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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到黎家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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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  趙福生話音一落,其他人都點了點頭。

  孟婆取出幾個碗洗涮干凈,分次各盛了幾碗粥,一一遞到劉義真等人手中。

  這一次趙福生沒有再分發給羅六二人,在兩人眼饞的注視下,五人快速的將粥喝完,收拾完善后,外頭的霧氣已經幾乎散開了。

  黎明的太陽呈血紅色,照進沒有樹木的十里坡內,為這漆黑的焦土鍍上一層血光,給人一種壓抑而又不詳的感覺。

  “大人快些吧。”

  孫三娘皮笑肉不笑的催促:

  “我們二人帶你們去黎家坳。”

  趙福生不著痕跡的點頭。

  劉義真將黑棺扛起,放到了鬼馬的背上,再以繩索捆住。

  他的動作令得孫三娘、羅六二人頻頻偷看。

  這鬼棺看起來很沉,他卻抱起來輕飄飄的,兩人躲在一旁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么。

  準備就序后,趙福生道:

  “可以走了。”

  孫三娘這才直起身來,應了一聲:

  “好。”

  羅六也重新挑起擔子,兩人左右望了一眼,接著找出了方向:

  “往這邊走。”孫三娘朝左前方指了一下。

  說來也怪。

  鎮魔司眾人昨夜夢境重啟后,換了好幾個方向,都無一例外的回到了廟里,顯然被困在了這個地方。

  但此時孫三娘稍一指路,不同的方向就出來了。

  幾人往前走了數步,趙福生回頭再看時,就看到野廟已經被遠遠拋到了身后,與昨夜截然不同的另一條道路出現了。

  “果然有鬼。”

  趙福生轉頭與一旁的孟婆輕聲道:

  “只有跟著這兩人走,才能出廟。”

  孟婆點頭道:

  “但是出了廟可能會被困在村中。”

  這鬼夢層層疊疊。

  興許在馬車上屬于夢境的一層,稍淺一些,那么入廟就是進入另一層夢境,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入廟后就進入更深度的睡眠。

  而此時離廟再入村,那又是屬于另一層夢境,比廟里睡得還深些了。

  入睡越深,表示離鬼越近,也就是離死亡更近,會更危險了。

  趙福生輕應了一聲:

  “大家要小心些。”

  接下來眾人提高了警惕。

  羅六挑著擔子走在最前頭,孫三娘則走在眾人的一側。

  約走了兩刻鐘,孫三娘踮腳一看,接著眼睛一亮:

  “黎家坳到了!”

  張傳世仰頭一看,一臉茫然:

  “哪有?”

  遠處一片焦黑,陽光逐漸變得酷烈,曬得地面都好像氳氤了一層熱霧,壓根沒見到村莊的影子。

  孫三娘咧嘴一笑,抬手一指:

  “那不就是了?”

  她話音一落,便見那遠處的熱浪似是涌動了兩下,山坳內竟然真的出現了一排排的村屋。

  黎山坳出現了。

  在鬼夢中,沒有‘本地人’領路是壓根兒找不到山莊的。

  孫三娘一見到黎家坳,神情活絡了許多:

  “這里就是黃泉路,走過黃泉路,便能進入黎家坳。”她邊往前走邊介紹:

  “從黎家坳再往里走,是一片野蕉林,可惜——”

  孫三娘說到這里,表情頓了頓。

  趙福生順口問:

  “可惜了什么?”

  前頭羅六單手扶擔,騰出一只手擦了下額頭的汗水,聞言就答道:

  “可惜了這蕉林兩年前被人點了火把,燒了個干凈。”

  “誰點的火?”趙福生又問了一聲。

  ‘哼。’孫三娘冷笑,“一個該死的人。”

  她說完后,又如變臉一般,神色變得熱情:

  “到了,到了。”

  說完后,似是看到了什么,突然踮腳喊了一聲:

  “劉發嫂——劉發嫂——”

  她的聲音遠遠傳開,打破了村莊寧靜。

  隨著孫三娘喊話,那村莊外的農田邊則緩緩顯出一個婦人身影。

  女人穿了一身灰色布裙,上配漿洗得發白的藍色補丁上衣,頭包布巾,抱了個竹簸箕,聽到有人喊自己,她本能的轉頭——看到一大群外鄉人入村時,她的臉上露出詫異之色。

  接著她定睛一看,見到了為首的羅六,那詫異頓時變成厭惡。

  “劉發嫂。”

  孫三娘又喊了一聲。

  女人身體一抖,眼里的厭惡被驚恐取而代之,接著她擠出笑臉,招呼了一聲:

  “原來是孔三娘子。”

  孫三娘的笑容頓時消失,整個人表情陰得滴水。

  劉發嫂一見此景,只當自己說錯了話,心中恐懼,幾乎連懷里的簸箕都要抱不穩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那死鬼夫家早就沒了,如今還了本姓,姓孫呢。”

  孫三娘陰惻惻的提醒道。

  劉發嫂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連忙認錯: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真是個蠢物,要不是她婆子還用得上,早就——”孫三娘嘀咕了一聲,轉頭看向趙福生時,又堆擠出滿臉笑意:

  “大人,黎家坳到了。”

  說完,又沖劉發嫂道:

  “有客人來了,你去黎有祿家通知他老娘一聲,說是客人來找她兒媳婦的。”

  劉發嫂有些害怕,點了點頭,來不及多說,便匆匆逃回村里。

  等她走了后,孫三娘才又道:

  “這鄉下人沒甚見識,膽子又小,上不得臺面,有些失禮。”

  “沒事。”趙福生搖了搖頭,裝著沒看出女人對她的畏懼。

  孫三娘眼珠一轉,笑瞇瞇的道:

  “大人,這黎家坳的后頭是野蕉林,前兩年野蕉林燒了后,有人在后頭搞了個集市,熱鬧得很。”她故意想勾起趙福生的興致:

  “里面有賣胭脂水粉,一些釵珠衣裙——”

  說到這里,她故作神秘:

  “有些東西是老貨,山里挖出來的,外頭見都見不著的孤品,大人到時要不要去逛一逛?”

  趙福生笑瞇瞇的點頭:

  “好啊。”

  “……”她答得干脆,倒令本來想要好好展現口才哄人的孫三娘滯了片刻。

  這婦人好多話還來不及說,便堵在喉間,最后只好干笑了一聲:

  “這集市后頭還有兩個村,早年也熱鬧,產的是香料呢——”

  說完后,見趙福生并沒有再追問,便熱情的張羅著趙福生進村。

  此時正值農閑時節,又是清晨,村里人還不少。

  這村子位于山坳之中,依靠四周的山坳作天然屏障,村子房舍圍成一圈,與流土村的格局相似。

  見到羅六、孫三娘領了人入村,不少人靠在門口看。

  一些男人骨瘦如柴,目光放肆,但在見到牽著馬的劉義真時,臉上的神情又變得老實而畏怯。

  女人們則躲在男人后頭,既是幸災樂禍又夾雜著畏懼與同情。

  這一切看得趙福生有些迷惑。

  她清楚自己身處鬼夢,但這一切太過逼真。

  厲鬼沒有情感,不會撒謊、騙人,羅六、孫三娘的存在是真的,黎家坳的存在自然也是真的。

  從這兩人入村時的熟練度看,二人應該確實常來黎家坳。

  孫、羅二人既然入了鬼夢,十有八九在現實已經死了,那么時常與他們打交道的黎家坳如今又是個什么情況呢?

  趙福生心中正想著事,那頭劉發嫂也折轉回來了。

  她身后跟了個看上去六、七十歲的老婦人。

  那女人身材很是矮瘦,與羅六差不多持平,背脊略有些彎,臉頰干瘦掛不住肉,目光顯得有些陰沉。

  她在看向孫三娘時,眼睛才亮了一亮,接著將打量的目光落到了趙福生身上。

  隨后這老婦人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她幾乎是以挑剔、嚴格的目光盯著趙福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眼,接著又看向一旁的蒯滿周,隨后才露出滿意之色。

  ‘咳。’孫三娘伸手捏著脖子,輕咳了一聲。

  那老嫗聽到她的咳嗽,這才回悟過神,目光又落到牽著馬的劉義真身上,被馬背上的棺材嚇了一跳,立即就收斂了那露骨的眼神,變得老實了些許。

  之后她再看到了孟婆與張傳世,便有些遲疑:

  “三娘子,好久沒看到了,這些人莫非是你的親戚?”

  “哈哈哈。”

  孫三娘一聽這話就大笑了幾聲:

  “哪里當得我的親戚,不是我的親戚,是我路上碰到的貴人,是來找你們的——”

  孫三娘的話出乎了老嫗意料,她愣了愣:

  “找我的?”

  孫三娘就點頭:

  “是找你兒媳的。”

  一聽是找楊桂英,老嫗的臉色立時就垮了下去,表情變得有些兇惡猙獰:

  “原來是楊家的人。”

  她十分厭惡:

  “不會下蛋的母雞,一天到晚家里人倒是來個不停……”

  老嫗正怒罵,孫三娘便連忙阻止:

  “可不能胡說,這是縣里的大人們,來尋你兒媳是有其他事的。”

  她說完,又回頭附在趙福生耳畔:

  “大人,這就是黎有祿的老娘,她早年也是能干人,能接生、保媒,好多人成婚后都認她當干娘,附近十里八鄉都喊她黎干娘。”

  趙福生目光落到這老嫗身上。

  她來時就知道楊桂英的這婆婆兇狠,惡名是傳到了流土村的,但聞名不如見面——這老嫗從面容到眼神都透露著一股兇悍勁兒。

  從黎干娘提起楊家人的神情、語氣,便可以想得出來楊桂英在這邊過的是什么日子,難怪楊家人在事發前一天格外生氣,憋著一股勁兒要為女兒出氣。

  “大人?什么大人?”黎干娘聽到孫三娘的話,愣了一愣。

  孫三娘就道:

  “邊走邊說。”

  她說完,招呼著眾人往黎干娘行去。

  那黎干娘與她確實是舊識,聽聞這話,猶豫了一下,也扭頭領路。

  其他村民雖說好奇,但對孫三娘、羅六格外畏懼,便沒有跟上來,在幾人走后,便都各自回家,關上了大門。

  孫三娘這才說道:

  “這幾位都是縣里府衙的人。”她一說趙福生身份,黎干娘嚇了一跳:

  “三娘,你瘋了嗎?你怎么敢招惹——”

  她話沒說完,孫三娘就冷冷盯了她一眼,她立時縮了下肩膀,似是孫三娘在她心中積威甚重,不敢再說下去。

  “你親家出事了,家里昨夜遇了流匪,被人殺死了,村里有人報案后查到了你這邊,這幾位大人才來尋你兒媳的,”說到這里,她努了下嘴:

  “喏,尸體都裝棺材帶來了。”

  “什么?”黎干娘一聽這話,又變了臉色。

  她看到黑棺時只是本能畏懼,此時知道棺里裝了‘親家尸體’,又覺得晦氣,正要說話,孫三娘就道:

  “你讓我們進去坐一坐,歇歇腳,燒些水洗把臉,等大人將消息通傳了,我帶大人去后頭集市轉轉。”

  孫三娘的話讓黎干娘的表情一僵,不敢置信的看了她一眼,但在她的笑容警告下,她卻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是,那幾位大人隨我來,我兒媳就在家里。”

  趙福生順口問:

  “聽說她近來懷了身孕?”

  “流了!”黎干娘一聽楊桂英的肚子,頓時崩不住了,臉上強擠的笑容垮了下去,神情難看的道:

  “沒用的東西,成親多年了,就生了個丫頭片子。”

  孟婆聽聞這話皺了皺眉。

  黎干娘不干不凈的罵:

  “果然是瘦田種不出好米,那死婆娘一天只知道吃,一點兒用都沒有,再生不出來,把她發賣到后頭的村子——”

  劉義真聽不下去了:

  “她好歹是你兒媳,本身小產了,又出了這樣的事,你怎么這樣罵人?”

  黎干娘怪眼一翻:

  “關你啥事?她跟你有一腿,說她你這么急?”

  “你——”劉義真本來脾氣還算好,一聽這話也不由怒了。

  黎干娘見他拳頭一捏,人又強壯,先是有些畏懼,接著將臉往他面前一送:

  “你碰老娘試試?”

  說完,作勢要撕衣裳,正要發瘋大喊:

  “耍流氓啦——”

  “好了,干娘。”挑著擔子的羅六一見此景,連忙阻止:

  “大人有正事要辦,哪有功夫與你歪纏。”他警告道:

  “你不要胡攪瞞纏誤了事,到時饒不了你。”

  羅六說這話時,表情有些陰冷。

  正要撕衣裳的黎干娘聽他這樣一說,心里有些害怕,怏怏的將手里的衣領松開,接著‘哼’了一聲,沉著臉往前領路。

  幾人繞過院壩,上了數步臺階,繞入一個巷徑之中,便見到了內里的一排破屋。

  黎干娘沖里頭喊了一聲:

  “桂英,你屋死人了,有人來找你!”

  這婆子說話是真的難聽。

  趙福生搖了搖頭,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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