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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 漢水畔夜見常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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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歲寧入得安州城,在安州刺史府外下馬,迅速令人接管了安州軍防事務,以免有人借機再生絲毫亂狀,有傷及百姓之患。

  此外,她讓人去往荊州傳信,讓他們嚴查荊州城中是否已經混入了刺探布防的探子,趁早清除干凈。

  得此信,荊州刺史才驚覺,荊州竟險些遭遇偷襲……確切來說,是一場足以釀成潑天大禍的夾擊!

  后方便是京畿要道……誰懂啊,做荊州刺史,真的太嚇人了!

  荊州刺史嚇出一身冷汗,這樣大的事,不能只他一個人后怕,他要立即傳信給前方的李獻將軍和肖旻將軍,讓他們一起后怕……不,讓他們當心卞春梁暗中再使什么詭計。

  肖旻得知此事,既驚且怕,向李獻問道:“荊州險些生此變故,韓國公竟一無所查嗎?”

  帳內,安坐在上首的李獻回過神,看向拿著急信,站在那里的肖旻,冷笑著道:“肖將軍是在問罪于我嗎?別忘了,這些時日,我一直與肖將軍一同在此攻打卞軍——”

  肖旻:“可是負責荊州及附近數城的暗探與哨兵,多為李將軍的手下!”

  “那又如何?”李獻嗤笑道:“此番變故,并非出在荊州,而是安州。我的人再如何神通廣大,難道還能將手伸去淮南道探查嗎?”

  肖旻握緊了那信箋——話雖如此,但安州與岳州卞春梁既有密謀,必會有往來傳信之舉,這些本也在李獻手下之人的偵察范圍之內。

  但此刻帳內并非只有他與李獻,一應部將亦在此,肖旻壓下內心不滿,到底沒有再說出激化矛盾之言。

  主將內哄,歷來都是行軍大忌。

  “肖某只是覺得,此番荊州險出差錯,著實令人后怕。”肖旻道:“此次若非淮南道常節使帶兵及時平亂,后果不堪設想——我等還當引以為鑒,加強各處偵察,以免此危再現。”

  話已至此,李獻只需點一點頭,此事也就揭過了,但李獻微瞇起眸子,似笑非笑道:“淮南道節度使平亂,平得乃是她治下之亂,此為她本分所在。怎么肖將軍言辭間,卻好像對其十分感恩戴德一般?”

  說著,微一頓后,露出恍然之色:“也對……我險些忘了,肖將軍與常節使,曾有過并肩作戰的交情在,想來是關系匪淺。”

  “肖旻不過是就事論事。”肖旻拱手道:“在下有傷在身,便先回去換藥了。”

  言畢,轉身出了大帳。

  見肖旻離開,李獻笑了一聲:“肖將軍若能將這份脾氣用在戰場上,也不至于兩戰之下仍拿不回岳州城了。”

  “就是!”有一向以李獻為首的部將啐了一聲:“這兩回攻城之戰,憋悶得很!就他那些戰術,瞻前顧后,慢慢吞吞,跟娘們兒繡花似得!”

  有幾人附和起來,與李獻道:“此次本能一舉拿下岳州的,他偏偏下令撤軍!要我說,大將軍就不該事事全讓他做主!”

  余下幾名部將未語,他們并不贊成這些說法,在他們看來,肖旻的戰術步步為營,只是需要耐下性子執行,此番第二次攻城,雖未能拿回岳州,卻給卞軍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再者,這些人此刻叫得歡,但在肖將軍率援軍趕來之前……也沒見他們拿下岳州啊?反倒只能被卞軍壓著打,死死抱守著荊州城。

  有些大話,聽聽就算了。

  但這玩意兒也不能多聽,聽多了對腦子不好。

  那幾名顯然更信服肖旻的部將告退而去。

  待他們離開,余下幾人便一陣冷嘲熱諷。

  “無妨,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李獻并不惱,悠然地端起面前茶盞,道:“總歸岳州城,已是囊中之物了……”

  此次攻打岳州,他已將種子埋下,接下來,只需靜待收獲之日即可。

  肖旻在此次對戰中傷了手臂,回到帳中,讓軍醫換藥之時,那幾名從李獻處離開的部將尋了過來,詢問肖旻傷勢情況。

  “不妨事。”肖旻讓他們不必擔心,穿好外袍后,和他們幾人又復盤起此次戰況。

  肖旻第一次攻打岳州時,用了五萬兵力,這次則增加到了八萬,并調整了戰術。

  對戰中,大軍數次險些破開岳州城門。

  但卞軍并未再一味死守城門,提早調集了兵力,突然從側面襲向。

  三萬卞軍,從側方攔腰沖散了肖旻的大軍陣型,打亂了肖旻的攻勢。

  卞軍沖入肖旻大軍中,每一刀似都帶著對朝廷的無限恨意,如兇殘的野獸一般竭力撕咬。

  但肖旻很快察覺到他們的弱點,卞軍雖兇猛,但缺少秩序。

  肖旻迅速調整陣型,指揮大局,親自斬殺了幾名卞軍首領,率大軍沖殺而出,共斬殺卞軍萬人之眾。

  但他沒有選擇繼續攻城,而是下令撤退。

  彼時已入夜,在肖旻看來,大軍已經戰疲,貿然攻城,即便耗盡全力攻入岳州城內,城中卻也有大量卞軍等候,且他甚至尚未見卞春梁露面——

  以戰疲的兵卒,去應對城內的卞春梁精銳,肖旻認為,這必將給己方兵士帶來巨大傷亡,實在很不可取。

  再者,他疑心卞春梁或會在岳州城內設下埋伏。

  況且,城中仍有幸存的百姓在,一旦在城中開戰,必會殃及百姓,卞春梁可以不顧百姓死活,但朝廷卻不能不顧。

  基于種種利弊考量,肖旻選擇了撤軍休整。

  而下一戰,他將以全部十二萬兵力攻之,他有信心,屆時必能順利收回岳州城!

  肖旻和幾名部將說起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幾人聞之,也信心倍增。

  末了,肖旻突然想到什么,問了一句:“此次攻城時,韓國公部下曾指揮人手,以投石機投物入岳州城樓……諸位將軍可知所投何物?”

  “我等也看到了,且不止投向城樓,似也拋入了城中。”有部將道:“似以麻袋裝有濕草料,其內應有石灰,火藥等助燃之物,點燃后拋之,生出陣陣濃煙——”

  這種玩意兒沒有明火,很難立時撲滅,若用水去澆,反而會滾出更大煙霧。

  另一名部將笑道:“素日里可見,韓國公對淮南道常節使不大看得上眼,但這一招,倒像是學到了常節使那‘蚩尤神煙’的精髓。”

  又有人道:“且商議戰策時,倒也未聽他提起。”

  肖旻不置可否,若果真只是效仿以煙幕作戰,倒是無可厚非。

  天色漸暗,一名副將來到李獻帳內,抱拳行禮:“大將軍,此戰負責搬運及操控拋石機的士兵,均已召集完畢。”

  那些士兵皆是投石的好手,此次也完成的十分出色,大將軍突然召集,是要單獨行賞嗎?

  副將思索間,只見姿態閑適地坐靠在那里,一肘斜撐在小幾之上,把玩著一串西域佛珠的李獻淡聲問道:“共有多少人?”

  “回大將軍,約有百人。”

  李獻點頭:“全殺了吧。”

  副將驀地一怔,滿眼震驚與不解:“大將軍,這是為何?”

  李獻淡淡地掀起眼皮,看向副將:“屈將軍是打算刺探軍機么?”

  副將神情復雜:“末將不敢……”

  “不必聲張,但若事后有人問起,便道這些人聚眾飲酒斗毆,犯了軍規,斬之以儆效尤。”李獻隨口扯了個說辭。

  副將心中悶堵,卻不敢不應。

  “記得將尸首處理干凈,埋遠一些。”李獻最后交待一句。

  副將退至帳外,想到那近百名士兵被召集時的期待神情,只覺腳步有千斤重。

  將士們戰死也好,在軍中久疲染病而亡也罷……可是不明不白地被處死,究竟算是什么道理?

  此事畢后,副將回到帳中枯坐,久久未語。

  另一邊,對此事一無所知的肖旻已打算睡下。

  但剛解了衣袍,忽聽帳外有心腹求見。

  心腹入內,送上一封信箋。

  信封被拆開后,肖旻先看到了一枚拴著紅線的銅板,再之后,是一張字跡悅目的字條。

  肖旻大喜,只覺周身疲憊瞬間全消,猛地起身:“快,備馬!”

  肖旻與李獻所率十二萬大軍,駐扎在荊州與岳州之間,從此處往北面畫一條直線,可通漢水流域,而這條直線若沿著漢水繼續往北,便是安州城的方向。

  夜色中,肖旻秘密離開軍營駐扎之處,帶著一隊親衛,往漢水的方向疾馳而去。

  快馬行了兩個余時辰之后,已能隱隱約約嗅到漢水的潮濕之氣,驅散了快馬趕路的熱意。

  不多時,前方亮起一點火把,一隊騎兵撥開夜色,迎了上來。

  看清了為首之人后,肖旻示意身側心腹收起戒備姿態,在馬上一笑拱手:“薺菜大姐,久違了!”

  “肖將軍別來無恙!”負責接應的薺菜爽朗一笑,調轉馬頭:“肖將軍請隨我來!”

  “有勞薺菜大姐帶路!”

  肖旻在后跟隨,馬蹄滾滾,又行了近兩刻鐘,終于來到了漢水河畔。

  河水在暗夜中靜靜流淌,河畔雜草叢生,形狀野蠻天然的巨石堆旁,系著玄色披風的常歲寧看向下馬走來的肖旻:“肖將軍,許久不見。”

  “寧遠將軍!”肖旻上前來,雙眸里滿是笑意,拱手之際,又忙改口:“不,該稱常節使了!”

  常歲寧一笑,抬手邀請快馬而來的肖旻坐下說話。

  肖旻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鋪著竹席,席上一只泥爐,兩只蒲團。

  肖旻盤腿坐下之際,感慨道:“常節使費心了。”

  “如此深夜,肖將軍不遠百里來見,相比之下,一壺茶又算得了什么。”

  常歲寧知曉,肖旻是個極謹慎守矩之人,如此時局下,能讓他這個一軍主將深夜破例冒險來此的原因,不外乎信任而已。

  “常節使相邀,莫說區區漢水河畔,便是刀山火海,肖某也必當赴約。”肖旻說話間,笑著奪過茶壺:“常節使,讓我來吧。”

  為常歲寧和自己分別倒了一盞茶后,肖旻執起茶盞,道:“且容在下以茶代酒,多謝常節使大義,解后方荊州之困!”

  常歲寧雖也端起茶盞,卻笑著道:“此乃淮南道的家事,職責所在。”

  肖旻飲了半盞茶解渴,笑著搖頭嘆息:“如今這世道間,又哪里還有什么一成不變的職責……”

  說句陰暗些的,即便此次常歲寧對此坐視不理,任由安州刺史與卞春梁合攻荊州,朝廷又能如何?

  治她的罪嗎?

  到時朝廷自顧不暇之下,拿什么去問罪?她手掌淮南道兵權,又如此得人心,難道會乖乖站在那里等著朝廷治罪不成?

  人人都該有的操守,在這混亂浮躁的世道間,反而成了罕見珍貴之物。

  肖旻深沉而動容地直言說道:“許多人皆道常節使有反心,可肖某知道,那不過是愚昧之人的曲解而已。”

  “常節使當初以命死守和州,誅殺徐賊,剿退倭賊,又在幽州平定康定山之亂,造福江都百姓,今又阻此天傾之禍……哪一樁是為了反?”肖旻看著眼前的少女,滿眼信任與欽佩:“今后誰再敢說常節使有反心,肖某第一個不答應!”

  對上那雙眼睛,常歲寧笑微微地問:“……若我自己說呢?”

  肖旻一愣之后,忽地一笑:“常節使還是這般愛開玩笑……肖某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常節使心懷萬民,絕不會是那亂臣賊子。”

  “……”常歲寧看了眼他的腦袋,含笑默默喝了口茶。

  被人信任是好事,但這種程度的信任……倒叫她有些壓力了。

  能見到常歲寧,肖旻顯然無比開懷,他關心罷常闊近況,又問了些淮南道之事,常歲寧皆一一答了。

  此番相見,除了順便聯絡一下感情之外,常歲寧也有正事想問肖旻:“肖將軍,不知岳州戰況如何?”

  換作旁人來問這句話,肖旻必要再三掂量,但常歲寧來問,他便立即如身側漢水般滔滔不絕。甚至即便常歲寧不問,他也是要主動說的。

  他不單說明了前兩次的作戰經過,并總結了經驗,甚至將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也一并告知了常歲寧。

  末了,拿好似將課業交了上去,等著先生批改的神態問道:“常節使以為是否可行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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