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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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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欽三歲開始識字,父親留下了許多書冊,母親撿著會的教他,等他稍大一些,就將不識得的字寫下來,去問臨坊的秀才。

  其中有一本就是父親手抄的大梁律,即便現在楊欽還不能都讀懂,卻知曉放火是什么罪責。

  就算他這個年紀朝廷不抓他,族中也會懲戒,家里少不了花銀錢。

  當著賀巡檢的面承認是自己做的,楊欽其實很害怕,尤其是看著賀巡檢的神情變得更為嚴肅之后……

  楊欽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他說了就不后悔,想到這里,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穿著紅嫁衣的謝玉琰,然后他立即就擔心起來,不知道有沒有被賀巡檢發現。

  正在楊欽思量之時,他感覺到頭頂一暖,賀檀的手在上面輕輕地摸了摸。

  小孩子的心事瞞不過大人,楊欽以為的“敗露”,看在賀巡檢眼中,楊欽是在確認那女子的安危。

  什么樣的情形,能讓這么大的孩子不去求助家中大人,而是選擇放火鬧出動靜。

  “賀巡檢,”楊明經再次試著開口,“我吩咐人去趟謝家,將他們喚來問清楚,畢竟這是謝家女眷,其中有何內情,我們也不知曉,您先去內院寬坐片刻,您看這樣可好?”

  楊明經只盼著賀巡檢能答應,給他片刻功夫,讓他來收拾亂局。

  還沒等到賀巡檢應承,便又是一陣嘈雜的響動。

  一個女子在尖利地叫喊。

  “莫要找上我……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死你……”

  “我只是幫謝家遮掩……”

  “我沒有害你性命,不要找我索命。”

  其中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哭聲。

  這聲音楊明山再熟悉不過,是他的娘子鄒氏。

  楊家下人七手八腳將鄒氏抬過來,鄒氏還在不停地掙扎,尤其是看到一邊的謝玉琰之后,鄒氏滿臉漲紅,幾乎又要暈厥過去。

  場面一下子更加混亂起來。

  楊明經卻靜默了,冷汗從他額頭上淌下……

  剛才鄒氏的那些話再清楚不過,除非巡檢有意偏袒,否則絕不會當做沒發生。

  楊明山就沒有那般冷靜,他到了鄒氏身邊,疾言厲色地道:“你在亂說些什么?”

  鄒氏見到自家郎君,眼睛登時一亮,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阿郎,”鄒氏恨不得縮進楊明山懷里,“她變成鬼,來害我們了,你快想想法子,是你與謝家議的親,你去問問謝家,到底……”

  “啪”地一聲響動,鄒氏眼前一黑,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耳朵更是嗡鳴作響。

  楊明山厲色道:“我看你是瘋了。”

  鄒氏本就站不穩,被打之后,踉踉蹌蹌癱坐在地上,驚恐和茫然中,她欲要再開口,楊明山又擼起了袖子。

  “四弟。”楊明經開口提醒,楊明山才堪堪住手。

  不用賀檀吩咐,陳舉冷聲道:“打夠沒有?我們可以再等等。”

  案子沒有審,但楊家坐實了知情不報,不管楊明山做些什么,在場這些人都能成為明證,還是他們親手送到巡檢面前的。

  賀檀看向楊明經:“看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楊明經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賀檀抬腳向外走去,楊明經立即要跟上,卻被陳舉擋住去路。

  等賀巡檢離開之后,陳舉低聲發令:“將人都帶走,一個也別落下,再出什么人命案子,唯你們是問。”

  這話是說給軍巡卒的,卻聽得楊明經面色發白,這是在提點楊家。

  兩個婆子攙扶起謝玉琰,陳舉目光掃到女子沒有系緊的領口,忙轉開臉看向楊明經。

  “準備輛馬車來。”

  楊明經叫來幾個婆子幫忙,將那女子和張氏、楊欽一并送上了車,正要松一口氣,身后卻傳來陳舉的聲音。

  “楊族長,”陳舉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乜著他,“你侄兒是何月何日陣亡的?生辰是哪日?如今年幾何?”

  楊明經沒有特意去記,又經過這樣一通折騰,腦海中一片空白,竟然說不出話來。

  陳舉抬頭看了一眼楊氏門庭,發出聲冷笑。

  張氏和楊欽坐在馬車中,怔愣地看著一旁的謝玉琰。

  自從楊明生過世,她們母子第一次被族人這般禮遇。

  小心翼翼這么多年,卻比不上楊欽放的一把火。

  “你沒事吧?”張氏關切地道,“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坦?一會兒到了衙門,我去求那位陳軍將,讓他請個郎中來。”

  “他們會請的,”謝玉琰道,“還會尋穩婆。”

  穩婆是來給女眷驗身的。

  聽到這話,張氏不禁有些擔憂,她對謝玉琰一無所知。

  “你從哪里來?身上可有難事?”張氏思量再三還是問出口,經過方才這一出,她對謝玉琰生出許多親近之感。

  謝玉琰是這些年來,第一個為他們母子出頭的人。

  鬧出了大動靜,狠狠地踩了楊明經和楊明山一腳。

  謝玉琰搖頭:“許是傷的太重,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醒來之后,謝玉琰第一件事,就是確定自己這具身體原主的身份,后來又聽了張氏和鄒氏的交談,知曉自己并非謝十娘。

  好在,她臉上沒有刺字,身上沒有鞭刑,頭頸上沒有戴過枷的痕跡。

  謝玉琰說著自己的猜測,伸出手給張氏看:“手指間也沒有勞作過,或是調琴留下的繭子,可見不曾進過教坊司。”

  這些或許不全面,但這些大多能佐證她身家清白。

  謝玉琰將手收回袖子:“我也希望衙署能查到我的身世,尋到我的家人。”

  但謝玉琰覺得可能沒那么容易。

  她這身體的正主,沒受過勞作之苦,指間卻有握筆的繭子,謝家買具尸身而已,不用非得要個富貴人家的女眷。

  她的來歷,可能要費一番周折。

  謝玉琰看向張氏:“你們呢?日后準備如何?”

  張氏被問愣了,片刻后才道:“自然是……回家。”

  謝玉琰看著茫然的張氏,換了一種問法:“楊家不能成為你們母子的依仗。”

  張氏顯然沒想過這些:“我帶著九郎離開楊家也不是不行,可楊氏畢竟是九郎的宗族,將來無論做什么,都繞不開宗族作保……”

  她怕長輩為難,這才在族中忍氣吞聲。

  張氏看到謝玉琰嘴角揚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的笑容:“為何要離開?那些宅院、田地、族人不都是你們的?”

  “我是讓你另尋依仗。”

  楊欽先反應過來:“要去哪里找?”

  謝玉琰伸手向外指了指:“六郎早就給你們找好了。”

  馬車外是陳軍將和一隊老卒充作的軍巡卒。

  謝玉琰停頓片刻再次啟唇:“不過,憐憫只是一時的,你想要他們庇護,就要對他們有用處。”

  楊欽瞪大了眼睛,他知曉謝玉琰又在教他做壞事,可他很想聽下去。

  楊欽起身畢恭畢敬地拜在謝玉琰面前:“還請謝娘子教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謝玉琰垂眼看著這小小的身影。

  他喚過她“娘娘”、“圣人”,還是第一次喚她“謝娘子”,前世得他忠心追隨,現在自然不可能看著他走老路。

  賀檀帶人回到巡檢衙門,踏入二堂,就看到屋子里一個處置公文的影子。

  “今日遇到一樁案子。”

  那人影聽到這話沒有抬頭,賀檀早就習慣了,并不在意。

  “一個七歲的孩子,為了救人燒了自家祖宅。”

  人影的筆仍舊沒停。

  賀檀道:“救下的是配冥婚的新娘子。”

  “我問那孩子的時候,孩子沒有隱瞞,承認了是他縱火,你怎么看?”

  人影總算抬起頭:“你被人利用了?”

  “若是被人利用,他們說不得知曉你來大名府巡檢的目的,那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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