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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鬼案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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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在這電光石火間,趙福生突然明白紙人張為何在丟失了棺材釘后依舊走得如此灑脫了:

  “這個老登!”

  她突然破口大罵:

  “恐怕早就想走,但被困住,我一到來,門神與莊四娘子相互克制,倒讓這老頭兒脫身了。”

  范無救與武少春見她發火,一時間不知所措,擔憂這位大人是不是今夜接連遇鬼,心神崩塌了。

  二人正有些恐慌之際,趙福生突然停住了謾罵,冷靜道:

  “算了,后面再找他算賬。”

  “哼,我還有辦法。”她說完,看著手里的棺材釘冷笑了一聲:

  “他沒想到我還留了退路。”

  范、武二人面面相覷,渾身發抖。

  她又怒又罵又笑,感覺不大正常了。

  趙福生突然撕扯自己的衣服。

  “大人……”

  范無救欲言又止,武少春拳頭一握:

  “大人不要急,大不了和鬼拼了,死就死。”

  “不要沖動。”趙福生淡淡說了一句:“白白送死沒有意義。”

  她將自己袖口處的衣裳撕了下來,將布巾撕成一條條如兩指寬的條狀,將其綁在了那根漆黑的棺材釘上。

  “大人這是要做什么?”

  范無救小心翼翼的問。

  “我想要送給莊四娘子的禮物。”

  她應了一聲。

  靠坐在她旁邊,一直沒有出聲的小孩聽到‘莊四娘子’幾個字時,身體一抖。

  趙福生沒有說話,她撕了十來條布巾,將兩只衣袖撕至手肘了,一朵不倫不類的詭異布花出現在她手中。

  以可以克制厲鬼的棺材釘為‘花枝’,以被她撕下的衣袖為‘花瓣’,趙福生握著那鐵釘,手指轉了轉,釘上纏繞的布巾飛速轉動。

  她做完這一切,在眾人四周盛放的鬼花突然越發繁藏茂。

  遠處村民們憂心忡忡,在喊著:

  “祠堂進不去了。”

  這些人神情僵硬,膚色泛青,打著火把、提著鬼燈,臉上已經出現尸斑,但他們仿佛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也沒有看到與祠堂入口相對的內庭井邊,此時正有幾人望著外頭。

  “六叔,現在怎么辦?”

  一個已經死去許久的村民吃力的轉身,冷冷的望著蒯六叔。

  “先讓人守住村口,等天亮向城中鎮魔司報案,不能讓鬼離開村子,將其他人禍害了。”

  ‘村民’們議論紛紛。

  這些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臉上、身上還殘余著拼合的傷口。

  ‘嗚。’

  坐靠在趙福生身邊的小孩突然小聲的啜泣,她收起腳尖,膝蓋頂在自己的下巴處,細弱的雙臂環著小腿,將臉埋在了膝蓋上頭:

  “六叔公——”

  她小聲的哭。

  隨著她哭聲響起,遠處突然傳來厲喝:

  “誰?誰進了村子?”

  范無救這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為宗祠內幾人的對話引起了鬼群注意。

  他頭皮發麻,轉頭往宗祠門口看去——

  但隨著遠處有人厲喝之后,所有說話聲戛然而止。

  站在宗祠門口的‘村民’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化為黑氣,與鬼霧相融。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片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遠處傳來含糊不清的對話聲響,鬼村內時間重置,新一輪的輪回開始了。

  而在宗祠之內,不知何時籠罩了若隱似無的粉紅色鬼霧。

  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甜腥氣息,似是稀釋后的血液,夾雜著一種詭異的花香。

  鬼幣的賄賂到此為止。

  莊四娘子去而復返。

  趙福生后背緊繃,但她并沒有慌亂,而是將手里的怪花做完后,拿到手中看了看,指尖捏著棺材釘轉了轉,眼神變得很平靜。

  原本坐在她身邊正小聲啜泣的小孩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她呆呆的望著趙福生手里那朵不倫不類的‘花’,眼睛浸滿了淚水。

  “看什么?”

  趙福生淡淡問了她一聲。

  小孩神情木然,沒有說話。

  范無救則看著四周逐漸瘋漲的鬼花,感到不安,連忙問道:

  “大人,這、這朵花,對莊四娘子有用嗎?”

  “有用。”

  趙福生看著手中握著的‘怪花’,點了點頭:

  “這是從紙人張手中奪來的棺材釘制成的花。”

  ‘棺材釘’三個字一說出口,武少春不明就里,但范無救的臉色微微一變:

  “劉化成?”

  “嗯。”趙福生應了一聲:

  “應該是當初壓制無頭鬼的棺材中偷走之物。”

  無頭鬼的法則特殊,能壓制厲鬼,而那鬼棺材又是控制無頭鬼的尸身之物,與鬼棺材一體的棺材釘說不定對厲鬼也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鬼棺材釘這樣的大兇之物一旦落入莊四娘子手上,莊四娘子定會受控。

  興許以它的品階力量,棺材釘未必能控制它多久,但只要夠使它陷入短暫的沉睡,幾人便能平安離開此處。

  趙福生說到這里,留意到坐在她身邊的小孩一直在安靜的聽。

  她頓了頓,轉頭看著蒯滿周:

  “怕不怕?”

  小孩沒有說話,整個人仿佛是個人偶,半晌后,她搖了搖頭。

  “我聽你大伯娘她們說,你娘當時本該走的。”

  趙福生說到這里,心念一轉,說道:

  “是你臨時送了她一朵花,讓她最后改變了心意,留下來的。”

  蒯滿周咬緊了嘴唇,沒有出聲,但臉色卻更加難看。

  “其實有時候人活著未必是好事,死了也不一定是壞事。”趙福生笑了笑,“但她死后,因臨死前的執念不散,現在厲鬼復蘇,成為了如今的鬼物,變成了可以禍害萬安縣的大禍。”

  她說到這里,神情逐漸冷漠,盯著小孩:

  “蒯良村的人已經死了。”

  小孩身體緊繃,那張木然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她緊扣住的十指用力交握。

  “你的六叔公、六叔婆,伯娘、叔娘及親人們已經全死了。”

  蒯滿周將頭埋了下去,躲在膝蓋間,但趙福生的話語仍傳入她耳中:

  “除此之外,莊家村已經無人了,你的所有親戚、熟人,全因鬼案而死。”

  她說到這里,看向孩子,語氣頓了頓:

  “我很同情你娘生前遭遇,但是此禍一定要平息,我要為了萬安縣著想。”

  小孩頭埋進膝間,沒有說話。

  四周越來越冷。

  周圍盛開的鬼花已經圍繞四人身側,趙福生與蒯滿周二人背靠的井間突然傳來水流的聲響,范無救與武少春二人的表情傾刻之間就變了。

  “大人——”

  范無救有些害怕,輕輕的提醒了一聲。

  趙福生坐著沒有動。

  有時世間的事就是這么殘酷。

  人死如燈滅,在生時的一切統統被抹除,可是活著的人卻要背負巨大的壓力繼續走完人生剩余的路。

  莊四娘子因為女兒的那一朵花改變了想要與人私奔的心意回來時,她興許是想到了自己的后果——可能死亡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但她絕對沒想到后來的事,她死后厲鬼復蘇,屠殺了蒯良村的村民,鬼禍還在延續。

  而對于蒯滿周來說,她可能自己都沒想到,這朵滿含了孩子心意的花,會釀造出如此大的嚴重后果。

  這個孩子是村莊唯一的幸存者。

  趙福生先前看到村子死亡的那一幕,應該她也看到了。

  且隨著時光的一再重置,蒯六叔等人死亡的情景便一再在她眼前上演。

  她聽到蒯六叔說話時,會情緒失控,會小聲的哭。

  隨著時間的流逝,興許這樁鬼禍會化為巨大的陰影,壓在這孩子的心頭。

  “厲鬼是一定要鎮壓的。”趙福生自言自語:

  “不能讓鬼禍蔓延,不能讓莊四娘子繼續成長、繼續失控。”

  她突然嘆息了一聲:

  “我可真的太討厭小孩了。”

  說完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將手里那朵怪異的花舉了起來,有些吃力的去拉小孩的手:

  “你的娘,你負責善后。”

  蒯滿周聽了這話,有些怪異的抬頭。

  趙福生將手里的‘花’往她掌心一送:

  “你當初能憑一朵花將她留下來,現在你再送它一朵花,將它送走。”

  “大人!”

  范無救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莊四娘子可是大兇。

  趙福生自己也說了,她無力再召喚門神,也許她手里的棺材釘就是唯一能克制厲鬼,以使幾人保命脫身的重要之物了,此時怎么還能像兒戲一樣,把這樣的辦鬼大事交到一個年幼的孩子手中?

  而且孩子懂什么事?

  她如果與母親感情深厚,剛剛趙福生也說了這是驅鬼之物,到時她一時激動,將東西一扔,幾人面對厲鬼,豈非白白送命嗎?

  趙福生知道范無救的恐懼,但她并沒有理睬他的疾呼。

  她望著蒯滿周,小孩淚眼婆娑,二人四目相對,趙福生冷冷看她:

  “我們的命,可交給你了。”

  話音一落,‘汩汩’的水流聲里,井中泉水沸騰。

  地面紅花怒放,無數細黑的絲發從井里蕩出,牽動著女鬼的身體緩緩飄出井口。

  ‘咄咄。’

  幾人在這一刻都似是感覺到后背震響。

  仿佛有個詭異的存在,在這一刻拍了拍幾人的后背心。

  蒯滿周手里握著那朵不倫不類的‘怪花’,靠坐著井邊沒有動。

  “完了——”

  范無救暗道:

  “今日要死在蒯良村了。”

  女鬼的身體已經站到了趙福生的身后,但在碰觸到趙福生身體的剎那,坐在趙福生身邊的小孩突然動了。

  ‘嗚嗚。’

  她細聲細氣的哭,雙手握著那朵‘花’,轉過了頭,癡癡的看著‘母親’,喊了一聲:

  “娘。”

  厲鬼已經不會再回應她的話,不會像在生時將她疼惜的摟抱在懷中,不會再對她露出溫柔的神色,不會再摸她的頭。

  鬼物看到‘花’的那一瞬間,下意識的受到引誘。

  它放棄了趙福生,轉而看向蒯滿周。

  小孩淚流滿面,雙手遞出:

  “娘,你走。”

  這一幕曾經發生,但短短的幾天時間,卻已經物是人非。

  鬼物被捆綁的雙手探了過來,將小孩的雙手包住,寒氣瞬間浸結孩子的全身,棺材釘也一并被厲鬼抓住。

  ‘怪花’之上以布匹所撕纏成條的‘花瓣’在陰鬼煞氣下紛紛腐蝕,化為黑灰落地,最終僅剩一枝空蕩蕩的‘枝桿’,被厲鬼握在掌中。

  這能克制厲鬼的大兇之物在碰到厲鬼的剎那,隨即發生了作用。

  厲鬼的身體并沒有分裂,而是僵在了原處。

  范無救、武少春的臉上露出喜色,趙福生緊繃的心弦一松,原本隨時準備沉入地獄的意識止住。

  可莊四娘子畢竟已成氣候,棺材釘雖強,可也只是鬼棺材的一部分罷了。

  厲鬼的動作僅只是短暫的停留了片刻,接著再度往前走動,抱住了蒯滿周。

  這一刻的變化令趙福生瞳孔急縮,幾乎是剎時間,她意識沉入地獄,搜尋鬼金鈴——

  但不等她將金鈴取出,蒯滿周伸出手,緩緩擁抱厲鬼。

  小孩沒有被鬼物分割。

  厲鬼手里抓握著棺材釘,維持著‘捧花’的動作,走到了蒯滿周的身后。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背靠著背,鬼的身影逐漸與夜色融合,接著化為虛無的陰影,消失于蒯滿周的身后。

  她在生時,面對女兒遞來的鮮花,選擇了留下。

  而它死后,同樣是女兒遞來的鮮花,它同樣選擇了守候。

  趙福生的識海中頓時響起大量提示:厲鬼選擇了馭鬼者。

  蒯滿周在厲鬼消失的剎那,似是意識到了什么,淚流滿面。

  她的手上,一枝本該早在數天就已經枯折的褐色枝芽,憑空出現在她掌心中。

  小孩維持著擁抱母親的動作。

  同一時刻,遠處村民們的喝斥聲在莊四娘子所化的厲鬼被馭使的剎那便消失了。

  好像瞬間村民們的喊話、嘈雜聲消失得一干二凈。

  井邊的鬼花叢開始晃動。

  花叢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個鬼影。

  被厲鬼分殺的蒯六叔、牽著孩子的六叔娘、蒯長順、蒯家四個兒媳——

  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一張張麻木陰冷的面容,各自選擇回歸到臨死前尸身俯臥之位站定。

  鬼花突然盛放,花瓣四周縈繞大量鬼氣,使得那花瓣形成幻影重重,將一個個厲鬼收入其中。

  花朵一將鬼物收住,隨即回收。

  眨眼之間,花瓣迅速萎縮,卷回陰影之中,伴隨著莊四娘子鬼影的隱形,一并隱入陰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鬼村的厲鬼消失的同時,蒯滿周手里那朵殘枯的枝芽上,突然憑空開出一朵絢麗得近乎妖冶的黑紅鬼花。

  但這鬼花的存在僅只是片刻功夫,隨后花殘葉落,眨眼變成一枝枯枝,隨后枝芽化粉,湮滅于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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