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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雅,大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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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您為何不去向常娘子道謝?”長吉看似不解,實為催促——趁著那崔大都督不在,郎君更該抓緊表現才是!

  “……不急。”站在馬車旁的魏叔易說話間,悄悄攥緊了手中的平安符,他說:“再等一等。”

  而未待他等上太久,常歲寧便在譚離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譚離邊走邊張望著,瞧見了他,立時便招手喊道:“魏侍郎!”

  魏叔易閉了閉眼睛,深呼一口氣,才敢將視線投去。

  看著那向他走來之人,攥著手中的平安符,魏叔易心中生出一股掙扎。

  此刻,他有一種極矛盾的感受,他既怕這道辟邪的平安符不靈,又怕它太靈,或有傷到她的可能。

  兩者權衡之下,他似乎更怕后者。

  魏叔易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認命般松開手,任由那枚平安符自手中掉落。

  將常歲寧帶到之后,譚離見有一名同窗受了傷,趕忙上前去詢問攙扶。

  長吉自認識趣地退開了十來步,目光敏銳地找到元祥所在,抱臂而立間,并及時傳達得意之色。

  常歲寧看了一眼在收尾的玄策軍,道:“看來魏侍郎這次未曾去賭,只是運氣差了些。”

  玄策軍會出現在這里,且是由長吉帶路,足可見魏叔易事先向崔璟求援了。

  為了等待援軍前來,他甚至能做到在此停留等候,而未急著上路,可見謹慎負責。

  只是誰知康定山的手下,竟然直接堵到了這里來。

  聽得她話中似有稱贊之意,魏叔易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苦笑:“是啊,運氣不太好。”

  片刻,又道:“但好在有常刺史及時趕到,使我等免于一難。”

  “不過……”他試著問:“常刺史是怎知魏某等人在此處的?”

  他甚至忍不住想,“她”是否有什么……全知之能?話本子里的鬼神,總有許多異于常人之處……

  “很難猜嗎。”常歲寧不以為意地道:“依魏侍郎的行事作風推斷,不難猜出魏侍郎會選擇走水路。”

  這樣啊……

  魏叔易暗暗松了口氣,露出一個自認和往常無異的笑容:“常刺史果然了解在下。”

  但若換作往常,他大致會將這句話改成“知我者常娘子也”。

  相較之下,現下這般態度,便多了幾分無聲的“安分守己”。

  常歲寧視線掃向他沾著血跡的狐裘,道:“魏侍郎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可曾受傷?”

  “至多是一些皮外傷罷了!”魏叔易干笑著道:“只是此地實在太冷了些……”

  常歲寧也與他微微一笑:“皮外傷也不可大意,魏侍郎還是先內,讓醫士看一看傷吧。”

  “也好。”魏叔易心中如蒙大赦。

  見他施一禮后離開,常歲寧的視線落在方才他所站之處,見得半埋在雪中一點紅黃符布顏色,不禁心生兩分了然,三分不敢恭維,及五分想要取笑。

  魏叔易上了馬車后,取過干凈的棉巾,擦了擦手上的冷汗。

  待隨行醫士上車之際,只見魏侍郎正盤坐在車內虔誠地點香。

  是了,魏叔易的車內也備有香爐。

  醫士有些訝然,魏侍郎初才經歷過生死驚魂之劫,下一刻就能安坐焚香……雅,大雅啊!

  被雅得五體投地的醫士跪坐下去后,朝魏叔易極為端正地行了一禮,甚是注意儀態管理。

  自古以來,香被認為有療愈身心,乃至溝通天地神靈之效。

  魏叔易嗅著車內清香,適才覺得心中安定許多。

  醫士替他看傷時,他透過車簾縫隙,望向不遠處的少女背影,心緒起伏難言。

  局面已徹底得到控制,除了少部分潰逃的叛軍之外,在常歲寧部下及玄策軍的鎮壓下,余下三百余叛軍皆被誅殺。

  許多官員嚇得魂不附體,躲回到車內瑟瑟發抖。

  禁軍也有不少傷亡,拋開百余傷者不提,單是重傷而亡的便有三十七人。

  而因那禁軍統領指揮相對得當,于最危亂時也不曾亂了陣腳,故而一眾官員們在禁軍的保護下,大多只是受了輕傷或是驚嚇,最嚴重的兩人一個摔折了手臂,一個受了刀傷,暫無性命之礙。

  何武虎等人將那三十七名禁軍的尸身歸斂到一處,讓人取下了他們的腰牌,交給了同樣傷得不輕的禁軍統領。

  醫官所備傷藥已不太夠用,常歲寧便讓薺菜拿出她們備著的金瘡藥,送了過去,并幫忙包扎。

  不多時,包扎完畢的禁軍統領,腳下一瘸一拐地來到了常歲寧面前,上來便要跪下行禮。

  常歲寧忙抬手將他扶住,也就是此時,她看清了對方的長相,一時很是意外:“魯大人?”

  “正是在下!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見到常刺史,又得刺史大人出手解困搭救!”被常歲寧扶正了身形的男人唯有重重抱拳:“魯沖感激不盡!”

  常歲寧反應過來,道:“原來魯大人去了禁軍處任職。”

  早在常歲寧未離京時,與魯沖此人便有過交集。

  這要從當初常歲寧設局救兄說起,她那時尋到了許多曾遭明謹所害的苦主人家,魯沖便是其中一個。

  魯沖之女為明謹所害,他為女尋求公道,曾遭奪職,只能在鏢局中謀求生計。

  之后,明謹被定罪處死,魯沖便也被重新啟用。

  啟用之初,他所任不過七品武職,而這一年多來,帝王不斷清洗各處,致使京中官職調動頻繁,出現許多空缺,魯沖有著出眾的能力,又得昔日同僚好友舉薦,便入了禁軍處。

  京師禁軍,分十六衛,彼此間互不統屬,魯沖被調去的是十六衛中的左屯衛。

  大半年間,他表現十分出色,得以從正六品升至四品下,今任左屯衛中郎將之職。

  常歲寧聽罷,笑著道:“如今當改稱魯將軍了。”

  魯沖神情感激:“在下能被重新任用,皆因常刺史昔日之恩。”

  若當初沒有面前的少女設局定明謹之罪,他只怕一輩子都沒機會見到害死女兒的仇人被斬首,也注定只能落魄地過完下半生。

  人之際遇轉變,有時只需要一個貴人的出現。

  眼前之人于他而言,既是貴人,也是恩人。

  而這位恩人自身的“際遇”,也令人驚嘆至極,他在京師屢屢聽聞前方傳回的消息,都深感不可思議。

  魯沖一肚子話,很想與這位不可思議的恩人多敘一敘,但見玄策軍的那位將軍走了過來,他同樣道謝之后,只能暫時中歇息。

  “不曾想竟會在這里遇到常刺史!”虞副將甚覺驚喜之余,從懷中掏出兩封信箋:“如此正好,便不必勞煩魏侍郎從中轉交了!”

  常歲寧接過,從信封上的親啟字樣就能辨出這兩封信分別來自何人——

  “辛苦虞將軍了。”

  常歲寧道了謝,尋了只小馬扎,在醫士們用來煮沸水處理傷口的火爐前坐下,烤暖了手,先拆了崔璟的那封信。

  ——阿兄那封更為厚實,想來絮叨居多,若想看正事相關,理應先拆崔令安的。

  但崔令安這封信上提及的正事也不算太多,末了,竟還讓她安心“冬眠”?

  看著那“冬眠”二字,常歲寧露出笑意,只覺渾身都暖騰騰的。

  前方,何武虎山賊舊習大爆發,已帶著下屬將叛軍留下的兵器馬匹“搜刮一空”。

  元祥和長吉都去幫忙搬抬叛軍尸體,清理道路,二人腿腳干活之際,嘴巴也未閑著,而在今次這場言語交鋒中,長吉顯然落了下風,以至于惱羞成怒,就差揮拳頭了:“……崔元祥,你休要欺人太甚,真將我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元祥滿眼挑釁:“那你自己將這些尸體搬完,扎一個時辰馬步,將這兩座山上的積雪統統啃個干凈,再去林中抓百十只野兔回來烤了給我吃——我看你做不做得出來!”

  面對如此智障發言,長吉氣得嘴唇顫了顫,徹底一敗涂地。

  他怎么也未曾想到,崔元祥打仗這么忙,竟還有空閑淬煉嘴上功夫!

  這廂,常歲寧剛要打開阿兄的信時,唐醒走了過來,道:“大人,那洪郴尚有一口氣在,不知要如何處置?”

  “既沒死,暫時便別讓他死了。”

  唐醒應下。

  因治傷和眾人取暖都需要熱水,四下燒起了更多的火爐與柴堆,這些取暖之物大都是使臣們的車馬上所攜帶著的。

  炭火和柴禾燃燒間發出噼啪輕響,偶爾迸濺幾顆赤色火星,常歲寧對著爐子總算看完了阿兄的來信。

  正要將信紙收起時,有人遞了只空茶盞到她面前。

  常歲寧接過的同時抬頭看去,只見是魏叔易。

  他換了干凈的披風,發冠看起來也重新整理過了,一如他的心情。

  他在常歲寧對面坐下,拎起爐上茶壺,為常歲寧倒了盞熱水,也為自己倒了一盞。

  他看起來恢復了往日的從容自如:“方才驚魂未定,還未向常刺史道謝。”

  常歲寧并不在意這些,捧著熱熱的茶盞,道:“我正想去尋魏侍郎——”

  魏叔易隔著火爐看她,見她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更添幾分暖意,心中恐懼又淡了幾分,想著,怎么瞧也只是個世間之人……

  人之所以懼怕鬼,難道不是因為鬼相可怖,而又時有挖心飲血害人性命之舉嗎?

  可她既不可怖,又不曾挖心飲血……應當不曾吧?

  魏叔易緊握著茶盞,強行告訴自己——不曾,不會,不可能。

  “……魏侍郎?”

  魏叔易猛地回神,輕咳一聲,佯裝鎮定道:“方才未能聽清常刺史說了什么。”

  常歲寧便重復一遍:“我想帶走洪郴,想請魏侍郎請個方便。”

  魏叔易點頭:“自無不可。”

  他未有問她將人帶走是何用途,想來大致是用來審問,但片刻后,他到底是低聲問了句:“常刺史何故放走康家八郎?”

  常歲寧有些稀奇地看向他——怕成這樣,還能有這份心眼子,不愧是他。

  “我覺得他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魏叔易聽常歲寧這樣說,心中大致有了數,很配合地道:“如此,我便只作不知此事,讓他們也不再多做探究。”

  他口中的他們,自是指眾官員和那些禁軍。

  “多謝了。”常歲寧點頭,低頭喝了口熱水。

  魏叔易一怔,下意識地問:“這水,這壺,干凈嗎?”

  常歲寧抬眼看他:“不干凈?那你倒給我作甚?”

  魏叔易:“……自是讓你暖手用的。”

  他怎會倒這樣的水給她喝?至少也要洗一遍茶盞,給她泡一壺茶吧?

  “你給人暖手,竟特意用這樣貴重的茶盞?”

  向來以講究著稱的魏侍郎“慚愧”道:“……我車內并無不貴重的茶盞。”

  “……”常歲寧默然一瞬,也是,他可是就連微服之際,車內也要備著她送段真宜那珍品茶甌的人。

  “干凈的。”她只有道:“我看著他們燒的。”

  說著,又喝了兩口。

  行軍在外,哪有那么多講究,水燒開了無毒即可。

  魏叔易看著她喝,卻遲遲下不了口,神思也逐漸有些發散。

  直到常歲寧問他:“可是有話想問我?”

  想到那只被他丟在雪地里的朱黃平安符,她道:“想問便問吧,我可以如實答你。”

  他想問的,必然也是段真宜想問的,事到如今,她也可以給段真宜一個答案了。

  魏叔易心中微提,片刻,才微微搖頭:“暫時沒有。”

  他想,此時此景,不是最好的時機。

  等去了東羅吧,待將出使之事辦完,他再試著問一問。

  或者說,在這難能可貴的重逢之際,他私心里,還不愿將“她”是“他”的這個秘密戳破。

  此一刻,仍當她就是她,他便在這自欺欺人中,多停留片刻也好。

  魏叔易無聲垂眸,飲了口杯中水。

  他大約此生都不曾喝過這樣的粗糙白水,水質很澀,但入喉之后,口中竟意外有一絲回甘。

  這甘澀之感,也正如他此時心境。

  他一反常態,沒有像以往那樣喋喋不休,只是靜坐烤火喝水,他希望就這樣多坐片刻。

  壞消息:沒寫到小崔。

謝謝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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