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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風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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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舍人代天子去了一趟鄭府。

  鄭府這才開始掛白幡設靈堂四處送喪信,為范嘉寧操辦身后事。

  范家第一個得了喪信,當時便哭聲一片。范嘉寧的親娘直接就哭昏了過去。其余范家女眷也哭哭啼啼地換了素服,去鄭家奔喪,心里卻悄然松了一口氣。

  鄭宸已經是十惡不赦的逆賊,鄭家現在沒倒,全仗著鄭太皇太后力保。不管如何,鄭家最好的結局,也就是眼下這樣。沒了昔日富貴權勢,得夾著尾巴低頭做人。甚至還有被算舊賬的極大可能。

  范家和鄭家是姻親。范嘉寧活著一日,范家和鄭家也掰扯不清。這些日子,范家人私下沒少嘀咕不滿過。

  現在范嘉寧這一死,倒是一了百了。范嘉寧沒有孩子,她一死,范家便能很快和鄭家切割,各自安好了。

  丞相黨的官員紛紛打發家眷來吊唁,王家也有人來。唯有李家,因李尚書祖孫之死,和鄭家徹底決裂。明明就隔了一條街,也不肯打發女眷來。

  寧安宮的李太后,聽聞喪信,甚至快意地笑了幾聲。

  在寢宮里養病的范貴太妃,哭得死去活來。

  范嘉寧是她的侄女,在宮中做了幾年伴讀。姑侄兩個素來親厚。如今陰陽兩隔,花一樣的年紀便凋零了,這怎能不令人心碎難過?

  景陽宮里的鄭太皇太后,也掉了一回眼淚,捶胸頓足:“這個傻丫頭,好好的活著便是,怎么就輕生自盡了。”

  “趙春明!你立刻代哀家去一趟鄭家,給鄭家撐一撐門臉。無論如何,也要將喪事操辦得厚重些。”

  趙公公低聲應是,一臉沉痛地出宮去鄭家吊唁不提。

  然后,也就是這樣了。

  一條年輕的生命,就此消失在天地間。就如一粒石子落入江河,打了個小小的璇兒便沉沒下去。

  姜韶華心情不太美妙。

  懷著身孕,肚子漸漸隆起,體力精力不濟往日。還要每日操勞政務為國事殫精竭慮,平衡宮中朝堂局面人心。再有這么一樁喪事,姜韶華的心情能好得起來才怪了。

  一直伴在她身邊的陳舍人,私下里安慰開解:“范氏之死,和皇上沒有直接關系。說起來,都是受了鄭宸連累。范大將軍的那封信,更是直接令范氏沒了求生的念頭。”

  這么想有些殘忍。可對范家來說,范嘉寧死了,才能讓范家和鄭家徹底撇清關系。

  范大將軍是否心里也有這樣隱秘的念頭,所以才會寫了那樣一封信?

  身為朝堂重臣邊軍主將,范大將軍這么做無可厚非。

  可身為祖父,讓自己的親孫女早些去死,這又是何等狠心!

  在陳瑾瑜看來,姜韶華和范嘉寧半點不熟,完全不必有任何負罪之心。只有姜韶華自己清楚,前世也好,今生也罷,范嘉寧的死,都和她有間接的關系。

  “你先退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陳瑾瑜只得應聲退下,迅疾叫了秦虎過來:“讓人去送信給長寧伯,請長寧伯回宮一趟。”

  口信送出去,當天晚上,長寧伯便從皇莊回來了。

  崔渡回得匆忙,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一件。身上還帶著些許泥土的氣息。

  姜韶華見了急急趕回來的崔渡,心情果然立刻好轉:“是不是陳舍人給你送的口信?”

  崔渡嗯一聲:“我先去沐浴換一身干凈的衣服,再陪你一起吃宵夜。”

  姜韶華點點頭。

  昭和殿里還有一些不太要緊的奏折,陳長史正在批閱處理。

  陳長史做了幾十年長史,掌管王府人事,對處理公務十分熟稔。現在公務的范圍更大,人事復雜了十倍不止,陳長史也在慢慢適應中。

  崔渡沒有提剛死不久的范嘉寧,也不提和姜韶華牽絆頗深至今沒有下落的鄭宸,宮廷朝堂通通不說,只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地說起皇莊里:“……以前在南陽郡,我覺得田莊很大。現在這皇莊,有幾萬畝良田。想轉一圈,得走一天。”

  “就是有一點不妥當,皇莊的管事不通農事,官腔十足,說話做事都不如林莊頭。”

  “我已經寫信回去,讓林莊頭帶著家眷來京城,還有我堂兄,傷已經好了,我想讓他也來京城。”

  姜韶華笑著瞥一眼崔渡:“崔家人去皇莊找你了?”

  崔渡撓撓頭:“你怎么知道?”

  姜韶華輕笑一聲:“猜也猜得出來。”

  太和帝喪事過了一個多月,她這位新帝就正式登基。速度之快,離京城遠一些的州郡根本反應不及。

  崔盧兩家因為是王府姻親,早一步得了確切的消息,總算及時趕到了京城來。雖沒資格參加天子登基典禮,也都上了奏表慶賀新帝登基。

  盧玹一死,盧家人難免有些底氣不足。也沒人質疑過盧玹的死因——最多暗中揣度,沒人敢表露出一星半點。來了京城之后,盧家人格外老實安分。

  至于崔家,因為提前下注,又有崔渡這個皇夫兼農部尚書,腰桿倒是挺得格外直。

  崔平特意去皇莊小住,時不時就提起崔望。崔渡心里也惦記堂兄,順口便提了起來。

  這就是御前有人的好處了。大梁少年才俊多如牛毛,想出頭可不是易事。博陵崔氏沉寂多年,現在終于攀上了通天坦途。

  于姜韶華而言,這都是小事,隨口笑道:“你以前用慣的人手,可以盡數帶到京城來。”

  說著,忽然輕輕咦了一聲,右手撫上了肚子。

  崔渡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問道:“孩子是不是動了?”

  姜韶華目中漾起笑意:“嗯,幾日前就有細微動靜了。剛才忽然動了一下。”

  崔渡忙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肚中的孩子又動了一下。

  崔渡一臉的震撼和不可思議:“孩子真的動了。”

  這傻乎乎的模樣,逗得姜韶華輕笑不已:“這才剛開始,以后有的是胎動的時候。”

  崔渡又將頭貼了過去:“我要仔細聽聽。閨女一定是知道親爹在這兒,想和親爹說話。”

  這般熱熱鬧鬧的說笑著,姜韶華心里的陰郁悄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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