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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她要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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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下,那第一層塔檐之上,有青年正在上面更換瓦片。

元祥站在下面的梯子上遞著新瓦,待將最后一片瓦遞給了塔檐上的青年,便走下了梯子,往后退了退,仰頭望著上方,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大都督,您這瓦鋪得可真齊整有這門手藝在,想來您便是帶著屬下去做瓦匠活兒,咱也是不愁生計的”

  “”塔檐上的崔璟懶得搭理下屬。

  塔外守著的兩名武僧一向肅正,此刻雖未開口說話,卻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青年。

  天女塔內外每年都會有專人修葺,按說也無甚問題,但這位崔大都督實在挑剔,似見不得有絲毫損舊不足,昨日拔了一整日的草,下水清理了溪道,今日又做起了瓦匠活。

是玄策府的公務太少嗎  同樣的疑惑,也出現在常歲寧心頭。

還是說,崔大都督與她一樣,對積功德之事也頗沉迷  此時崔璟已更換罷最后一片被他挑剔出局的舊瓦,抬起頭之際似有所察,轉頭便看到了塔院外暫時駐足的少女。

  朋友見面當然要打招呼,常歲寧朝他笑了笑“崔大都督。”

  崔璟未用梯子,自塔檐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地。

  他接過元祥遞來的棉巾擦了擦手,便朝常歲寧走了過去。

  常歲寧站在離那法陣邊沿描就的地畫圖紋五步開外之處,半步都不敢上前,只等著他走過來。

  崔璟應是在此做小工多時了,靴子上沾著些泥土與青苔痕跡,長腿邁過那圖紋,似怕玷污了那地畫。

  這小小動作無可厚非,但落在常歲寧眼中,又想到他親自在此修葺天女塔,不免覺得他對待這座天女塔,似格外虔誠。

  而當初建這座大云寺與天女塔,是為全明后登基乃上天所冊之寓意,故而他此時這不值錢的模樣,若叫他崔氏族中那些老頑固瞧了去,大約是會三天吃不下飯的程度。

  “來上香嗎”他問。

  應是為了方便干活,青年的衣袖半挽起,露出了半截小臂,其上線條流暢緊實,一如他汗濕的衣袍緊貼于后背之上,所勾勒出的那極出色的肩背輪廓。

  常歲寧點了下頭,看向他身后高塔“崔大都督這是一早便過來做功德了”

  做功德三字讓崔璟嘴角微抽了一下,“前日便來了,在寺中住了兩日。”

  常歲寧更意外了。

所以,他竟在此處做了兩日的活兒  此時有風起,烈日被云層暫時遮蔽了去,四下頓時清涼不少。

  二人去了一旁的菩提樹下,在石凳上坐下說話。

  元祥取了水壺來“大都督,您喝水。”

  說話間,他朝常歲寧咧嘴一笑,打了個招呼。

  崔璟接過水壺,猶豫了一下,遞向常歲寧“喝水嗎”

  那顯然是他自用的水壺,此問是客氣而已,常歲寧搖頭“崔大都督解解暑吧。”

  他便也不再多言,拔去水壺上的木塞,微仰頭喝了起來。

  青年面上汗水拭去又現,有汗珠子順著那硬朗清晰的下頜線滑入脖頸間,隨著其喝水時喉結的滾動,又沒入衣袍內。

  他飲了半壺水,才將水壺放下,擦了擦嘴角。

  “刀用來可還順手”他似隨口問。

  常歲寧一怔“刀”

  崔璟“”

  懂了,壓根沒看。

  元祥一愣,看向常歲寧“常娘子莫非還沒拆看大都督給您的拜師禮”

  常歲寧這才了然“還未來得及。”

  這兩日事忙,便沒那些閑心。

所以,崔璟是送了一把刀給她  倒難怪那匣子那么沉了。

元祥聽來只覺不可思議竟然有人能忍得住整整三天不拆看禮物,常娘子都不會好奇的嗎  “多謝崔大都督。”常歲寧道“應是順手的。”

  這倒非是奉承之言,而是這世上本就少見她不順手的兵刃當然,論起真正襯手的還當是她自己的曜日劍與挽月弓,但這兩樣如今都在他的玄策府里。

  崔璟“嗯”了一聲“此刀鋒利,用時當心。”

  又道“依你如今之力,想要拿起斬岫還有些不切實際,不如先試試這個。”

  常歲寧“”

所以,當日她在驛館中那句大話,他不僅聽到了且還記下了  崔璟依舊從容,語氣神態都只是在與她客觀談論兵器而已“不過此刀雖輕,若用得好了,不輸常大將軍的斬岫。”

  常歲寧聽得此言,忽然有了興致,眼睛微微亮起。

不輸斬岫  見她神情,元祥才道“此刀可削玉如泥,世間僅此一把,大都督說常娘子定會喜歡的”

  常歲寧露出笑意“是很喜歡,大都督費心了。”

  崔璟看了眼多嘴聒噪的下屬。

  接收到自家都督的嫌棄之意,元祥默默退遠了些。

  “有一事需與都督說明。”常歲寧與崔璟說道“前晚我使人出了趟城,遇上了宵禁,便用了大都督之前給的銅符”

  她該用時用了,該說時也要說一聲才更妥當。

  崔璟只是點頭。

  未說什么,也未問什么。

  他如此態度,倒叫常歲寧反而有些好奇了“崔大都督不問我為何使人夜晚攜銅符出城嗎”

  崔璟眼神淡然“既給了你,你如何用,豈需我來過問。”

  她想說自然會說,她不想說的,他也無需問。

  常歲寧“萬一我拿來殺人放火呢”

  經過此處的兩名僧人聞得此言,念了句阿彌陀佛。

  “殺人放火隨你,但待你被抓去見官時,最好說這銅符是你所竊。”崔璟拿劃開界限的語氣說道。

  那兩名僧人再次顫顫念佛。

  常歲寧從善如流地點頭“好說。”

  考慮到一些被提早滅口的可能,兩名僧人快步走遠。

  見那少女煞有其事,到底是崔璟面色先緩下,無聲笑了一下。

  她心性雖不懼不忌,但卻做不出真正意義上的惡事他若連這區區識人之能都沒有,豈會隨意將銅符送出去。

  常歲寧也放松地笑了笑,此時涼風又起,她看向天邊“好像要落雨。”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她話音剛落,便有一陣雷聲滾滾而至。

  常歲寧遂起身“我便先去大殿上香了。”

  待會兒雨大了怕不好走。

  然她剛起身,便有豆大的雨珠在眼前砸落下來。

  “”雨勢大而急,常歲寧唯有往身后的樹下又退了退。

  “去塔院下避一避吧。”崔璟提議。

  天女塔雖不允人擅入,但在塔院屋檐下一避還是可以的。

  “不必。”常歲寧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那塔周有陣法,專克她這孤魂野鬼,她恐一入陣,此命將休矣。

  又怕自己這份斷然拒絕太過異樣,便又道了句“就在此處即可。”

  崔璟已站起身來,提醒道“雷雨天站在樹下,易遭雷劈。”

  常歲寧默默抬頭“也是。”

前有陣法相克,后有雷劈之險  她今日此行竟像是渡劫來了。

  崔璟此時轉身,走向一旁的假山后,片刻后折返。

  他肩上已被淋濕,手中則多了幾片綠油油的芭蕉葉。

  他沒多說什么,只遞給她。

  常歲寧一怔后,伸手接過“多謝大都督。”

  她將芭蕉葉分給喜兒,主仆二人用葉子擋在頭頂,在雨中小跑著往大雄寶殿而去。

  看著那身影一路小跑,未回頭看,很快便消失在雨中,崔璟隨手拿起石桌上的水壺,回了塔前避雨。

  “都督,不進去嗎”元祥問。

  崔璟搖頭。

  他一身汗水雨水,入塔內恐冒犯驚擾了“天女”。

  “就在此處即可。”他看著眼前雨簾,說了句與方才常歲寧相同的話。

  這場雨午后方休。

  常歲寧晌午在寺中同無絕蹭了頓齋飯,順道問他“二爹,古往今來,您聽說過最厲害的上等生辰八字是哪個”

  無絕想了想,道“數朝前有位開國皇帝”

  常歲寧“您寫下來我瞧瞧。”

  無絕不解“寫這個作甚”

  少女神情純粹“長長見識啊。”

  無絕笑道,“你這女娃何時還對八字命格有興趣了”

  但也還是取了紙筆寫給了她瞧。

  常歲寧接過來看,滿意點頭。

  很好,換去出生之年,稍改一改,以后就是她的了。

  這一遭,她是什么命,她要自己選。

  “這位的八字貴則貴矣,然地支全沖,易克六親”無絕感慨道。

  常歲寧了然點頭“六親祭天啊”

  那更適合她了。

  常歲寧離了大云寺,坐上由常刃趕著的馬車,來到了那處莊子上。

  她先去見了阿稚。

  “人在何處”

  “女郎請隨婢子來。”

  阿稚引著常歲寧來到了此處莊子用來儲物的地窖內。

  有常歲寧的交待在,入了地窖,阿稚便不再開口說話。

  地窖內視線昏暗,阿稚手中提著一盞風燈,讓常歲寧看到了那被縛住了手腳,并拿黑布蒙上了眼睛的人。

  玉屑縮在一堆酒壇前,聽到腳步聲神情駭然,又往后退了退“你們是誰為何要將我帶到此處來,你們是誰的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們放我出去”

  “我不想待在這兒,求你們了”

  她聲音顫栗忽高忽低,恐懼憤怒不安忐忑等神色交替出現在那張臉上。

  常歲寧如此看了許久,微微皺眉。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玉屑忽然掙扎著站起身,但因雙腳被縛住,剛站起便又摔倒在地。

  阿稚目含請示地看向常歲寧。

  常歲寧微搖頭,轉身帶著阿稚出了地窖。

  “女郎是何打算”阿稚請示著問。

  “從今日起,每日只給她按時送水,不給食物。”常歲寧道“兩日后,我再見她。”

  守在外面的常刃聞言微一愣住。

這怎像是拿來審訊的手段  常歲寧存下的的確是審訊之心。

  從方才看,玉屑的癡瘋之態,不像是裝出來的。

  人在陌生未知的極度危險的環境下,不可能裝得這般毫無破綻。

  但同時不難看出,玉屑也的確沒有完全瘋掉,或者說,她有著一半的清醒在,這兩種狀態會交替甚至是同時出現。

  還有一點更值得留意的是,縱是神智不清之時,處于陌生環境下,玉屑的所謂胡言亂語也是有一定的分寸在的。

而當年之事,大約是玉屑心底最忌諱的秘密,甚至那個秘密便是致使她瘋傻的源頭,故而她再如何神志不清,卻都不敢與人提起絲毫  不然這么多年下來,明后不會一無所查須知明后凡有察覺,無論是何想法,都不會只將玉屑當作尋常癡傻之人看管起來,而非真正意義上的監禁,否則玉屑不可能如此輕易便能離開長公主府。

  所以,于下毒之事上,玉屑斷不可能輕易開口。

  她的嘴,或比神志清醒者,要更難撬開。

  尋常的問話與逼供手段,多半是行不通的,既無把握,便不好隨意嘗試,否則一旦激起了玉屑的戒心,后面的辦法就更難施展了。

或許,她要讓李尚親自來問  如此,便需要玉屑的神智更不清醒更混沌一些。

  在黑暗與極度未知的環境中餓上兩日,先耗盡對方的體力,往往是個好法子。

  常歲寧交待常刃回一趟大將軍府傳話“便告訴阿爹,難得逢此清涼雨天,我想在莊子上住幾日,順便了解一下近來田莊之事。”

  她之前提起過想要重新打理田莊之事,常闊是準允了的,這兩月來她和白管事為此事也一直沒閑著。

  常刃應了下來,剛準備離開,只見少女看了眼地窖的方向,與他道“此事還未辦成,待事成后我再自行與阿爹細說。”

  常刃一愣。

  少女看向他,眼神里充滿了信任與肯定“刃叔及手下之人,應當不是那等紀律松散的嘴快之人吧。”

  常刃挺直了腰板“自然。”

凡是訓練有素的好手,都深知身手要快,眼睛要快,但嘴不能快的道理  雖然他方才的確想過要與大將軍說一說此事。

  但女郎這句話提醒了他。

他不能讓自己失去一個好下屬最基本的素養,且退一萬步說,這是人家父女之間的事,大將軍既讓他認了女郎為主,他多那個嘴干什么  還是閉嘴做事好了。

  得了他的回答,少女眼中的信任更加牢不可破“那刃叔快去快回,我身邊離不了刃叔。”

  “是”常刃聲音渾厚有力,拱手行禮后退下。

  常歲寧滿意地看著常刃離去的背影。

她帶著阿稚往前院走去,經過一條小徑時,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那小徑旁的一叢微微晃動著的茂密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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