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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是要報復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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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時過早?」一名文臣重重地冷笑了一聲:「現如今局面擺在眼前,如不做出應對,而盡將希望放在一位小小女郎隨口放出的狂言之上,怕是要為時晚矣!」

  若他們這些文武百官,盡去信那常家女郎的「七十三日」之說,才是當真荒謬至極,只怕亡國之日也不遠了!

  「曲大人此言差矣,并非無名無姓的小小女郎——」魏叔易無視對方難看的臉色,糾正道:「而是寧遠將軍。」

  說著,向上方的圣冊帝微揖手:「是屢立戰功,為圣人親封的寧遠將軍。」

  那名曲姓的文臣聞言眼底現出隱晦的不屑之色:「只因其先前有殺敵之勇,便要盲目推崇,就此認定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對的嗎?若事事皆可如此混淆對錯,豈非輕重主次不分!」

  魏叔易面色澹然:「洛陽之危當前,尚無應對之策,諸位大人反要借一篇正當討伐反賊的檄文,急于定下一位正追擊反賊的將軍之過,恐怕才是真正的輕重主次不分。」

  那年紀長他一輪還不止的文臣漲紅了臉:「那敢問魏侍郎,徐正業此去洛陽,是何人之過?」

  魏叔易看向他,無聲收起了澹然之色,定聲道:「自是反賊之過,是徐正業之過。」

  又道:「如若應對不力,未能及時定下制敵良策,致使洛陽失守,則是魏某,是曲大人,是滿朝百官之過。」

  四下微靜了靜。

  又聽那青年道:「戰況尚未明了,諸位大人何必急于替她人論罪?如若常大將軍與寧遠將軍當真致使洛陽失守,犯下無可轉圜之過,事后自有圣人來論罪,屆時誰都包庇不得。然而現下戰況未明,諸位便要憑一紙檄文將人定罪,此舉豈非要令尚在苦戰追擊反賊的十七萬將士寒心?這一戰,究竟打是不打,反賊,究竟追是不追了?」

  曲平生神色幾變。

  他身后的那幾名崔氏官員,一時也未再說話。

  女帝將諸人反應看在眼中。

  朝堂之上眾聲各異,本不是什么壞事,但很可惜,這些聲音往往都另有居心,他們都有著各自見不得光的目的,遠不似表面聽來這般簡單淺薄而冠冕堂皇。

  如此等時候,她便需要有魏叔易他們,來壓制這些另有所圖的聲音。

  「魏侍郎所言在理,此時定人過錯,實在為時過早,更不利于士氣。」圣冊帝適時開口:「寧遠將軍雖年少,然而尚有常大將軍在側,諸位愛卿與朕遠居京師之內,到底不明江都局面,或許常大將軍另有因時制勝之法。」

  這些話是說給大臣們聽的,至于反駁質疑之聲,也在意料之中。

  難道她就當真沒有分毫質疑嗎?

  當然不是。

  聽著那些諸多分析之下,并不看好常闊等人能成功追擊攔截徐氏大軍的聲音,女帝內心感受亦不樂觀。

  但她所思,更比百官多了一層。

  她方才有句話是真實的想法——唯有身在戰前之人,才能真正了解江都局面。

  尤其是阿尚。

  阿尚有著極深厚的作戰經驗,及預判戰事動向的敏銳嗅覺。

  她的女兒,她很了解。

  阿尚行事,每一步都如同用棋,絕不會有沖動行事的可能,她的那篇檄文,有可能帶來的每一種影響,她事先必然都提前設想過。

  所以……旁人想不到徐正業會改道洛陽很正常,但阿尚不可能想不到,不是嗎?

  再加上此前將兵力悉數用以布防,先令徐正業「知難而思它路」……

  卻又只守不攻,之后更是任由徐正業聚集兵力……

  隨后,便有檄文現世,讓徐正業陷入自證的漩渦……

  種種,在女帝腦海中落定,如一顆顆棋子,逐漸串連成了一方棋局。

  她幾乎已經能夠斷定,阿尚從平定李逸,投身軍中開始的那一刻,便已經在布局下棋了。

  所以,徐正業會改道洛陽,看似出其不意,實則卻是阿尚一步步布局之下的結果!

  女帝的手指,微微握緊了以金線織繡蟒紋的寬大袍袖邊沿。

  徐正業已經入局,可這棋局,當真是沖著徐正業來的嗎?

  還是說……

  阿尚就是要讓徐正業入主中原,占下洛陽,與她這個帝王對峙?

  是要借徐正業……來對付她,報復她嗎?

  那是她的女兒。

  她不想疑心自己的女兒,這世上也沒人想疑心自己的親生骨肉……

  可她如今這唯一的骨肉,卻拒絕與她相認,千方百計地想要從她身邊逃離,甚至根本不愿給她這個阿娘一個開口說話的機會。

  也是,她記憶中的阿尚,尚是前去北狄和親之前的阿尚……

  在北狄那三年,阿尚受盡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折辱煎熬,那樣的經歷……或許足夠讓阿尚恨上她這個阿娘。

  這個想法讓圣冊帝似同墜入寒潭之中。

  她一心想讓阿尚回來,她設想過許多可能,卻獨獨漏掉了這一點,或者說,她對阿尚的了解,一直停留在去往北狄之前。

  曾經的阿尚,眼中除了大盛江山子民與她的兵士之外,便只有她這個阿娘和阿效。

  如今回來的這個阿尚,大約已不是曾經的那個阿尚了。

  是一時賭氣,還是會長久地恨著她?

  她一直想與阿尚坐下談一談,縱然未能如愿,她卻也成全了她想要繼續從軍之志,她給了她將軍之位……這些皆是她身為一位母親的示好,可她的女兒,卻似乎視而不見。

  母親不該疑心自己的女兒,更何況是一位心存歉疚的母親。

  可她不僅是一位母親。

  圣冊帝看向大殿之內的百官。

  她還是一位帝王。

  母親可以給予女兒無限包容與不需要道理的信任,但帝王卻不可以不顧一切地感情用事。

  更何況,她的女兒名喚李尚,本也姓李,也是李家人。

  而她這個「外姓帝王」,想要穩固住這片風雨飄搖的江山,便不能有絲毫大意僥幸之心。

  作為帝王,她與百官不同,她不質疑那位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將軍的能力,她質疑的,是那少年將軍的「居心」。

  而她的洛陽,不能有任何閃失。

  因此,便不能悉數將希望交托到充滿變數的阿尚手中。

  此一日,女帝連發數道急諭去往洛陽,令洛陽與汴州全力布防,以御徐氏亂軍。

  另有官員提議,應調洛陽周邊各州兵馬前往備援。

  但這個提議,被女帝否決了。

  「諸位愛卿可還記得除州刺史韋浚?」

  大殿之內霎時間靜住。

  彼時除州刺史已暗中倒戈徐正業,此事竟無人察覺,直到常闊等人過除州界時,韋浚設下鴻門宴暗算……

  而洛陽一帶,各大士族勢力根深錯節,長孫氏一族便起源于洛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洛陽附近各州,如若再現「韋浚」之流,讓他們前去馳援洛陽,一旦同洛陽殘存的士族勢力里應外合,便等同將洛陽雙手奉到徐正業面前。

  有此前車之鑒,疑心日益深重的女帝不敢冒險。

  早朝之后不久,女帝另召了重臣去往甘露殿議事。

  單憑洛陽與汴州的兵力,不足以抵抗徐氏亂軍。

  洛陽附近其它各州,她亦不放心。

  所以,她需要另派兵力前去增援洛陽。

  「……洛陽不同于別處,定不能有任何差池,既要派兵前往,必選精銳之師。」中書令馬行舟道:「陛下,如今京中,尚有七萬精銳可用。」

  眾人皆知,他口中的「七萬精銳」指的是什么。

  那是大盛最為精銳之師,由先太子殿下創立,名喚玄策軍。

  玄策府下,如今統共有十五萬玄策大軍,此前崔璟趕赴北境,帶走了八萬,現余七萬留守京師玄策營中。

  此刻便有官員遲疑道:「令公……這七萬玄策軍,肩負守衛京畿要任,怎能輕易調離?」

  守著京師的自然不止這七萬玄策軍,但這七萬玄策軍在此,便豎起了一道牢固的屏障,如此才能讓京師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安定。

  換作尋常時,倒也不必這般畏首畏尾,可現如今四處都在起事……

  馬行舟豈會不知這些,但也只是嘆道:「當務之急,是要守住洛陽。」

  也有官員跟著嘆氣。

  事無兩全策,利弊都擺在眼前,便需要帝王來做出最后的抉擇了。

  圣冊帝也陷入了猶豫當中,她另召了兵部官員與幾名武官前來,事無巨細地將局面剖析了一遍,反復確認了京師的處境。

  最終,她還是做了決定:「傳朕之令,令七萬玄策軍前去護衛洛陽,命玄策府上下,即刻籌備發兵之事!」

  無論如何,她不能放棄洛陽!

  今日若失洛陽于徐正業之手,便失君威,君威無存,江山易主不過也是須臾之事!

  圣冊帝令喻增親自前去玄策府傳旨。

  喻增應下,即刻帶人退出了甘露殿。

  出了內宮,喻增上了轎子,一行內侍跟在旁側,疾步而行。

  喻增坐于轎內,手中托著圣諭,狹長的鳳目垂下,掩去了其內之色。

  喻增帶著一行內侍匆匆過尚書省,經六部前街之際,褚太傅正領著一行禮部官員走出來,身側有帶刀的禁軍隨行。

  明日即要開始春闈頭場,他們要押送科舉試題去往試院,沿途會清道,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氣氛莊嚴緊繃之下,不耽誤褚太傅口吐不滿之言,他瞥了眼匆匆遠去的喻增等人:「火急火燎的,成什么樣子……」

  「……」其他官員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搭腔,甚至想上前捂住太傅的嘴。

  他們可不敢隨便說話,萬一哪個字被人拿來做文章,治一個暗中泄露試題的罪名,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其他人大多步行,年邁的褚太傅頂著特例坐進了轎中,舒適地喟嘆一聲,端起轎中備好的養生茶水,悠哉哉呷了一口。

  徐正業改道洛陽的消息,他自然也已經知曉,但老太傅半點不慌。

  有他學生在呢,這些人瞎愁什么呢?

  關于他學生的事,這些時日,據他暗中觀察分析,他琢磨著,女帝大約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既是知曉,卻也這般著急應對……便是信不過了?

  好一會兒,褚太傅握著茶盞,發出一聲不敢茍同的嗤笑。

  這有些人啊,站得越高,怕得越多,能看明白的則越少。

  「怪。」褚太傅說不上是諷刺還是嘆息般低語:「怪可悲,怪可憐的。」

  但最可憐的,還是他的倒霉蛋學生啊。

  他的學生,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便是作為一顆小棋子的模樣。

  起初,那小棋子傻乎乎的,還以為自己瞞過了龍椅上的那位,以為自己是撒謊的那個,殊不知……

  想到此處,

  褚太傅「彭」地一聲將茶盞放在梨花木小幾上。

  「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所以,他才會從一開始,就格外留意那個小棋子,想看看到底是個什么又笨又倒霉的小東西。

  后來他發現,咦,這小棋子居然不笨。

  再后來,小棋子長大,變成了大棋子。

  這次要機靈些,不要再被人抓到做棋子了。

  褚太傅在心中低語。

  不然別再說是他學生,丟人。

  圣冊帝定下了令玄策軍出兵之事后,即開始商議領兵的人選。

  領兵的人選很重要,再好的刀,一旦交給無能之人,便與破刀沒有什么區別了。

  況且……

  有官員道:「玄策軍向來獨樹一幟……如若選人不當,怕是會激起逆反之心。」

  其言畢,自己似也覺得有些失言,遂趕忙斂容。

  魏叔易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此言是在暗指玄策軍輕易不服管教嗎?

  他開口,適時道:「玄策軍承先太子之志,忠于大盛江山,治軍向來嚴苛,正因有此獨樹一幟的傲然士氣,才能逢敵而不敗,護衛疆土之志不改。」

  「如若一軍之中皆是人云亦云之輩,一旦遇得李逸此等主帥,便會成為反賊手中之刀。」魏叔易道:「魏某敢說,如若當初李逸所領乃是玄策軍,軍中絕不可能上下皆由其蒙蔽,險鑄大錯。」

  那官員忙道:「正是此理,魏侍郎所言極是。」

  魏叔易與他一笑:「但方大人的顧慮也不無道理,要想擅用玄策軍,必須要有一位能真正配得上這把好刀的將軍。」

  說著,面向圣冊帝,揖手道:「臣以為,如此關頭還當由崔大都督領兵,方為真正萬無一失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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