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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 創業未半而中道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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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著駱觀臨及王岳的目光,姚冉道:“大人以七百萬貫相資北境,乃是實情。”

  書房中有著一瞬的寂靜,正幫姚冉打下手的駱澤也呆住了。

  駱觀臨極快地皺了下眉,回過神問:“如此數目,從何而來?”

  姚冉只道:“乃大人私產。”

  姚冉作為常歲寧在刺史府內當之無愧的左膀右臂,也替常歲寧處理許多明面之下的事,常歲寧便給了她許多便宜行事之權,因此姚冉也是見過孟列的——在向姚冉引見孟列時,常歲寧對孟列的介紹甚是簡潔明了:此乃孟東家,我不在時,若刺史府內私庫存銀不足,便只管找他。

  彼時,姚冉看向孟列,只覺宛若一座行走的銀庫。

  因此,姚冉對自家大人如今的富有,是頗有些了解的。

  至于具體究竟富有到了何等程度,以及這份富有究竟由何而起,那便不得而知了。

  “大人這私產……是由何處而來?”王岳臉上的驚惑之色難消。

  姚冉微搖頭:“此乃大人私事,我亦不知。”

  王岳瞳孔微震,也就是說……那傳得沸沸揚揚的身世之謎,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還有便是……

  “如此說來,那大人此前的清貧是裝……”王岳話到嘴邊,又趕忙改口:“不過是在做戲而已?”

  “此前并非做戲。”姚冉解釋道:“據我所知,大人這筆私產也是之后才出現的,并非一開始便有。”

  王岳懂了——天降橫財。

  大人于悄無聲息間,竟然就這么完成了大多數人畢生的夢想!

  王岳忍不住喟嘆:“大人竟是創業未半而中道發家……”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讓王岳感慨之余,又覺心中安定許多——

  江都刺史府發放俸祿一向很準時,據聞多是由刺史大人的私庫墊支,他對此既欣慰又負罪,每每領俸祿時,心中便會出現雙重的于心不忍——領下吧,對大人的私庫于心不忍;不領吧,對自己的荷包于心不忍。

  而現下好了,再領俸祿時,他便可以做到心無負擔了!

  王岳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這也算是得知大人發家后,帶給他這個小人物最直觀的心態變化了。

  在心中感嘆完此事,王岳才繼續驚喜地探究道:“我觀大人龍章鳳姿,便注定不會是尋常出身……”

  須知那不是七百貫,也不是七萬貫,而是七百萬貫……能隨手拿出七百萬貫的家底,將大盛拎起來抖一抖,又能抖出幾個符合條件的出來?

  駱觀臨未語,他對這身世之說,卻是持保留態度。

  七百萬貫的確是個龐大的數目,可先前便曾有不肯透露身份的好友動輒便給他家大人送來數百萬貫……若這樣的好友多上幾個,將他家大人的私庫填得滿滿當當,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雖說這樣闊綽的冤大頭好友萬里無一,但他家大人的確很擅長哄騙……或者說是拿捏人心。

  不過,這身世之說雖不知真假,但此事能傳揚到這般地步,引起如此矚目……背后若說沒有常歲寧的授意,駱觀臨卻是不信的。

  所以,此是他家大人有心之下促成的輿論,至于真假……結合她一貫真真假假的行事作風,且有待觀望。

  不過,她選擇這樣做的目的,倒是不難想象……

  未有明言,而是拋出如此線索,引得世人猜想——

  歷來,這世上最大膽的存在,便源于世人的猜想。

  如此一來,她無異于是在告訴世人,她淮南道常歲寧手中有兵,背后有人,想與她別苗頭者,自然要多掂量一二。

  但是,她的用意……僅僅只是如此嗎?

  駱觀臨垂眸看著眼前的公文,卻覺這字里行間蜿蜒成道,循望而去,似乎皆在通往同一方向。

  天色臨近昏暮時,王岳和駱觀臨一同走在離開外書房的路上。

  王岳尚且沉浸在突然得知自家大人中道發家的心情中,將一應感慨與暢想壓下之后,王岳反倒略有些憂慮般道:“這天降橫財,但愿不要淹沒了大人的雄心壯志才好。”

  人一旦太有錢,往往是很容易失去上進心的——當然,他并沒有機會親身體會過這種感受。

  “她所求,從來不是財。”駱觀臨淡聲道:“財不過只是她拿來行事的手段而已。”

  此前她喊窮時,也不是在苦惱錢本身的多少,而是苦于沒錢去做她想做之事。

  “這倒是!”王岳恍然一笑,閑談般往下說道:“世人多為財,不為財者,便多為聲名權勢……”

  王岳說著,理了理短須,道:“然則我觀大人,卻也非后者。誠如你方才所言,財只不過是大人行事的手段,依我看來,聲名權勢之于大人亦是手段爾,大人并非癡迷眷戀權勢之人——”

  話至此處,感慨道:“大人真正所求,是為民,為萬民。”

  聽王岳此言,駱觀臨看向前方:“然則此等人,世間無幾。”

  王岳抬眉,哈哈一笑。

  駱觀臨轉頭看向他,皺眉問:“有何值得發笑之處?”

  “觀臨啊。”王岳壓低聲音,眼中帶笑:“你只道世間無幾,可沒說大人不是此等人。”

  “……”駱觀臨轉回頭去,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王岳卻又湊上來低聲問:“觀臨,不走了吧?”

  駱觀臨不置可否地反問好友:“……你起初尚且擔心她存反心,若她果真造反,你走是不走?”

  王望山彼時很憂慮會誤上一條兇險的賊船——

  王岳想起此事,笑著道:“記得那時你還寬慰于我,說大人上面尚有父兄可以壓制于她,讓我不必過于擔心……”

  他話說到這里,駱觀臨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笑音。

  今時再觀昔日之言,便覺得實在可笑,他那時是何來的信心,竟覺得她的父兄是可以壓制得了她的?

  “看來那時你也只是霧里觀山,只當大人乃是一小丘……”王岳道:“殊不知,卻是座巍峨的山顛巨嶺啊。”

  駱觀臨沒有否認這個說法。

  王岳這才笑著搖頭,遲遲答道:“我不走。”

  他道:“如今世道多戰火,唯有江都見清明……你我皆知,這并非偶然之下的運氣。”

  “世事變幻莫測,自入江都之后,我之想法也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著……”王岳拿下定結論的語氣說道:“今我所感,大人所行之道,即為天下正道,沒有不跟從的道理。”

  駱觀臨:“自古以來,每個反賊的擁躉,大抵都是這樣想的。”

  王岳輕“嘶”一聲,轉頭看向好友:“果真?論起為反賊之擁躉,我自不比你經驗深厚,你可莫要誆我——”

  “……”駱觀臨眼角一抽。

  王岳“哈”地笑了。

  駱觀臨也負起手來,無聲笑了笑,待往事顯然已釋懷大半。

  王岳伺機又問道:“所以,走是不走了?”

  “暫時不走。”駱觀臨負手而行,語氣淡淡:“詩還未寫。”

  王岳忙問:“又要寫詩?”

  駱觀臨“嗯”了一聲:“受人之托。”

  此番常歲寧親自趕往瘟疫之地,駱觀臨是不贊成的,并試圖勸說過。

  但常歲寧心意已決,便與他道:要去啊,若我不親自去,回頭先生為此事賦詩夸贊我之時,怎好做到真正言之有物?

  駱觀臨神情幾分莫名:某何時說過要賦詩?

  常歲寧道:我現下正要托先生賦詩啊——待我辦成此事,還望先生不吝賦詩揚我美名。

  又很認真地提出無理無恥的要求:屆時我若出了兩分力,還望先生在詩中夸大為十分——只是不知先生可會覺得吃力?

  是將好大喜功,沽名釣譽寫在了明面上,半點遮掩都沒有。

  然而,對此類人最是排斥的駱觀臨彼時聽在耳中,卻半點也生不出厭惡之情。

  他想,大抵正是因為王岳方才所言,所謂聲名也不過只是她行事的手段,從來非她真正所圖。

  “倒不知大人那邊如何了……”提到此處,王岳面上現出幾分憂色:“那么多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想來局面必當格外忙亂。”

  這樣大范圍的瘟疫傳播,放眼史書之上也是罕見的。

  “朝廷派來的醫者也去了沔州一同救治患疫百姓……”駱觀臨道:“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自京中而來的那些醫者,前些時日一直跟著欽差留在岳州附近觀望,直到常歲寧之舉傳到京師,圣人權衡之下,遂令欽差帶著醫者同去沔州醫治百姓——

  王岳低聲嘆息道:“大人此番,等同是逼著朝廷救治這些百姓……”

  他家大人在沔州安置患疫百姓的消息早已傳開,反觀朝廷派去的欽差和醫者卻遲遲沒有動作,而若他們就此回京,朝廷在這件事情當中,又當如何自處?

  即便天子否認了投毒之事,但各處的問責聲仍未能消止,卞春梁甚至依舊借此在大肆煽動民心……

  迫于局勢,天子只能嚴斥了軍中“安置百姓不力”的過失,并讓欽差帶著醫者們去了沔州救治百姓。

  隨著收容的百姓越來越多,沔州正是缺人之時,常歲寧對這些醫者的到來也很歡迎——她即便待朝廷不滿,但百姓的安危更重要,如此關頭,她沒有理由拿百姓的性命去與朝廷在此事上別苗頭,置無用之氣。

  王岳此時道:“觀此時局面,朝廷恐怕是想就此將真相混淆過去……”

  他們都知道真相是怎樣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但朝廷和天子顯然打定了主意否認一切。

  “可是死了那么多無辜的百姓……”王岳失望而無力地嘆氣,然而隔了片刻,卻道:“但我總又覺得,依大人的性情,應當不會答應——”

  不會答應讓朝廷就此混淆揭過此事。

  駱觀臨意味不明地道:“但那并不明智。”

  朝廷要捂住此事,不外乎是挽救輿論,維護朝廷搖搖欲墜的威信。而若她堅持要揭開此事,便等同站在朝廷和天子的對立面,一個不慎,便很容易招來真正的大禍事。

  總之,讓常歲寧出面來做此事,實是下下之策。

  “我相信大人不會置之不理的。”王岳篤定道:“且若換作是你,你必然也會去做。”

  駱觀臨沒有否認。

  王岳又笑了笑:“所以說咱們大人的行事作風,實則是很對你心意的。單憑這一點,你便是舍不得走的。”

  王岳這句話中并無發現真相的恍然之感,反而像是早已看透了這一點。

  駱觀臨意識到什么,轉頭擰眉問:“……你既已認定我不會走,何故昨日還在替我倒數離開之日?”

  “我這也是為了讓你早日看清心意嘛。”王岳一臉用心良苦,笑著拍了拍好友的肩:“留下好,你我相互扶持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駱觀臨瞥他一眼,兀自拂袖而去。

  王岳哈哈笑著追上去。

  實則,他也是剛確信好友的心思沒多久——這份確信,要從祭海之日,署名錢甚的那首詩文說起。

  王岳便是從那篇詩文中,窺見了好友的心態變化,那份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的。

  近日,李獻的心態每日也都在發生著變化。

  他率大軍于潭州外扎營多日,而潭州城內的局面,和他起初預想的并不相同。

  卞春梁當日退出岳州城時,令患疫的士兵甚至是自己的長子為大軍開路,他率余下不足五萬大軍突圍而出,雖一路折損嚴重,但于卞春梁而言,卻也并非全無好的一面——

  卞春梁在路上折損的兵力,大多是體弱者,如此一來,便等同將患疫者再三篩除。

  待卞春梁入得潭州之后,身側僅剩下萬余從岳州帶出來的士兵,而不久后,卞春梁又做出了一個殘忍的決策——他令人悉數斬殺了那陪他從岳州一路殺出來的萬余士兵,除了其中百余名出色的部將之外。

  斬殺并焚燒那些士兵尸身之時,卞春梁披上喪服,拔劍自削下一指,并對天起誓,必讓朝廷血債血償。

  他將此舉歸咎為朝廷失德,而他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潭州內外的百姓不再受瘟疫之苦。

  卞春梁設下祭壇,自跪其上請罪,并請來高人為那些亡靈超度。

  此舉傳揚開,潭州城內外民心震動,立時又有不少勢力和百姓對朝廷失望透頂,而主動投向了卞春梁。

  這是李獻如何也沒想到的局面——潭州城中瘟疫幾乎已被卞春梁以自斷臂膀的方式殺絕,反倒是他軍中被這延綿不盡的病癥所累!雖因預防得當,眼下致死率并不高,但也遲遲不見好。聽軍醫說,此病屬于由瘟疫演變而來的新病,務必好好休養,他便只有耐著性子養著,但近來藥材也逐漸出現了短缺……還不知要養到何時!

  每日聽著外面傳回的消息,這一日,李獻再也坐不住了,強行從軍中點兵五萬,欲攻取潭州城。

  而李獻前腳點兵離營,后腳他軍中帳前便有士兵高呼:“……有刺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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