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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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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遠和尚一步步往前走,身邊是碎碎念的小徒弟。

  “這粥想熬成多稠都行,反正一整日也用不完。”

  “要不然咱們連續熬三天?”

  “還有那些布帛,師父可以換換僧衣了,畢竟露面的機會多了,您這一彎腰……我都怕會露肉。”

  雖然肉真的不多。

  “唉。”智遠和尚嘆了口氣,不過聲音太小,被風掩蓋了過去。

  他身上穿的袈裟就是謝施主給的,如果沒有袈裟……他里面的僧衣還真的裂開了。

  他不敢抬頭往謝施主那里看,好似……能被謝施主瞧出他窘迫的模樣。

  “師父,”嚴隨道,“給我換條褲子吧,襠上的補丁太多,太硬……我走路都合不攏腿。”

  “換,”智遠和尚道,“不過……”

  嚴隨點頭接下去:“要小心珍惜,不能弄壞。”

  走了很長一段路,山門卻還很遠,但往前眺望……卻瞧見已經有人向寺里搬米糧了。

  嚴隨踮著腳尖看了許久,然后也嘆了口氣。

  “徒兒又為何嘆息?”智遠和尚問自家的徒弟。

  嚴隨煞有其事:“師父,以后咱們會懷念從前的。”

  智遠和尚不明白。

  嚴隨揉揉肚子:“會忘記,餓肚子是什么感覺。”

  智遠和尚又嘆了口氣,徒弟的頭發……好像長得更牢固了,想要剃掉只怕更為不易。

  眾人向寶德寺上搬著米糧,謝玉琰尋了個禪房,抱著暖爐看著手中的紙箋。

  于媽媽又在禪房里放了兩只泥爐,屋子登時暖和起來。

  于媽媽看看四周,才算滿意地點點頭,他們今日送來三十多只泥爐,有了這些東西,寺里僧人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些。

  “這屋子里還得再添置點東西。”

  這禪房謝玉琰經常來,上次來的時候,除了兩個蒲團一無所有,這次搬了張木榻,桌案準備了筆墨,再加上王大人留下的茶具和茶葉,似是有點模樣了。

  不過,于媽媽覺得還不夠多。

  還要有個黃梅架,旁邊再有個邊柜、打兩個格子,也好收納東西。

  于媽媽暗暗記下來,回去就吩咐人來做這些。她會這樣花心思,是發現大娘子喜歡這里,每次來寺中,總要多待一會兒。

  水還沒煮開,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于媽媽忙去拉門,就瞧見外面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她忙低頭行禮。

  已經見了這位王大人許多次,于媽媽不但沒將這人琢磨清楚,反而愈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王晏將披風解下來遞給桑典,拂了拂身上的落雪,轉身又從桑典手中接過棋盤和棋簍,這才向禪房里走去。

  于媽媽瞧見這一幕,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大約是大娘子和王主簿都往禪房里帶東西,這禪房就不太像禪房了。

  謝玉琰看著王晏走進來,目光掃過他手中的棋盤。

  棋盤是榧木做的。

  她嫁入東宮時,先皇還在世,常常念叨最喜歡與王相公下棋,不過那時候王晏已經過世,見不到想見的人,先皇只好讓人端上香榧酥,懷念這位大梁股肱之臣。

  思量間,王晏已經坐在了謝玉琰對面的榻上。

  謝玉琰不由地抬頭仔細看著對面的人,王晏面相……耳垂圓潤,眉毛濃密,眉峰似劍,山根挺拔,頗具長壽之相,為何過世那么早?

  八成是慧極必傷。

  棋簍打開,兩個人也不用過多言語,謝玉琰執黑棋先落子。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么大一塊地,想要全都修葺好,需要三五年。”

  謝玉琰看向窗外,那里直對著她買的地,她方才坐在這里,就是在琢磨這些。

  “也不用全都修好,”謝玉琰道,“先收拾出一塊,就能派上用場。”

  寶德寺的名聲足夠了,若非現在是冬日,早就弄好了,到時候她就又有了個能賺錢的買賣。

  銀錢還是不夠用,這種很容易就能得利的買賣,就該早些做起來。

  王晏落子很快,似是用不著思量。

  謝玉琰卻覺得這個節奏剛剛好,王相公的棋路,無論是宮中、民間都格外推崇,她很是熟悉。

  甚至漸漸找到了從前的那種感覺。

  屋子里燃著檀香,旁邊是煮好的新茶,這時候有個人陪著研磨棋藝,整個人都跟著放松下來。

  不同的是……從前與她對弈的是仿王晏棋路的“假宰輔”,現在是個活生生的真人。這樣想著,眼前的一切,就變得格外有趣。

  王晏看著她看著棋盤微微揚起了嘴角。

  修長的手指將落下白棋,封住了她的去路。

  真人到底比假人要厲害的多。

  本以為這一局就是打譜,她用的是當年先皇的路數,想看看能否復原當年的棋局,卻發現下著下著就起了變化。

  王晏的棋子落得恰到好處,甚至是天衣無縫,幾處應該有的破綻,全都未曾露出。

  謝玉琰微微抬起眼睛,原來王晏當年是讓著先皇的。

  宰輔到底也有諂媚之舉?

  如此一來,她就要多在棋局上下功夫,磋磨得更久些。

  眼看著她的中路變成了死子,她果斷轉身,抱吃他邊路的棋子。

  微鎖的眉頭又再展開。

  正當她歡喜之時,不知什么時候王晏在一角落下兩顆棋,因此壞了她的大勢。本來能連在一起的大龍,被他一下子撞過來,仿佛一個正要奔跑的人,被陡然抓住了足踝,那失望和落寞可想而知。

  修長的手指好看,但他放下的白棋卻礙眼得很。

  她勉強落下一顆棋應對。

  白棋卻遲遲沒有跟上,謝玉琰不由地順著王晏的手看去。

  他的手沒放在棋簍上,而是將榻上的暖爐,推到了她的裙裾邊。

  “想好了?”他的目光幽深似是意有所指,她低頭尋過去。

  那暖爐所在的地方,正對棋盤某處。

  耳邊傳來棋簍里清脆的撞擊聲,棋子已經被王晏捏起來。

  這顆棋至關重要,若是被他落下,他的那幾顆死棋就會絕處逢生。

  眼看著他直奔而來,她果斷伸出手去,他的白棋就壓在了她的手背上。

  冰涼的觸感傳來,不過很快那棋子上似是就有了溫度,如同她抱在懷中的暖爐。

  四目相對,他眼眸中也有了一絲笑意:“怎么,娘子不準落子?”

  謝玉琰伸出腳將暖爐踢開了些許:“王大人落過了,而且是兩回。”她的手一翻,他的棋子落在她的手心。

  “既然王大人有心提醒,如何還能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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