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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并州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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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丁大同道:

  “……他制定了一個法則,要求當地的婚嫁之事必須經由他的手,每家婚嫁需向他報備,若是他看得上的新娘,先要送入鎮魔司中,供他先享用。”

  這也是上陽郡當時的初夜權。

  普通人敢怒不敢言。

  人的力量在厲鬼面前太弱小了,馭鬼者——尤其是實力強大的將級馭鬼者,對于普通人來說便如壓在身上的一座大山。

  40多年前,上陽郡郡府的大將命令一出,鎮魔司令使及郡守府內的差役便開始在城中巡邏,若誰家有婚嫁之事,先挑新娘面容。

  若容顏姣好者,便強行將其帶走,送入鎮魔司中。

  新娘子一旦進入鎮魔司內,與活鬼相處,非死即傷。

  那一段時間,上陽郡的鎮魔司內外蕩漾著黑霧,住在附近的人都似是能聽到女子嚎哭。

  人人畏懼、恐慌,卻不能向人訴說苦楚——否則極有可能會被左鄰右舍舉報,繼而禍及全家。

  之后便衍生出一系列的亂象。

  鎮魔司的令司未必能折磨如此多的女孩,大多是下頭的人開始狐借虎威,開始胡作為非為。

  郡府的官員仗勢欺人,下頭的差役也跟著勒索。

  這一段時間是上陽郡百姓的災難——城內無論是士紳、富商,還是平民百姓,在強大的馭鬼者面前都是砧板上的肉。

  之后民間婚嫁便小心翼翼,不敢大張旗喜。

  衣裳也越發低調,甚至有將婚禮挪至夜晚開席,偷偷摸摸。

  發展到后來,無論有錢還是沒錢的人家,都會賄賂差役,以求瞞天過河。

  許多人為了保住性命,甚至全家舉債。

  那時上陽郡有句民間玩笑話:娶一個妻,直至兒子成年了債都未還清,待兒子再娶妻時,新的債務又來了。

  再加上每年大量的各種稅賦,許多人走投無路,便攜家帶口賣身為奴……

  當時的百姓苦。

  好在馭鬼者大多短命,百姓們都期盼著掌管上陽郡的大將死。

  好在不負眾望,當時的大將這樣胡作非為,本身就已經是他生命末路,不到一年時間,那大將隨即厲鬼復蘇而死。

  他死之后,朝廷新派了將領接管上陽郡。

  新來的大將并沒有廢除前任制定下的‘規則’,而是選擇了繼續延用。

  百姓不明就里,甚至壓根不知道這些主事者已經換過。

  “之后‘初夜權’一直延用至今,形成了當地特殊的規則。”

  事實上這樣的規定在丁大同看來已經見怪不怪了。

  馭鬼者脾性難定,什么樣的人都有,許多殘忍的、離譜的層出不窮,在此之前沒有人敢喊‘不’。

  如果不是因為趙福生是個少女,丁大同提起這事兒時都不會覺得尷尬。

  他說完之后,趙福生的心緒起伏。

  她沉默了良久,接著偏頭去看丁大同。

  興許是這位上陽郡的將領狀態還算穩定,所以保持了一定的‘人性’,他的言談、舉止算是克制,與其他州郡的奇葩規則相較,他無疑正常得有些另類了。

  這樣一想,當日他派遣鐘瑤來萬安縣召喚自己協助辦理鬼胎案,想要利用她的舉動竟也顯得‘情有可原’了。

  趙福生搖了搖頭。

  “沒人反抗嗎?”孟婆嘆息了一聲。

  說完之后,她自己也想到了什么,又苦笑,不再說話了。

  “該反抗的。”一旁武少春也沉著臉說了一聲:

  “男人該有血性一點。表面看搶的是女人,可也打得是娶親者的臉。”

  他話音一落,其他人不敢出聲。

  大家都想反抗,可是在馭鬼者強大的力量下,誰又敢反抗?誰又能反抗?

  若想反抗,除非有與之相抗衡的實力——同樣的馭鬼成功,成為新的馭鬼者。

  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又產生了。

  “普通人一旦馭鬼,有了全新的力量,實則就與普通人不同了。”趙福生意味深長的道:

  “那時他/她會站在馭鬼者的一邊,誰又能真正與自己手里的權利過不去呢?”

  她的話令原本有些憤憤不平的武少春、孟婆一下啞然。

  趙福生道:

  “上陽郡所謂的‘初夜權’不在于掠奪新娘本身,重點在于一個‘權’字。”

  大廳之內靜謐異常,她的聲音在安靜的廳內響蕩:

  “之所以40多年能一直延續至今,不就正是因為無論是誰馭鬼,誰都不愿意放棄到手的權限么?”

  趙福生嘆:

  “人性如此——”

  “興許是鬼性影響——”丁大同小聲的道。

  趙福生笑了笑,沒有反駁。

  厲鬼是集世間惡意之大成,馭鬼者馭使厲鬼后,受其影響,很快心性大變。

  追根究底,本身也可以說是鬼物將人內心深處的惡意無限放大了。

  這樣的問題太過深奧,不是此時三言兩語說得通的。

  “鬼禍、鬼禍。”

  要解決鬼禍的根源,不止是在于將復蘇的厲鬼解決,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罷了。

  “算了,不說這些問題。”趙福生無聲的嘆了口氣,又道:

  “你既然提到了上陽郡的這個事兒,盧育和又恰巧要嫁女兒,且去的還是上陽郡,莫非他女兒此行要嫁的對象就在上陽郡文興縣不成?”

  丁大同點頭:

  “……是。”

  他話音一落,孟婆等人靜了片刻。

  雖說此前的談話令眾人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但當丁大同真的說出來時,孟婆依舊覺得有些惡心。

  這樣一來,眾人也就理解了盧家人為什么要嫁女了,卻半點兒喜慶之感也沒有,反而提起這樁親事時愁眉苦臉的。

  孟婆想起趙福生之前的猜測,內心只感嘆趙福生當真料事如神。

  “大人,我們——”孟婆以前經歷過種種苦難,性情早被磨平,很少管旁人閑事。

  可進入鎮魔司以來,隨趙福生辦過鬼案,與她相處過程中,知她重視百姓,又明事理,便逐漸又被暖了心,恢復了幾分當年古道熱腸的性情。

  她聽聞盧家遭遇,又厭惡鎮魔司的馭鬼者仗勢欺人,正想提議幫盧家一把,可她剛一開口,又想起趙福生先前提及盧珠兒婚事時,說過‘不準備多管閑事’。

  這樣一想,孟婆又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盧家雖可憐,但她卻更在意趙福生。

  雖然沒有再說話,可孟婆的眼中卻流露出遺憾與同情。

  趙福生將她反應看在眼中,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她問丁大同:

  “上陽郡的情況如此惡劣,并州就不管一管?”

  事實上鬼禍源于人禍。

  這個道理一般人看不明白,可處于高位者認知高于一般百姓,這樣的道理總有聰明人會悟透的。

  上陽郡的令司仗權胡作非為,總會出事。

  “管不了。”

  丁大同搖了搖頭。

  他想了想,索性道:

  “大人不是外人,有些話我也不瞞你,并州對上陽郡的情況一清二楚,他們如今正當任的是一位馭使了災級厲鬼的銀將——”

  “此人名叫袁丹,性情、操守與許多馭鬼者相比起來可以稱得上正直了,上陽郡的事情他也看不慣,”丁大同說到這里,頓了片刻,接著再度搖頭:

  “但是管不了。”

  “管不了?”趙福生詫異。

  丁大同道:

  “大人有所不知,上陽郡的情況很惡劣,他們鎮魔司的人換得很勤——”

  以徐州為例,治下共有三郡,每郡有一名將級人物鎮守。

  丁大同自己也鎮守一郡,便知道本州情況,這些郡內將領大多數情況相對算穩定,“一般每郡的鎮魔司將領至少可以坐鎮當地三年以上的時間。”

  郡府每年有辦案任務,但麾下也有其他馭鬼者,每人彼此分發一些案件,郡守的任務便能完成。

  趙福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也就是說,郡中大將不大親自辦鬼案。”

  “是。”丁大同點頭:

  “郡內將領不辦鬼案,事實上我們郡府的案件,多是胡容、鐘瑤等人辦理的。”他壓低了聲音:

  “我的職責更多的是壓制馭鬼者。”

  馭鬼者辦案越多,接觸鬼禍便更易失控。

  郡府的普通馭鬼者大多馭使的是煞級厲鬼,一旦要失控,馭使了禍級厲鬼的丁大同完全可以鎮住局面,不使情況惡劣——這也是當初昌平郡鬼胎案爆發后,丁大同兩次都令鐘瑤吞吃厲鬼,而自己則隱于幕后的原因。

  大將只要保持冷靜不亂,昌平郡府就穩。

  “而上陽郡的情況早就亂了,由上至下的馭鬼者都不穩。”丁大同嘆息:

  “而且他們鬼禍極其多,時常死人。”

  人一死后厲鬼復蘇的機率也大,而鬼禍一出現,就需要馭鬼者去鎮壓。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馭鎮者每辦完一樁鬼案,就會多增添一分厲鬼復蘇的風險——從大將至普通馭鬼者沒有一個例外。

  這個時候,并州的州府銀將袁丹就會投鼠忌器。

  任誰都知道上陽郡是個燙手的山芋。

  上陽郡鬼案多,朝廷只要不放棄,便會有源源不絕的馭鬼者進去。

  可任誰一被派進去,就知道是個有去無回之地,心生怨怒之下,難免會胡作非為。

  百姓飽受厲鬼禍害之苦,便唯有哀求鎮魔司救命,面對鎮魔司的舉動,也會一再忍氣吞聲。

  袁丹不是不想管,而是有心無力——他沒有能力收拾上陽郡的爛攤子。

  聽明白了這些緣由之后,武少春等人不由面面相覷。

  鎮魔司的人因鎮鬼而厲鬼復蘇,因此心中怨毒開始荼害百姓。

  而百姓受苦,偏偏又需要鎮魔司的庇護。

  這樣惡劣的環境就像是養鬼之地,會鬼患頻出。

  趙福生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真是死循環了。”

  “是!”

  丁大同見她聽明白了,不由長松了口氣:

  “大人,我也跟你透個底,此次我們送鬼胎入帝京,帝京那邊有個金將接應——”

  趙福生點了下頭:

  “鐘瑤也提過此事。”

  “……”丁大同聽聞這話,神情怪異的看了鐘瑤一眼:這廝表面沉默寡言、濃眉大眼的,看樣子也不老實。

  人還是昌平郡的人,但去了萬安縣竟提前交了底——他一準兒是早看出趙福生實力驚人,已經生出想投靠的心,才故意將這些內情說出來討好人。

  “據說此次的金將非同一般,馮大人和我說,是謝家的一位老祖宗——”

  丁大同此時索性也不隱藏了,道:

  “謝家人是馭鬼者中的佼佼者,這些年在鎮魔司是占有一席之地的,金將也有好幾人。”

  大漢朝中,馭使災級厲鬼的人數量不多,可也不是十分罕有——不過馭使了災級厲鬼,并不意味著人人都能做金將。

  要達到冊封金將的層次,除了需要馭鬼者的實力過人之外,同時還要馭鬼者有處理大型鬼案、徹底鎮壓一般馭鬼者的能力。

  丁大同說到此處,下意識的看了看趙福生,末了討好的道:

  “其實大人就很符合這樣的級別。”

  趙福生愛聽這樣的吹捧,一時情不自禁嘴角上揚,表情柔和了些。

  劉義真看到此處,不由嘴角抽搐了兩下。

  “此次我們送鬼胎與金將接頭,這位金將定的見面地點是在上陽郡——”丁大同語氣一頓,抬眼去看趙福生的眼睛。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皆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朝廷有意收拾上陽郡的亂局?”

  “有、有這個可能——”丁大同性情較保守,語氣并沒有十分篤定。

  但他透露出來的就是這個意思。

  金將能鎮住大局,可以解決復雜難纏的鬼案,而上陽郡的情況惡劣,并州的袁丹無法解決這樣的困境。

  恰縫此時徐州出現了鬼胎案,馮廣沖上報朝廷后,朝廷派出了這位謝家的金將,他約定的地點是在上陽郡見面,這就很容易讓人想到朝廷是想收拾并州上陽郡的亂局——將上陽郡的隱患掃除。

  “這可是大事件啊——”

  趙福生眼神晦暗莫名,嘆息了一聲。

  劉義真目光閃了閃,含蓄的道:

  “我還沒見過什么世面——”

  孟婆聞弦歌而知雅意,也連忙道:

  “聽起來挺熱鬧的。”

  “大人,我想去看看。”武少春為人坦誠,直接說出內心的想法。

  萬安縣的人聽到金將即將收拾并州上陽郡的亂子,大多都想去湊這個熱鬧。

  范氏兄弟中,范無救也露出躍躍欲試之色。

  唯有張傳世貪生怕死,聞言脖子一縮,摸了摸手,不安的問:

  “會不會危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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