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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萌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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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上,再沒有什么能比這番話更美妙更動人了。

  姜韶華聽得心花怒放,攥著崔渡的手笑著嘆道:“我何等何能,竟能有你。”

  崔渡不假思索地應道:“是我有福氣,才能遇到郡主。”頓了頓,又笑道:“等今年秋收過后,郡主就不必為糧食發愁,可以再多招納收容北方流民,充實南陽郡人口。”

  姜韶華笑著嗯一聲:“你這話可算說到我心坎里了。我就是這般打算的。”

  “北方大亂,百姓挨餓受苦。我救不了所有人,至少能盡一份心力,多救一些算一些。”

  還能趁機擴充人口增加實力,日后想征兵也容易得多。正是一舉數得的美事!

  崔渡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問道:“平州也受了旱災,那個叫潭勝的,到底是怎么養活軍隊和百姓的?”

  姜韶華神色有些微妙,看著崔渡道:“你真想知道?”

  崔渡從這幾個字品味出了什么,震驚得瞪大了眼:“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姜韶華難得長嘆一聲:“平州一直在打仗,根本沒時間種糧食。平州亂軍的軍糧,一半是搶來的,另一半是人肉做出的肉干。”

  “所以,被裹挾的百姓加入亂軍后,就再也回不了頭。個個鐵了心,跟著潭勝造反。”

  人吃人,不再是比喻形容。

  吃了人肉的人,還算人嗎?

  崔渡聽得反胃至極,隱隱作嘔。

  姜韶華不知何時松開手,緩步向前。

  崔渡默默隨在她身后。

  “從京城回來的路上,我遇到了幾波流民。他們之中,有不少都吃過人肉。”姜韶華低聲道:“我應該對他們除之而后快。可再仔細想一想,人餓到極處了,沒糧食吃,野菜樹葉都尋不到的時候,不想被餓死,也就只剩這條路可走了。”

  “我又有什么資格來指責怒叱他們?明明是朝廷的過錯,沒有及時地賑濟放糧,沒有后續的應對措施。”

  “堂兄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登基坐了龍椅,政務奏折都不太看得懂。百官之首的王丞相,要的是獨掌大權,太皇太后和安國公一黨,想和丞相黨分庭抗禮,所以要不停地爭斗。”

  “我上朝三個月,大朝會小朝會都參加了。聽得最多的就是兩黨爭執,大事要爭,小事要爭,派欽差要爭,派武將要爭,用度要爭,什么都要爭。”

  “用心當差做事的臣子,倒成了罕見稀有。”

  說到這兒,姜韶華難得的憤怒起來。她停下腳步,黑眸中閃出幽暗的火焰:“黨爭誤國,莫過于此。如果所有人同心合力,做事效率要高出幾倍,政令能迅速定下,能上傳下達,能救更多的百姓。”

  “他們明明知道其中的道理,可他們就是不肯罷手。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人人都有私心私欲。”

  “大梁朝堂,充斥著這樣的臣子,坐在龍椅上的天子又能有什么作為?我整日看著這些,心中憤怒極了。”

  “可是,我只是一個南陽郡主。我能借著太皇太后之勢躋身朝堂,已是眾臣退讓的結果。我能做的,也僅止于此。除了獻些糧種,其余的根本做不了。”

  “我不愿留在京城,因為我不想在那潭泥沼中待著。簡直令人窒息。”

  “我要回我的南陽郡。至少,在這里我說了就算。我能盡自己所能,將屬官和縣令們的心都擰成一股繩子,齊心合力地治理好南陽,讓百姓們安居樂業。”

  姜韶華素來冷靜從容,幾乎從未有過這般憤怒激動的時候。

  崔渡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郡主。

  他凝望著她憤怒得緋紅的臉頰和熠熠發亮的眼睛,忽然低聲道:“郡主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一日,郡主能站到更高的位置。到那時候,郡主就能改變這一切了。”

  姜韶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眾目所矚。

  崔渡竟然堂而皇之地說出了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語氣就像說郡主要不要中午嘗嘗新菜肴那么簡單。

  以姜韶華的城府閱歷,也被震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崔渡,像第一次認識他一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知道。”崔渡還是那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語氣:“我就是覺得,郡主才是最適合坐那個位置的人。”

  姜韶華啞然無語,半晌才伸手揉了揉額頭:“記住,這等話以后不可再說了。”

  身為藩王,對皇位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便是心存謀逆,一旦有所舉動或流露出來,就會惹來大禍。

  崔渡點點頭表示理解:“郡主的話我都記下了。以后我不說就是。”

  “心里也不準想。”姜韶華瞪他一眼:“這等大逆不道的念頭,早點驅出腦海。”

  姜韶華神情十分嚴肅,絕非說笑。

  崔渡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低聲道:“我的母親一直從政,她有能力,也有野心。其實,我舅家那邊,基本都在政壇。我的姨母,我的舅母,她們都是十分厲害能干的女子。所以,我見慣了女子從政,從不以為女子就比男子弱。”

  “郡主,我剛才不是在說笑。我由衷地發自內心地敬重你崇拜你,我覺得你勝過世間所有人,男子也好,女子也罷,都不及你……”

  “不要說了。”姜韶華皺眉打斷崔渡:“大梁和你那個世界不同。皇位傳承,是關乎大梁國運的大事。女子沒有繼承權,譬如寶華公主,她明明是嫡出長女,卻只能待在后宮。太皇太后插手朝政,被眾臣詬病,便是天子依賴信重,心里也存著提防戒備。”

  “我一個女子,能躋身朝堂,是因為我承襲了祖父的爵位。是伯祖父在世時候親封的實權郡主,地位等同藩王。大梁建朝兩百年,我是唯一的一個,從無先例。”

  “我感激伯祖父,感激我的祖父,是他們給了我挺直腰桿的身份和地位。”

  “我也是大梁最忠心的臣子,絕沒有染指皇位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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