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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實踐出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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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天蒙蒙亮時,孫家派人來把藥取走了,因為是成藥的關系,孫家來人還有些驚詫。

  畢竟這年頭主打的是藥方,直接往外給成藥的很少。

  上午張巒本還坐下來好好準備功課,畢竟聽了兒子的蠱惑,準備去應考鄉貢,可當他拿起書本才發現,現在的他根本無法靜心修習課業。

  “老爺,早些進城問問吧,大丫頭昨日到現在都悶悶不樂,若是再不給個準信,只怕是……”

  金氏去安慰過女兒,回來后面帶憂色對張巒道。

  張巒道:“孫家公子體弱多病,就算不是肺癆,那也是喘鳴,昨日問過大夫,那病癥怕是一輩子都難治好,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要去見閻王,早斷早舍離也好早安心。”

  張延齡在旁心說,你這個當爹的可真會安慰人。

  張巒本就不想靜下心讀書,此時也算是給了他逃避的借口,起身道:“那我再進城瞅瞅。”

  張鶴齡道:“爹,我也要去。”

  “你們倆在家乖乖呆著!出去凈惹事,讓你娘好好管教你們!”

  張巒一邊訓斥兒子,一邊收拾家當,又出門往城里去了。

  本來一家人都不指望張巒能早些回來,誰知還沒到中午,張巒便歸了家,回來后兀自驚魂未定,急忙讓妻子給他“驅邪”。

  張延齡聞聽父親回來,也到院子里瞧瞧是什么情況。

  金氏問道:“老爺把事問清楚了?”

  “別提了。”

  張巒一臉晦氣,“早早到了大宅,誰知還沒進門,就遇到坊正帶著人堵門……嘿,你猜怎么著,大宅那邊有人染上了瘟疫。坊正問我這兩天是不是進去過,我只能推脫說今天剛到,這才讓走。”

  “瘟疫?那……那……”

  金氏一聽也緊張起來。

  張巒道:“乃痘瘡。”

  金氏聽了差點兒想抹眼淚,擔憂地道:“昨日里老爺帶兩個小子去過,豈不是會……惹上邪祟?”

  張巒見妻子埋怨自己,當即板起臉:“事前誰能想到?不過我打聽了一下,大宅那邊不過是個長工身上起了疹子,不一定是痘瘡,反正現在人已經送到牙古廟去了……聽說最近城里染病的人基本被送到那兒隔離。”

  金氏有些自責:“明知道城里有疫病,就不該讓兩個小的出門。”

  “這不是沒事么?”

  張巒看似在安慰妻子,但更多是為了彰顯身為一家之主的威嚴。

  張延齡走出來問道:“父親,城里的痘瘡瘟疫現在很嚴重嗎?”

  張巒瞅見兒子,臉上滿是不悅之色,尤其想到昨日是張延齡主動請求進城,心里更多了幾分怨責,喝道:

  “最近在家老實呆著,哪兒都別去。城里鬧瘟疫,本來只是城東王家幾個大戶出問題……痘瘡這疫病素來都是一窩一窩的感染,明明都隔絕了,不知怎的還是傳播開來。現在城里零星就有人染上。”

  所謂的痘瘡,就是天花。

  張延齡很清楚,這年頭,每當秋冬季節天花都會流行,不分地域和貧富,只有得過天花的人才對天花病毒免疫,不然任何一個人得了都是一種磨礪。

  不過這時代,對于防治天花已經很有經驗了,那就是隔離。

  跟防麻風病一樣,不過比麻風病要好一點,畢竟天花發病后痊愈就能終生免疫,而麻風病通常要折騰好幾年,所以很多得了麻風病或是出過麻風病的人都會被送到山溝里安置,進而形成很多由麻風病人組成的村莊,近乎與世隔絕。

  張延齡道:“父親沒事吧?”

  “嗨,我能有啥事?為父好歹也是一家主心骨,身強體壯,抵抗力強,而你娘年輕時就得過痘瘡,好不容易撐了過來,她也不用怕……就是你們兩個小的最近哪兒都別去……”張巒道。

  張鶴齡也跟著出房來,傻乎乎問道:“我也聽人說城里流行什么痘瘡……爹,那玩意兒很厲害嗎?”

  “哼!”

  張巒語氣不善,“若真得了,生死各半,只能聽天由命。沒死的,臉上也可能會留下疤痕,你倆小子不怕,要是傳給你姐姐,一臉麻子以后連嫁都嫁不出去。”

  張鶴齡不由望向老母親,道:“娘不是得過?不也嫁人了?”

  “去,去!”

  金氏差點兒想拿起掃帚往大兒子身上招呼,卻還是出口提醒,“回頭燒點水,全家老小都洗個澡,把身上的晦氣除一下。最近的確哪兒都別去了,等城里疫病消停下來再出門也不遲。”

  因為張家父子三人都進過城,還曾去過有著疑似病例的張家大宅,使得家里氣氛愁云慘淡起來。

  張巒這下也不用出門了,既不用過問女兒的婚事,也不用去借錢,算是難得清閑下來,最后只能無奈跑回房間看書。

  張延齡借著給老父親端茶送水的機會,進到主屋,看到張巒正在那兒漫不經心翻著書,近前小聲問道:“父親,您說城里有大戶人家得了痘瘡,他們現在咋樣了?”

  張巒接過茶水,嚇唬兒子道:“都被關在家里,哪兒都不讓去,所有吃喝用度,都由官府派專人放在門口,等人走遠了才允許府上的人出來拿。”

  “死的人多嗎?”張延齡繼續問。

  “死了幾個。”

  張巒道,“死不死的倒沒什么,但如果你身邊都是得病的人,還不讓你逃出去,你不怕嗎?”

  張延齡笑了笑道:“當然怕,我是問,那些大戶人家的主人呢?”

  張巒道:“還能咋樣?都被關起來了唄,有的直接被送去牙古廟了……你是不是也想去?再不老實,為父就把你送去。”

  張延齡心想,把我當三歲小孩呢?

  你竟然覺得這種嚇唬人的手段對一個十一歲的少年管用?

  張延齡道:“父親你說要是我們能幫他們治痘瘡,咱能不能從中賺點銀子,把咱家之前的欠債給還上,還能給父親賺點考鄉貢的盤纏,到京城過好日子?”

  “傻孩子,病得不輕啊。”張巒伸手摸了摸張延齡的額頭,又跟自己比對了一下,“大白天發什么胡話呢?”

  他皺皺眉頭,似也覺得奇怪,最近小兒子的反應跟以前有點不太一樣,“為父從來就沒聽說有人能治痘瘡的,如果真能治好,別說幾個錢,就算是金山銀山也能賺回來,你當那些王公貴胄不會得病嗎?嗨,我跟你說這些干嘛……哈哈……”

  張巒覺得自己被兒子帶偏了,開始鬧癔癥,做那春秋大夢。

  張延齡一臉認真地道:“我是說真的,治未必能治,但防應該沒什么問題……父親是生員,如果由父親去說,他們或許就會相信。”

  張巒板著臉:“你想讓為父被人戳脊梁骨嗎?為父幾時會懸壺濟世的把戲?為父乃堂堂讀書人!”

  張延齡道:“圣人不也說,‘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如果父親明明有機會兼濟蒼生卻畏畏縮縮,怎稱得上是稱職的讀書人呢?”

  “你……”

  張巒聽到后目瞪口呆,“你從哪兒學來的?”

  “不是父親教的嗎?兒記得,這是孟子的經義吧?”張延齡道。

  張巒一時羞慚,突然想到什么,破口大罵:“你個屁娃娃,居然教訓起老子來了?什么有所為有所不為?為父從來都不是大夫,更不知如何兼濟天下,怎能聽你一面之詞?再不滾開,小心為父用戒尺打得你皮開肉綻!”

  張延齡一時無語。

  果然有時代局限性啊!

  不過想想也是,就算眼前的父親腦袋瓜再靈活,也想不到一向平平無奇的兒子有能力防治天花吧?

  就算老父親不讓摻和進防治天花的大業中去,也不阻礙張延齡在村子里打聽遠近有無病牛之類的消息。

  其實張延齡很清楚,天花的確沒法治,只能防,如果是天花病人的密切接觸者,只要在六七天時間內種了牛痘,仍舊可以在不發病或者是發輕癥的情況下,成功逃過一劫。

  既然沒法跟老父親說清楚,他也就懶得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老老實實等著姐姐去應選太子妃,過自己富貴人生得了,干嘛去操那心?

  可沒想到才過一天,次日下午,城里孫家就來人了,孫家人造訪時張延齡正跟大哥在田間地頭玩耍,見到有人進了自家門,似帶了禮物前來。

  “啥情況?來下聘的?”

  張鶴齡興沖沖就帶著弟弟往家里跑。

  到了家門口,卻見張巒正在跟來客寒暄,正是頭兩天張延齡見過的孫家家主孫友。

  張巒見到兩個兒子回來,笑瞇瞇的,一臉得意之色:“那的確是我張家祖傳藥方,能給孫賢侄減輕病痛,也算是盡了一點綿薄之力。”

  孫友急切問道:“不知藥方是……請恕冒昧,在下是想問,還有藥嗎?”

  張巒道:“要不這樣,老夫讓人配好藥,明日你讓人來取如何?”

  “甚好,甚好。”

  孫友一聽,心情激動。

  張延齡看出來了,他給孫伯堅配的蒲地藍的確起效果了。雖然這藥在后世療效沒那么大,但一個能在抗生素、抗病毒西藥泛濫的時代,還能突顯一定價值的中成藥,說它不好使是不可能的。

  且這年頭的人都沒用過抗生素,每個人的身體都是原生態,這也讓蒲地藍的效果更加明顯。

  “那我兩家的婚事……”

  “一切都按照來瞻兄說的辦,怎樣都行。”孫友道,“若犬子病情好轉,必定帶他親自登門相謝,并如約兌現承諾。”

  “那就好。”

  張巒滿意地點點頭。

  隨后老父親把曾經的親家公送出門口。

  等張巒回來,發現張鶴齡正在拆孫友帶來的謝禮,不由皺了皺眉,卻沒出言喝止。

  “老二,你過來。”

  張巒突然對張延齡的態度改觀,把二兒子叫到一邊,慈眉善目問道,“你且說說,從何處聽來的藥方?你所說的治痘瘡,莫非……確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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