頭不時皺起,睡得很不踏實。

  李余努力地想睜開眼。

  他恍惚記得,阿籬說過,他在夢里睡覺,他看不到她。

  他真的很擔心,她現在怎么樣,有沒有有受傷,他想親眼看看她。

  眼刺痛,他忍不住蜷縮身子,雙手捂住,下一刻想到什么,他的手能動了?那,他張開手指一點一點地扣眼皮。

  好痛,就像刀子在割肉。

  不過隨著疼痛,有光亮透進來,越來越亮,直到他猛地睜開眼。

  眼前一片素白,空空。

李余慢慢坐起來,這就是他的夢境嗎?不是都說夢境是光怪陸離,他的夢境什么都沒有  “阿籬!”他大聲喊。

  聲音在天地間,一聲聲遠去,又一聲聲蕩回來。

  沒有人回應。

  李余站起來不分方向的跑動,夢境無邊無際,且一模一樣,似乎他只是在原地打轉。

  沒有阿籬。

  阿籬呢?她還沒來嗎?難道她已經魂飛魄散?念頭閃過,李余立刻甩開,不會,不會的,阿籬很厲害的。

  阿籬一定還在,她說過他看不到她,是的,每次夢醒,他也記不得見到過她。

  要怎么樣才能看到她?李余站在原地急切地想,他要看到她,看清楚她.

  清楚這個念頭閃過,李余只覺得眼一花,再看眼前,出現一個妝臺,上面有綴滿了寶石的鏡子。

  鏡子?

  有遙遠模糊的記憶帶著幾分熟悉,李余走過去,他想起來了,這是母親的妝鏡,小時候他經常坐在母親懷里,看母親梳妝。

  李余坐下來,看著眼前的鏡子,鏡子里照出一個孩童的臉。

  孩童。

  李余驚訝,看到孩童也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抬起手撫摸臉,鏡子里的孩童也摸了摸臉。

  這是他嗎?小時候的他?

  對,阿籬是說過,見到了小時候的他,所以阿籬第一次見還是上官月的他,直接就叫出了李余這個名字。

  李余不由笑了,又略松口氣,不錯,小時候的他可愛又漂亮,阿籬一定很喜歡。

  “李余。”

  有女聲喊。

  阿籬的聲音!李余大喜,忙轉過頭,身后卻是空空,再看四周也沒有白籬的身影。

  “——你阿娘長什么樣啊?”

  耳邊聲音還在繼續。

  李余收回視線,看向鏡子里,見鏡子里的小童還扭著頭向后,然后,有人走過來,坐下來。

  “——是不是笑起來很好看?”

  眼前陡然出現一張臉,一葉細眉,一只圓眼黑瞳,半只微微翹的嘴角,以及一彎遠山眉,一只秋水眼,半只櫻桃口。

  她看著李余微微一笑。

  李余只覺得天旋地轉,這張臉以及鏡子瞬間碎裂。

  他猛地趴在床邊,劇烈地喘息。

  噩夢嗎?醒了嗎?他看到了什么?夢境里的阿籬為什么.

  “阿籬——”

  耳邊響起喊聲。

  這是他的聲音,李余趴在床邊緩緩抬起頭,入目昏黃,四周空空,并不是他的臥室,而且,前方擺著一座妝臺鏡子。

  聲音從鏡子里傳來。

  “阿籬,我今晚住在樓船——”

  李余看著鏡子,鏡面晃動,燈火璀璨中,樓船屋門打開,他看到自己站在門口。

  這一次不是小童,而是成年的自己,錦衣華服,滿面含笑,眉飛色舞,雙眼亮晶晶的看過來。

  “.跟大家再聚一晚,當初我辦了這座樓船,不能一句話不說就扔下.”

  他說到這里,面色有些擔憂,人也上前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余看到鏡子前有人轉頭而坐,她搖搖頭:“沒事,沒想到你今晚還會回來,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換身衣服就過去。”

  鏡子里的李余一笑:“好,今天有好多事要給你講。”

  說罷退了出去,門關上,鏡子里只余下一人,她緩緩轉過身,對著鏡子梳著頭發,一葉細眉,一彎遠山眉,一只圓眼黑瞳,一只秋水眼,半只微微翹的嘴角,半只櫻桃口微微一笑。

  “皇長孫長的可比他那個廢物太子爹好看。”

  李余只覺得雙眼如刀割,霎那間鏡子碎裂,再次天旋地轉,人懸浮在無邊無際的混沌中,似乎無知無覺,緊閉的雙眼有血淚滑落。

  周景云猛地驚醒,入目夜色濃濃。

  他臥房門口外地上,雖然距離東側間沒有多遠,但他還是想離白籬近一些,萬一有什么事第一時間能發現。

  他看著眼前的山水紗簾,夜色昏燈下,山水輕輕搖晃。

  搖晃?門窗緊閉,沒有風,怎么會搖晃?

  周景云下意識看向屋門,屋門大開,他猛地起身,同時看向臥室,床上空空無人。

  阿籬!

  他抬腳要沖過去,又硬生生收住腳,從腰里摸出匕首,毫不猶豫在手背上劃過去,血瞬間涌出,疼痛蔓延全身。

  是真的,不是做夢,不是幻境,周景云這才掀起門簾沖進室內,夜燈點亮,床上,室內都沒有人,周景云轉身抓起夜燈向外奔去。

  夜色安靜,整個侯府都陷入沉睡,周景云似乎能看到人走過的痕跡,腳步淺淺,影子搖晃,他追隨著,但怎么也追不上。

伴著夜燈穿過院門,走過甬道,一直走到了  周景云抬起頭,看到這是自己的書房。

  書房里亮起燈火。

  周景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燈火明亮的室內卻沒有人,但,書架后,藏書房里傳來聲響。

  “阿籬?”

  周景云喚道,提著夜燈走進去。

  藏書房里沒有點燈,書架層層,夜燈照進來,似乎到處都是影子搖晃。

  最深處有影子纖細。

  “阿籬?”周景云問,將夜燈舉高,“你醒了?”

  那影子轉過身來,夜燈的光投在她白色的寢衣上,輕輕飄飄晃動,周景云的視線隨著光落在她臉上。

  白皙又明媚的臉也看向他,微微一笑。

  “周景云。”她說,“你怎么把我畫的這么丑?”

  她將手里拿著的卷軸展開,其上的女子含笑,燈火搖曳,笑容與持畫人融合。

  周景云遍體冰涼,手一松,夜燈跌落,碎散的火光瞬間被夜色吞沒。

  謝謝大家又陪伴一個月,大家假期愉快玩得開心哦!

  順利的話,再有一個月應該可以寫完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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