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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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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府。

  秦掌柜親自登門拜訪,孫友禮貌相迎,把人請到正堂,孫友直接表明不想再繼續合作的意圖。

  秦掌柜道:“孫當家,無論您是否聽到了什么不好的風聲,至少咱們有契約,貿然毀約只怕會令世人恥笑,且以后再難有合作的機會……還望你三思而行。”

  也不問緣由,直接拿契約說事。

  “唉!”

  孫友道,“秦當家所說,敝人都明白,這不,除了將已購回的糧食一并奉還外,連先前變賣的糧食,比市價高的部分也一并交還,這次的生意,實在是……有難言之隱,還望秦當家能理解。”

  秦掌柜不解地問道:“好好的生意,怎么說不做就不做了?北方今年缺糧,就算你變賣的是陳糧,但流入市面絕對是有賺無虧。”

  孫友道:“那……這么好的生意,你們徽商為何不做,要交給我們呢?”

  “這就是孫當家的顧慮?實話說了吧……”

  秦掌柜言辭懇切,“糧食基本都來自于運河兩岸的水倉,推陳出新乃慣例,每年增補新的糧食,陳糧就會騰挪出來……陳糧通常就地變賣以減少運輸成本。雖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但因其中牽扯到與官員間的人情往來,我徽商畢竟不是本地坐商,變賣上難免會有所顧慮。”

  孫友問道:“那有沒有可能,今年糧倉會出問題?”

  “你是說……?”

  秦掌柜一臉迷惑。

  孫友顯得很為難:“本來不該說,但牽扯到我孫家商譽,我只能大概解釋一下……有人跟敝人講,今年糧倉或許會出事,事發就在年底。若真如此的話,任何變賣糧倉糧食之人,哪怕是從正規途徑得來的糧食,也會招惹官非,所以孫某只能……先把手頭的生意放放。”

  秦掌柜冷冷道:“如此道聽途說之事,怎能輕信?莫非孫掌柜家中出了什么問題?若是資金周轉不靈,我們徽商可以出手相幫,目的只是為了保持彼此良好的交情,以后興濟之地的生意還要多仰仗你。”

  孫友搖頭:“沒有,沒有,就是有人這么說了,我不得不信。當然,官府那邊……也有風聲傳來,還望秦當家能理解。”

  秦掌柜眼見說服不了孫友,心里窩火,卻引而不發。

  做生意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而且孫家那邊的確也做出一定賠償,雙方并沒有就此撕破臉。

  “那……只能說遺憾了。”

  秦掌柜道,“以后再有相似的生意,希望咱們還有機會合作。孫當家這兩日也可以多加考慮,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知道,知道,還望秦當家理解,之前送來的禮物孫某也一并退還。另外在下還準備了一些薄禮送上。”

  秦掌柜從孫府出來,心中別提有多惱火了。

  卻見一輛馬車停下,從馬車上下來一人,容貌清麗,在穿著的白色束腰長裙襯托下,身段顯得婀娜而柔軟,正是孫友之女孫程盈。

  “孫小姐?”

  秦掌柜走了過去。

  孫程盈急忙施禮,“秦當家是來跟家父談生意上的事?可有談妥?”

  秦掌柜搖頭:“令尊堅持要結束合作,只能由著他了。當初你們孫府眼巴巴求著我們,我們多方考察下來才最終答應,現在卻倒打一耙,實在讓人看不懂。”

  孫程盈苦笑道;“秦當家您莫要見怪,我匆匆趕回來正是要與家父商量此事。如今各處糧食價格都在猛漲,沒道理這個時候放棄……家父必定是被什么人蒙蔽。”

  “嗯,跟令尊說清楚,咱們徽商做生意向來講規矩,若是在生意場上被人擺一道,以后很難再合作。”

  秦掌柜對孫程盈說話還算客氣,拱手作別后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父親,您到底在做什么?這么好的生意,很多客商正等著買咱的糧食呢。一船一船的糧食運來,貨倉里糧食都快堆滿了,轉眼就能賣個高價……咱們家不比從前,在這種天上掉銀子的好事上可不能有絲毫猶豫啊。”

  孫程盈在父親面前據理力爭。

  孫友道:“這生意本就涉及官商勾結,糧倉存糧數量有人說得清嗎?萬一朝廷追查起來,咱孫家非背上官司不可……”

  孫程盈急得眼睛都紅了:“從來就沒人查過,怎會那么巧,趕上咱要做這買賣朝廷就要追查?難道有官府的人來給咱通氣?”

  “沒有。”孫友搖頭。

  “那不就是了?父親,就算朝廷要徹查糧倉,也不是興濟一個小地方的官府所能知曉,或是有人看我們生意興隆,一時眼紅,故意在你面前危言聳聽。”

  孫程盈仍舊不死心。

  孫友道:“不是旁人提及,正是曾經的親家公,張來瞻張兄指出其中弊端。”

  “是他?”

  不提張巒還好,這名字一亮出來孫程盈臉都黑了。

  孫友嘆道:“若是旁人,與咱們家有利益糾葛,我或許會考慮其是否別有用心,但張來瞻并不做生意,他只是來府上探望。你該知道,張家在朝中背景深厚,就算如今家族無人做官,但還是跟許多朝官有往來,興濟乃至河間府的官員都要賣其幾分面子,他說的話,難道我也不聽?”

  孫程盈道:“父親,他都要跟弟弟退婚了,與咱們家再無關聯,聽他的話有何意義?您也說了,如今張家朝中已無人。”

  孫友道:“先前他去王家治痘瘡的時候,外人也說他沒自知之明,還說他無端生事,非倒大霉不可。可結果如何,誰都看到了,全身而退不說,還闖下好大的名聲……我與他把退婚之事說定,他好言提醒,我不認為其有什么壞心思,單純只是想幫我們罷了。”

  “父親!家里已不比從前,賺錢良機一旦錯過將不再有啊。”孫程盈氣急敗壞地吼道。

  “別說了,這事我本就有顧慮,本想著徽商手眼通天,他們必定能提前得悉內幕,不過再思忖一番,有錢他們自己不賺,卻把糧食轉賣給我們,哪有往旁人手上硬送銀子的道理?可見他們自己就在有意識地規避風險……如果我們都不覺察,一旦出事,可是要承擔惡果的。”

  “兒啊,你該知道,跟官府做生意就是如此,雖然比跟一般商賈做生意賺的多得多,可出了事也要無端受牽連。咱孫家再經不起折騰了……回頭再看看有什么生意能做吧。”

  孫程盈一臉懊惱:“我孫家翻身的機會,怕是要因此錯過。父親,小人之言,絕不可輕信。”

  “勿再言,為父心意已決!”

  孫友板起臉,揮手斥退執拗的女兒,此時他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聽信張巒的話是對是錯。

  翌日。

  張巒似模似樣地背著個藥箱,帶著張延齡進城。

  到了縣衙前,知縣師爺李未邵親自出來迎接,并召集幾個本地大夫,準備跟張巒一起在城內各處開設治病種藥的診棚。

  “張老爺?還請您先給幾位示范一下,他們學會了也好給城內百姓種藥。”李未邵笑瞇瞇望向張巒。

  張巒道:“藥乃家族秘傳,官府是不是要提前給筆費用?”

  李未邵臉色尷尬:“縣尊是調撥了一筆銀子,但也要看您用了多少藥材,您的藥……”

  “都在這兒了。”

  張巒拿出四個小瓷瓶,正是他從病牛身上收集回來的膿包液。

  “就這么……點?”

  李未邵臉上滿是訝色。

  都以為張巒用了什么高超的手段為患者治療痘瘡,誰知一見讓人大失所望。

  張延齡在旁道:“閣下,你或有不知,此物只要給人手臂種上一點,一瓶就能種個幾千人,一點問題都沒有。”

  李未邵道:“張老爺,您家公子不是言笑吧?”

  眼見周圍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張巒的面子有些掛不住,強撐著道:“那……李先生,您是信還是不信?”

  李未邵搖頭:“由不得在下信或者不信,知縣大人吩咐在下出來協同診病,一切按您的規矩來。若這東西真有效,官府準備的診金一文不少。”

  說是要給診金,卻不說給多少,其實就是看準了張巒沒能力跟官府議價。

  張巒見兒子給自己打眼色,當即挺直腰桿:“診金倒是其次,只要能讓我得到鄉貢的名額,入北雍進修學業便可。”

  “那是自然。”

  李未邵道,“知縣大人已跟本地教諭打過招呼,隨后還會跟北直隸提學保舉,只要您能讓我興濟百姓脫離時瘟危難,您就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像您這般品學兼優的生員,您不入北雍誰入北雍?”

  “那就好,那就好,開始吧。”

  隨即張巒向在場大夫演示他是怎么種藥的。

  “不一定非要用鵝毛管,用普通的針也可以,誰來種藥,自己帶針,不然的話就要現場購買……讓人多買一些針回來。”

  張巒說著,在張延齡胳膊上又完成一次實戰演練。

  周圍的人差點驚掉下巴。

  “完了?”

  李未邵觀看張巒一次完整的演示,整個人好像吞了雞屎一樣難受。

  “嗯。”

  張巒堅定點頭,“就是這樣。你們都學會了吧?一瓶省著點用,配這藥可不容易。”

  李未邵道:“那……這到底用的是什么藥?對人體有沒有危害?一次要種很多人,出現什么偏差,可能全城百姓都要遭殃。”

  “這……”

  張巒回答不出來。

  張延齡在旁笑道:“就算再厲害的毒藥,這一點量,也不會要人命吧?”

  “哈哈哈……”

  旁邊的人都在笑,覺得這孩子說話有趣。

  李未邵臉色尷尬:“是不會出什么事,但同樣的,這藥怕是也沒什么效果吧?張老爺,此乃為一方百姓治病防疫之大事,可不能胡來啊。”

  “誰胡來了?”

  張巒不悅道,“治病良藥就擺在這兒,你們愛信不信!再說了,到底誰負責治病?”

  李未邵道:“那好,趕緊讓人收拾棚子,跟百姓說,誰愿意種藥誰就來,要是不愿意的……也不強求。就這幾天,過時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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