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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荒野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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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旦說好了要重新啟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馬車。

  此時馬匹拉了一路,也氣息萎靡,四肢蜷縮,癱軟在地,有氣無力的嘶鳴。

  而車子本身也已損毀。

  右后側固定車輪的軸木斷裂,輪子滾落到一旁,廂體側倒在路旁,雖說還沒散架,但也需要修理。

  張傳世看了一眼,道:

  “車上放了修理的工具,只是需要時間——”

  這會兒天色擦黑,若是再耽擱一陣,便會夜深。

  大漢朝厲鬼橫行,入夜之后百姓足不出戶,到時眾人就困在野外了。

  雖說幾人都有實力在身,不懼一般厲鬼,但是砍頭鬼案的事便耽擱了,一旦延誤,便會有更多的無辜者慘死。

  再者說趙福生也被鬼標記了,入夜之后她一旦入睡,便會再次被厲鬼拉入夢境。

  張傳世的話令眾人都沉默了半晌。

  不多時,劉義真率先開口:

  “我不想坐車了。”

  他可受夠了折騰。

  出城之后離開了官道,山道崎嶇不平,車輛顛簸得簡直要將人骨頭搖散了,他還不如背著棺材爬坡還方便自在一些。

  他想了想,又道:

  “再說現在修車也只是浪費時間。”

  張傳世雖說能趕車,但修車未必拿手,這樣耽誤下去不知要幾時才能找到四方鎮。

  孟婆也點了點頭:

  “不坐車也要得,我覺得靠這車輪子,還不如靠我自己兩條腿。”

  趙福生的目光落到了此時奄奄一息的馬匹身上:

  “馬也拉不動了。”

  她話音剛落,馬兒發出一聲短促的嘶鳴,接著尾巴動了動,‘噗’的聲響中,像射箭一樣拉出一大泡稀拉拉的糞便。

  眾人既是嫌棄又感無語時,那馬卻急喘了數聲,四蹄用力蹬了幾下,卻無力站起后,最終沒了動靜。

  馬死了。

  趙福生一下急了,對孟婆道:

  “孟婆看看馬。”

  張傳世覺得她的態度不對勁兒,嘀咕道:

  “我剛死了大人也沒見這么急呢。”

  “一匹馬至少值七千錢。”孟婆在一旁答了一句。

  趙福生心疼:

  “七千錢,得買多少個我了。”一個趙福生才五錢,這匹馬能買一千多個趙福生。

  “……”張傳世頓時不敢出聲。

  趙福生如今手頭緊,萬安縣要用錢的地方又多,如今城內牲畜、物資樣樣都缺,就是鎮魔司內也沒有幾匹像樣的馬。

  為了辦這砍頭鬼案,今日去流土村時已經損失了一匹好馬,如果此時要是再死一匹,趙福生就損失慘重了。

  孟婆也不敢大意,走到馬匹旁邊。

  她伸出粗礪的手摸了摸馬的腦袋,夜色下,孟婆的手掌心泛起血光,血霧碰觸到馬匹身體的剎那,便隨即被吸入馬頭之內。

  先前倒地而死的馬立即復蘇,再抬起腦袋時,那大眼睛已經由黑轉紅,透出幾分邪性。

  本來死前還有氣無力的馬匹蹬著四蹄,重新站起。

  趙福生一見此景,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又有些頭疼:

  “這馬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愁眉苦臉的:

  “若是死了,得早些回去,以免到時死久了賣不上價錢。”

  趙福生的話令得張傳世吃了一驚:

  “那我怎么辦?”

  趙福生擺了擺手:

  “你不會死的。”

  她說得這么篤定,令張傳世心中一喜,只當她有了把握,緊張的神色松懈了幾分,竟笑著問:

  “大人怎么知道?”

  趙福生道: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禍害遺千年。”

  張傳世懵了一下,不明就里,轉頭去看劉義真:

  “大人這話啥意思?”

  劉義真好心向他解說:

  “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她意思是說你不是好人。”

  “……”張傳世不服氣:

  “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賣棺材的,香燭紙人也有,送死人最后一程,干的是積陰德的事——”

  劉義真默默道:

  “換句話說,你連死人的錢也賺——”

  張傳世被他擠兌得面上無光,頓時急了:

  “嘿!你這人說話怎么跟小范一樣——”

  “好了別貧了。”趙福生打斷了二人斗嘴,看了看四周:

  “這地方邪門,別久留了,還是盡早回歸正途才是。”她說完,感覺眼睛酸澀,一股睡意涌了上來,她強行將嘴抿緊,不在此時打呵欠,怕嚇著了眾人。

  “義真,你干脆將棺材綁到馬背上,牽著馬走。”趙福生對劉義真說完,又看向張傳世:

  “老張,你看看這是哪個地兒?熟不熟悉?”她說完,又指了指地面:

  “這里的路不對頭,帶著死氣,有腐臭,還有煙火氣。”

  張傳世低頭看了一眼,又伸手去抓了一把砂。

  那砂土有怪異,眾人之前看得分明,可張傳世去抓時,幾人都沒有出聲。

  張傳世抓在手里聞了聞,接著搖頭:

  “沒什么味道。”

  說完,又將砂石一扔。

  幾人留意到,這怪異的砂石在他手里并沒有出現先前在趙福生手中殘留了烏影的情況。

  “我還覺得這沙石挺舒服的。”張傳世說完,趙福生就嘆道:

  “看樣子果然人死之后和活著時的感受大不一樣。”

  “什么意思——”張傳世怔愣了一下,問道。

  “沒什么。”

  趙福生搖了搖頭,見劉義真那邊已經將棺材架到了馬背上捆好了,這才問張傳世:

  “認得出來這是哪里不?”

  張傳世便只好收起說笑的神情,看向四周。

  此時天色擦黑,遠處朦朧看不大真切。

  只能看到此地的地勢不平,高低起伏,且雜草稀落枯死,偶爾看到幾株細瘦的小樹,樹葉也掉得差不多了,就剩光禿禿的枝桿而已。

  他抓了抓腦袋,疑惑道:

  “這個地方是黑土,我印象里,四方鎮附近沒有這個樣子的地勢,倒是有些像十里坡——”

  張傳世奇道:

  “可十里坡也不是黑土地啊,雖說地勢也是山坳居多,并不平坦,但山林繁茂,樹林很密,一入十里坡,那野草長得有齊腰高,又多又密,人一踩進去便陷入半截,沒有熟人帶路,根本進不了坡道里——”

  但此時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個怪異的黑坡。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全是黑石泥沙,怪石嶙峋,令本來號稱對十里坡格外熟悉的張傳世也有些分辨不清。

  “這、這,我也不識得路了。”張傳世有些尷尬的道。

  他的話一下讓趙福生等人沉默了。

  “這一趟回了鎮魔司后,得將萬安縣治下的村鎮隸屬負責人召來司府衙門一趟開個會,請他們招些雜役,專門用來趕車帶路。”

  趙福生心中暗下決定。

  她說道:

  “你上一回來十里坡做生意時是什么時候?”

  張傳世本來還怕她發火,此時見她情緒平和,心里不由一松,很快答道:

  “是、是前年時候的事了——”

  “后面沒來過了?”劉義真問。

  張傳世點了點頭:

  “嗯。”

  劉義真就好奇的道:

  “你不是說十里坡里有好生意,養活了你的棺材鋪子,這樣好的美事,你怎么就丟了?”

  他本來也只是順口一問,哪知張傳世惱羞成怒:

  “丟就丟了,反正有我的原因。”

  這老頭兒表情難看,便證明這其中有鬼。

  不過此時不是追究這些事的時候。

  趙福生假裝沒聽出他的心虛,就道:

  “你兩年沒來十里坡,有了些變化也正常。”她沉吟了片刻,隨即對張傳世道:

  “假如這里就是十里坡,我們身在十里坡內,你看往哪個方向走才是四方鎮?”

  “這里就是十里坡?”張傳世聽聞這話,愣了一愣,隨即很快明白過來趙福生的意思:

  “這里確實像是十里坡,就是太荒涼了些,若是長滿了樹和草——”他將手抬起來比劃了一下,想了想:

  “如果我們身在十里坡內,那么四方鎮位于十里坡的東面,而往西走則是黃泉路的方向。”

  說完,他又眺望四周。

  此時四面八方都光禿禿的。

  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了下來,遠處高低不平的山丘形成陰影,如無邊無際的黑色巨浪,一眼望不到盡頭。

  張傳世那張青黑的面龐露出愁苦之色:

  “我認不出路了。”

  他解釋著:

  “十里坡內本來彎道就多,全靠樹叢辨認,可這兒——”

  這里草木不生,哪里認得出來?

  也就是說,號稱能識路的張傳世也迷了方向。

  眾人有些無奈,趙福生卻并不慌張,而是再問張傳世:

  “那十里坡與黃泉路、四方鎮之間,有沒有什么可以作為地標類的東西?”她怕張傳世沒聽明白自己的話,索性直言道:

  “除了樹木、林地之外,例如橋梁、房舍?石墩?”

  “地標——”張傳世喃喃的重復了一句,接著想了一陣,突然眼睛一亮:

  “有、有、有!”

  他顯然想起了什么,有些興奮:

  “有一座廟。”

  趙福生道:

  “廟?”

  “嗯。”張傳世點頭:

  “那里原本是座廢棄的山宅,供了個不知什么泥胎,但過往的行腳商、附近的村民有時出入十里坡時會途經那里,有時若是時間不適合就會在那里歇一歇腳。”

  張傳世道:

  “十里坡內大得很,山中有幾個村落,就我剛剛和大人說的割香的村子也在這山坡之中,到了采割時節,有些零散的香要拿出去賣,有些村民也是要出山的。”

  而山路難行,又易迷路,有時走到一半,不敢在山中獨自行走,天色晚了后便會在野廟中歇上一宿,第二天繼續趕路。

  趙福生提出疑惑:

  “行腳商也就罷了,你還提到了附近村民。”她說道:

  “既然是附近的村民,對這山里應該熟悉,時間也應該早有規劃才對,怎么會在走到一半后遇到天色晚了的情況呢?”

  張傳世聽她這樣一問,不由就笑道:

  “大人有所不知。十里坡的情況與其他地方不同,山里瘴霧多,霧氣顏色還與早晚、天氣陰晴相關,各有不同。”

  他提起舊十里坡的情況,逐漸就恢復了以往善談、精明的性格,示意眾人邊走邊說。

  “山里樹深、霧大,天色晴、暗都不一定,除非經驗豐富的老人倒能料得中個七八成,若是年輕人——”

  他說到這里,扁著嘴搖了搖頭:

  “根本拿捏不準,外鄉行腳商更不用提。”

  正因為如此,那本來供了泥胎的山廟后來又漸漸有人修葺,里面鋪了干草,以供行人歇腳。

  張傳世說道:

  “我有一次帶伙計進山也遇到了瘴霧,在那野廟中歇過一次,那野廟雖小,倒五臟俱全,外間還有口井,里面還有水咧。”

  他這樣一說后,眾人便將這野廟記住。

  一行人披著夜色趕路。

  初時趙福生還擔憂這地方邪異,一行人又是在夜晚趕路,擔憂遇到厲鬼作祟,一直都很小心謹慎。

  哪知走了許久,卻一路順利,并沒有遇到邪門兒事。

  甚至她先前催促張傳世起身尋路時,還有些困倦,走了許久反倒越發覺得精神。

  但這種情況并沒有令趙福生感到放松,反倒令她更加警覺。

  事有反常即為妖。

  她被厲鬼夢中標記,困倦本身就意味著厲鬼殺人法則啟動。

  有了第一次入鬼夢,肯定會有第二次。

  可她進入這邪異的黑土地后,竟然再不覺得困,這分明就是更大的怪異。

  趙福生正警惕異常時,突然前方牽著馬的劉義真輕呼了一聲:

  “福生。”

  她一聽到劉義真喚自己的名字,不由愣了一愣,抬起了頭來看他。

  劉義真指著前方道:

  “那邊有個廟宇。”

  劉義真的話令得眾人心中一驚,接著定睛望去。

  前方低矮的山丘與遠處的山巒形成層層迭迭的陰影,再加上黑夜之下青綠色的霧氣籠罩,越發阻礙了眾人視線。

  但劉義真自小長在家廟之中,對廟宇很是熟悉,縱使有山影掩護,他也很快認了出來。

  見眾人看不清楚,他索性帶頭往那廟的方向行去:

  “我來帶路,你們跟在我后頭走。”

  這個時候若有人帶路便令在這黑土坡內如無頭蒼蠅一般行走的眾人如找到了主心骨般。

  張傳世松了口氣:

  “十里坡內沒有什么旁的野廟,就那一間廟宇,如果義真看到的就是那個廟,我們應該就到了黃泉路附近。”

  趙福生點了下頭,道:

  “先過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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