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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8 一場也沒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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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了面色青白的常歲安,雙眼緊閉再也沒有往日的精神飽滿鮮活之態,醫士替他快速解開那仿佛在血水里泡過的甲衣之后,可見刀傷箭傷,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喬玉綿想跑過去,腳下卻仿佛灌滿了鉛,足有萬斤重。

  她拖著異常沉重的腳步走到一半,忽然又看到被扶著趴伏在一塊巨石上的何武虎,他趴在那里,似是松了口氣“這樣好多了,好多了”

  他背后插滿了箭,身前也有傷,只是片刻,便將身下的石頭染紅了。

  常歲安那邊已被幾名醫者包圍,喬玉綿便含淚趕忙上前替何武虎查看,然而剛要解他的甲衣,便被他阻止了“喬醫士不用在俺身上浪費傷藥了”

  “都別動俺,動得越快,死得越快”何武虎咧開鮮紅的嘴,吃力地道“讓俺就這么趴一會兒吧。”

  喬玉綿心如刀剜般別開臉,不敢多看一眼,快步走開,踉蹌地在一名傷兵身前胡亂蹲跪下去,眼里滾著淚,手下顫抖地替那傷兵按壓止著血。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傷兵被扶回,竭力逼迫自己要冷靜的喬玉綿眼淚越流越兇,她覺得自己就要瘋了,她心底有無數個聲音在咆哮,不是感到悲痛,而是恨,恨不能接過刀,沖上去,將那些來犯的兇悍異族碎尸萬段她開始懂得為何常歲安不允許她來前線,歲安歲安阿兄能活下來嗎盛軍能贏嗎關口守得住嗎喬玉綿又恨又怕,怕的不是死,而是守不住此關,她近乎理智錯亂地想,倘若關口失守,她便拿起刀一只手力氣不夠便用兩只手來拿,至少要和一名北狄賊子同歸于盡一切情緒在此時被無限放大又被無限壓抑,如噴涌斷裂的血管般血腥地翕張著,就在喬玉綿瀕臨崩潰時,她忽然聽到有馬蹄聲從關內而來,伴隨著的是身邊傷兵們欣喜若狂喜極而泣的喊聲  “援軍有援軍到了”

  這些援軍是帶著血氣趕來的。

  為首的是一行女兵。

  東邊關口的戰事接近尾聲時,眼見阿史德元利的大軍有退去的跡象,李歲寧即令薺菜率軍慢慢撤出,先行趕來此處支援退敵。

  薺菜率一千騎兵先至。

  在關口前勒馬,薺菜欲詢問戰況時,一眼便看到了何武虎。

  看著下馬走來的薺菜,何武虎勉強露出一個笑“薺菜大姐兒”

  薺菜伸手想要扶他,卻根本不知道手能落到那里,最終只蹲身下來,抓住他一只滿是血跡的手“怎么樣撐得住嗎”

  自幼做粗活的人,兩個人的手都很粗厚,同美感沒有半點干系,但此刻看著那攥在一起的兩只手,趴在石頭上的何武虎卻露出一個傻笑,覺得美得很。

  何武虎是娶過妻的,但成親沒多久,妻子便過世了,算命的說他命中克妻,他氣得沒給那算命的錢,還拍爛了對方起卦的桌子,氣得跟牛似地,轉身就走。

  但從那后,他倒也果真沒敢再娶妻了,怕禍害人家。

  此時,他拿另只手,極度費力地從甲衣下的衣袍里,摸出一枚鑰匙,顫顫遞到薺菜手中。

  “薺菜大姐兒”他的呼吸仿佛斷斷續續的“這是俺院子的鑰匙,你拿著吧,院子東邊的墻角下,埋著只罐子,俺的積蓄都在里頭,都是干凈的錢,女郎按軍功賞下來的”

  薺菜和郝浣在江都買了小院,何武虎打聽了住處,緊挨著薺菜也買了一座。

  在江都時,他常借著去看餃子的名義去串門兒。

  有一回他做夢,兩間院子打通成了一間,餃子喊他爹,樂得他哈哈笑著醒了過來,摸了摸腦門兒,怪害臊的。

  想著那個夢,何武虎有點分不清真假了,露出有些粗笨的憨笑。

  薺菜含著淚要將那鑰匙推回去“你給我這個做啥自己拿著”

  “大姐兒其實俺喜歡”何武虎費力地仰頭看著薺菜,對上薺菜的眼睛,笑道“俺喜歡餃子那孩子”

  “院子和錢,都給餃子,留著娶媳婦用”

  “大姐要是愿意,就將俺的骨灰帶一捧回江都,到時讓餃子給俺摔盆兒”

  薺菜還想罵他渾說,但對上那雙渴切的眼睛,她到底是咬著后牙,點了頭道“好我讓餃子認你當爹為你披麻穿孝”

  “好哇”何武虎眼角滑出淚來“好”

  他覺得自己在這塊兒沒什么遺憾了,但他尚有另一個天大的遺憾:“和這些胡賊們打了這么久,一場也沒贏過,俺不甘心”

  “屁話”薺菜肅聲道:“什么一場也沒贏過,咱們分明是一場也沒輸過沒叫一個胡賊入關山,就是天大的能耐功勞”

  又補一句:“這是女郎說的”

  何武虎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笑了:“女郎說的,那就對俺還是有能耐的。”

  他的神思開始渙散“女郎來了沒”

  “就在后頭”薺菜抓著他越來越涼的手“你再等等,見一見女郎”

  “女郎來了,好”何武虎渙散的瞳仁中迸發出最后一絲振奮的神采“賊子們受死”

  他緊攥著薺菜的手,拼力想要昂起身來,頭顱努力仰起一半,停滯了片刻后,猛然失力垂落,重重砸在與薺菜交握的血手之上。

  “大哥”跪在一旁的七虎嘶聲哭吼起來。

他終于敢去搖晃大哥的身體,恍惚間,七虎想到那次他們奉女郎之命,去李獻軍中抓那個南疆女子,之后假裝刺殺肖旻將軍,在肖旻將軍帳內裝死被送出軍營后,他夸贊大哥演死人演得好,就連被撞傷都沒半點反應,乍一看,真跟那剛咽氣的尸首似得大哥一巴掌向他扇過來,罵他演的不專心壞事玩意兒,老子現在就把你打成真的,保管你演得比誰都像往后卻是再聽不到大哥這樣罵人了  想到這里,七虎哭得更大聲了,片刻,他站起身來,一手拎起一把刀,哭吼著大步沖向關門外。

  薺菜腦海中最后閃過的是自己被倭軍俘虜,綁在船頭那回,何武虎在對面拄刀跨立,就那么守了自己一夜的畫面。

  薺菜慢慢將手抽出,一言不發地翻身上馬,面孔陰沉著,帶人沖殺上前。

  李歲寧趕到時,甫一下馬,滿手是血的喬玉綿跌跌撞撞著跑來,一把抱著她“寧寧”

  察覺到喬玉綿在劇烈地顫栗著,李歲寧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同時拿詢問戰況的目光看向迎上來的一名帶傷部將。

  “殿下我方將士堅守此關,死傷慘重,常小將軍身負重傷死生未明,何武虎將軍已不幸陣亡”

  李歲寧身形微僵,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醫棚,以及正在被人從石頭上抬挪下來的何武虎的尸身。

  “好樣的,爾等皆是我大盛最忠誠勇猛的英雄。”

  李歲寧的聲音不重,她輕扶正喬玉綿的身形,拉著喬玉綿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喬玉綿身上。

  喬玉綿回過神,突然伸手抓住李歲寧的袍子“寧寧”

她大概是瘋了,一瞬間她竟然很想說,寧寧不要去她不想寧寧去,她愿意替寧寧去可偏偏她知道自己不配說這句話  喬玉綿淚如雨下間,李歲寧未回頭,抬腿離開“阿姊莫怕,該怕的人是他們了。”

  她說他們時,目光看向了關門之外。

  喬玉綿怔怔地看著那道玄袍銀甲的身影躍上馬背,一手握起韁繩,一手提槍而去。

  少年儲君肅殺有力的聲音隨風沙穿過關隘“眾將士聽令,今日此戰,不單要守此關不失,且隨我全殲敵軍”

  李歲寧和援軍的到來,讓原本悲憤的士氣再次拔高,如堅硬山石頃刻熔為燒灼巖漿,怒號著,沸沸滾滾奔涌向敵軍。

  李歲寧目的明確,除了起初下令,便再無二話,提槍浴血一路殺到涅奴面前。

  康芷率兵隨護在側,拿通紅到好似滴血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名身高八尺的北狄部落首領。

  涅奴看著一路勢如破竹殺到自己面前的人,蓄滿了胡須的臉上幾分意外,幾分玩味和猙獰:“大盛的女太子我本不殺女人,今日卻要破例了”

  “多慮了。”李歲寧挽過長槍,眼神凜冽:“你何來機會破例。”

  言畢,手中長槍已然呼嘯而出。

涅奴神情變了變,揮刀去擋時,心間感到兩分蹊蹺,方才他那句話是用北狄語說的,對方聽懂了,并且用北狄語回應了他的話這大盛的皇太女竟然精通他們的語言且此時近身交手,對方給他的感覺也很蹊蹺,仿佛在哪里見到過近來幾番對戰他固然遠遠見過對方,但他指的是更久以前  只這分神的短短間隙,對方手中長槍便刺破了他身前的甲衣。

涅奴眼神再變,不敢再有分毫輕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另只手揮舞起腰間帶著鐵鉤刺的沉重銅鞭,卷殺上去。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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